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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阳啊，发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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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沈初旭的话，黎漾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甚至不明白，“我喜欢男人”是什么意思，是说沈初旭作为一个男人，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然后还会娶一个男人做媳妇的意思吗？

一瞬间，过去某些他想拼命忘掉的记忆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脑海，让他的大脑撕裂，让呼吸截断源泉。

黎漾抬眼望向沈初旭，却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一个人叠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们在做什么？然后是尖叫，有什么人在抓着他……

“黎漾？黎漾……”沈初旭皱着眉轻轻地拍了拍脸色青白的黎漾。

好一会过去，黎漾的视线才开始再次聚焦。

他望见沈初旭像是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这么讨厌？那我还是搬走好？”

搬走？

为什么要搬走？

黎漾好想问他，却再一次发不出声音。

沈初旭把热茶递给他，说：“喝口水，缓一下。”

他说话时唇角轻扬，但黎漾看着，却觉得那笑似笑非笑，不像是开心的笑。

不开心的话，为什么要笑？

黎漾望着他，按照他的话做，喝了热茶，但动作和眼神却依旧是呆滞的。

在黎漾二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思考过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按照傅爷爷说的话，他只要好好地生活就好了。

所以至今为止，他的感情世界都是一片空白的。

他甚至从来不曾想过，他一直在企鹅号的好友空间偷窥沈初旭的生活，跑到紫荆大道去见沈初旭的行为，以及一直想着、念着沈初旭是因为什么。

和沈初旭待在一起的每一天这么开心又是因为什么。

黎漾的思绪很乱，一下子涌出的问题把那些模糊的记忆埋没，他的眼中，又只剩下沈初旭了。

黎漾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房门却被敲响，未道出的话语被打断，他们点的饭菜送上来了。

沈初旭又是带着没有笑意的笑说：“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直到吃完，沈初旭才轻飘飘地问了句，“怎么样？”

黎漾怔了怔，“很好吃。”

沈初旭望着观景窗外的绿植，“住在这边的时候，我很喜欢来这里，安静，饭菜也确实很家常。”

黎漾依旧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但是，知道沈初旭过去经常来这里吃饭，却又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他和沈初旭，也在这里一起吃过饭了。

这让的认知让黎漾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沈初旭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嘴角刚扬起的笑意又僵住，黎漾愣愣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说的“送你回去”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们一起回去吗？

但沈初旭并没有看向他，买单后率先走了出去，黎漾戴着鸭舌帽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车前。

沈初旭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黎漾却依旧跟在他的身后。

沈初旭转身，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黎漾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瞬又低下额，在沈初旭说话前伸手抓着他衬衫的衣尾。

沈初旭依旧望着他。

黎漾又有些紧张了，深吸了一下，缓慢地开口，说：“不是那样的。”

“什么？”沈初旭的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没什么温度。

黎漾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但他不想沈初旭搬走，他想沈初旭继续住在他家，尽管他的家一点也不好。

“我没有讨厌你。”

沈初旭嗤笑了一声，“但你不是害怕，我喜欢男人。”

“不、不是的……”黎漾结结巴巴地解释，“如果是你的话，都可以的。”

沈初旭松开握着车门的手，转身向黎漾凑近了一步，“黎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初旭深深地望着他。

黎漾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甚至是脱口而出的话都无一不在告诉沈初旭——他喜欢他。

但是，黎漾听见他说他喜欢男人，被周轩误会成是他男朋友的时候又会脸色突变，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恶心、很恐怖的事情。

沈初旭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或许黎漾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童年时很好的朋友？

望着沈初旭的沉默，黎漾虚弱地轻声说：“我、我也不知道，但我没有害怕你。”

沈初旭盯着他好一会没有说话，接着再次转身拉开车门，“回去吧。”

黎漾这才再次抬眸看他，“你呢？”

“嗯。”

黎漾松了口气，笑了下，然后慢慢地绕到副驾，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很安静，许是刚刚突然的情绪起伏，又或者刚吃过午饭，黎漾在车内抒情音乐的催眠下慢慢地睡着了。

沈初旭看了他一眼，路口的红灯时间很长，在这个路口，还能看见海的身影，沈初旭的视线又向那海看去，绿灯亮起的时候，黑色的奔驰车驶离了原来的路线。

——

黎漾从车上醒来的时候，开着空调的车子里只有他一人，他身上还盖着一件薄薄的长袖衬衫外套。

黎漾看向窗外，入眼是在艳阳下闪闪发光的大海，他所在的车子停在能看见大海的临时停车位。

黎漾抱着手中的外套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埋在那衣服上，淡淡的，他似乎闻到了沈初旭的味道，随即倏地抬起头来，黎漾有些呆滞——

他在做什么？

黎漾这么地想着又若无其事似的把衣服放到一旁，戴着鸭舌帽下了车。

他四处张望，却没看见沈初旭的身影，一下子有些慌张。

黎漾没来过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黎漾往海边走去。

夏日的海滩上游客很多，盛夏的烈日并没有击退他们的热情。

炽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很快就把从车里带出来的冷气灼烧殆尽。

黎漾走在漆黑发烫的沥青路上，眯着眼睛寻找沈初旭，黎漾找了好一会，都没看见他。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沈初旭从黎漾的左侧走过来。

黎漾见到他后恐惧的心跳慢慢平复，但又因紧张没能回答他的话。

沈初旭捉狭地笑着，“你不是有我微信？找不到我不可以发微信？”

黎漾低着头，直到气息也平复了才开口道：“我忘了。”

他的微信上并没有什么好友，从前也不怎么在微信上跟人聊天，对黎漾来讲，微信是用来收租的。

在大脑神经绷紧的时候，他没有可以在微信上联络人的意识。

沈初旭没说什么，只是问他拿了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才把手机还给他，“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黎漾拿着手机，抬眸看了眼沈初旭，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那串数字，笑了笑。

沈初旭看了眼他，“走吧，热死了。”

回到车上，空调的凉快让他们都放松了些。

黎漾依旧抓着手机浅笑着，随即又怔了一下，说：“我们不是回家的吗？”

沈初旭看着手机笑了一下，周轩一直在发信息骚扰他，他放下手机不再理会，然后才说：“你的反应会不会太迟钝了。”

沈初旭说着看向一旁的黎漾，却见黎漾盯着车窗外发呆，沈初旭随他的视线看去，是隔壁车的一个小女孩捧着个椰子在喝椰子水，黎漾在盯着那个椰子。

沈初旭在这一瞬，非常清晰地认识到——黎漾真的没有什么生活经历。

仿佛他近三十年的人生，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那所大院里，外面世界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讲似乎都是少见的、稀罕的。

沈初旭笑了一下，“想要？”

那小女孩上车后，那个青皮的椰子也消失了。听见沈初旭的话，黎漾脸有些热，低着头，鸭舌帽很好地遮住他羞怯的神情，“没、没有。”

沈初旭依旧抿唇笑着，“下车吧。”

“欸？”黎漾呆呆地抬起头。

“想要的话就去买。”

沈初旭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听上去很是温柔，黎漾的心脏又开始奇怪地“噗通噗通”地震响。

黎漾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就自作主张地跟着沈初旭下了车。

卖椰子的地方离他们停车的地方并不近，两人沿着沥青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夏风吹拂，吹散了些热意。

“大海。”黎漾有些呆呆地说。

“嗯。”沈初旭应了一声。

黎漾还没有把话说完，他低声补充，“在闪闪发光。”

不远处的大海随风翻滚，掀起阵阵白浪，在艳阳的照耀下，翻起的白浪闪闪发光。

黎漾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沈初旭也停了下来，静静地陪着他看了会晴空下湛蓝的大海。

黎漾后知后觉地呢喃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大海呢。”

江海市本身就是个海滨城市，但是黎漾居住的地方远离大海，所以哪怕是作为一名当地人，很少离开大院的黎漾也从来没有去过海边，没见过大海。

沈初旭闻言很轻地弯起了唇角，陪着他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我想去沙滩走走。”

黎漾的声音很小，说话的时候又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沈初旭。

沈初旭望着他的目光，“那就去走走。”

两人从一旁的石阶走到沙滩上，沈初旭依旧走在前面，黎漾在他身后，但因为沙滩上来来往往的人比道路上的人还多，黎漾走着走着和他贴得很近。

他们静静地走在沙滩上，偶尔停下来看海。

黎漾在沈初旭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拿出手机来拍照。他拍了远处的大海，拍了自己走在沙滩上的脚，拍了走在前面的沈初旭的背影。

等实在热得有些厌烦了的时候，两人才离开沙滩，走进椰林，又走向前方的商业街。

他们各买了个椰子，坐在阴凉处休息。

黎漾望着手中的青皮大椰子，椰子水只有淡淡的甜味但椰子味很香，他扬着笑望向沈初旭，“回去的时候我想再买几个。”

沈初旭看了眼他，黎漾真的开心、兴奋的时候，表情会灵活很多，眼里也没有呆滞的目光，反而会像星星那样闪闪发光。

但沈初旭很难理解，只是椰子、只是椰子水也值得这样开心吗？

“嗯。”沈初旭轻声回应黎漾的话。

于是，回去前，黎漾买了八个椰子，四个青皮的，四个削皮了的，但都没有开口子插吸管。

沈初旭神情有些木，“要买这么多？”

“嗯。”黎漾的神情还有些兴奋，看沈初旭的表情有些淡，黎漾脸上兴奋的笑意也淡些了，“啊，不好吗？”

沈初旭：“……好。”

黎漾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