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花满楼曾经帮助过的一家人家里娶亲,特意送了帖子来请,花满楼便和云皎一起带了礼去赴宴。他们没走多久,花六童就来了。他磨磨蹭蹭了好多天,既说不动他四哥陪他一起,也抓不住他五哥。最后拖到实在不能再拖,才硬着头皮登门。
花六童进了小楼,四处打量。啧啧啧,这小楼布置还是原样布置的,可是却处处透着不同了。“七童,七童,六哥来了。”就在他朝里面欢快地嚷嚷的时候,单月迎了出来。看到面前俏丽的女子,他才又想起来他今天来是有任务的,忙闭了嘴,拿出名门佳公子的样子来。这女子是在小楼出现的,面貌俏丽,举止大方,双眼明亮,似有桂香,又是从后堂过来的,想来可能就是七弟妹,争取给来人留下好印象。忙有礼地道:“在下姓花,家中行六,姑娘可知这小楼的主人——我七弟在何处?”
单月和双月是云皎身边的椿嬷嬷教导的。来此处时又得椿嬷嬷叮嘱——莫要在外人面前露了妖精模样,也莫要露了怯,失了她们家公主的尊贵。单月见到来人,明晓他的身份后,行了一礼,举止不曾错漏一丝一毫,笑着道:“花六公子安。花七公子和我家姑娘去参加一位街坊家的婚宴了,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得,他七弟现在不在。眼前女子是那姑娘的侍女。他的任务还没完成,还不能走。至于好形象,还得继续保持。于是他一路有礼地在单月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的厅堂。他刚坐下,就见到另有一姑娘端着托盘,送上了茶水和点心。二人十分神似,一般地俏丽貌美,两人报了名字,又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喊她们二人,然后行了一礼又退下了。行止之间十分大气、规矩,让本来散漫的他都不得不挺直了腰板,端了起来。待确定两人真的退出了屋子后,他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一边想着心事。
嗯——,别说,这茶真香,口感也真好,好喝!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点心也好吃。这是他以前来小楼时没有的。应该是七弟妹带来的,不知道还有没有,能不能带些回去,他摊在椅子上胡思乱想着。
云皎和花满楼从婚宴出来后就沿着河道走着。河道两边,行人来往不绝,商贩叫卖不断,很是热闹。他们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说着话。
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云皎看着在灯光下流动的河水,她笑着道;“这婚宴可真热闹。你们家也是这样的吗?”
“但凡婚宴都是很热闹的。家家户户皆是如此。我们家几位哥哥的自然也是如此,只是筹备的时间更长些。”花满楼笑着解释。
“花满楼,我们成亲吧!”
花满楼一愣,随后笑道:“好!”
云皎又笑道:“不过呢,在此之前你得先见一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个鬼。”
“可是那位椿嬷嬷?”
“正是!我母亲来自人族,椿嬷嬷是我母亲的乳母。我听母亲说过,椿嬷嬷一家都很是得曾外祖家一家重用。椿嬷嬷年少时更是外祖母身边的得力之人,后来许了人家,一家人过的也很是合美。只是好景不长,后来接连丧夫丧子,嬷嬷又立誓不二嫁,外祖母不忍心看她孤苦无依。恰逢母亲出生,便请人接来做了母亲的乳母,后来又一直再照顾我。”说着,她提裙,上了缓坡。花满楼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买的小玩意儿。她又接着道:“嬷嬷是我仅剩的长辈。”
花满楼自是明了这位椿麽麽在云皎心中的分量,温言道:“你且放心。”云皎闻言莞尔一笑。她自是明白花满楼是个怎样的人,嬷嬷若是见了他也一定不会阻拦自己与他定下姻缘的,只是依旧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花六童茶喝了三壶,点心吃了五盘,侍女要为他摆饭,他拒绝了。在他把屋中挂着的字画,看到第四遍,连屋中挂的那幅不知道是什么的奇奇怪怪的图都看出了一点美感的时候,他的好七弟终于带着他心上的姑娘回来了,花六童都快要泪流了。
“七童——”花六还是没忍住。
“六哥!”花满楼听着他六哥这声满含凄楚的声音,要不是他知道花家还好好的,他都快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
看着花家两兄弟的模样,云皎忍不住笑了。要不是顾及花六的面子,她都要直接笑出声了。她当初狐形在花家待着的时候,这位六少爷就很是有趣,如今一见面,就又给她送来了乐子。
花六童看到七弟身边的女子,知道这就是七弟妹了。他忙端整了一下神情,又摆出他名门公子该有的仪表来与云皎相互见了礼。花满楼也没有提醒他六哥——可以不用这么端着。云皎对于自家人的性情和在家中的模样都十分清楚。他就这么唇角微扬,看着他六哥一派公子端方有礼的模样,有理有节地与他们闲聊。
当夜,花六童在小楼留宿。在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就带着他自以为得到的答案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复命了。
花六一走,云皎就忍不住扶桌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向花满楼道:“你可真坏!明知六哥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人,硬是让他规规矩矩地,从昨天坚持到了今早。”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花满楼轻咳了一声,别开了脸,道:“六哥散漫惯了,偶尔‘紧一紧’,对他也是大有益处。”
两位侍女,用袖掩唇,忍着笑意退了下去。
第二日,小雪,气温骤降。云皎和花满楼与单月、双月两位侍女在屋中涮着锅子一边吃喝一边说笑,忽然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声。紧接着,一辆马车就停在了小楼的门口。
听到这声音,云皎心知是椿嬷嬷来了。她捏了捏花满楼的手,“我要家去了。”
花满楼反手握住搭在自己手背上的素手,紧了紧,道:“小楼的水仙要开了,到时我与你送去。”云皎看着眼前端方的人,抿嘴轻笑道:“好。”
二人快速私语了几句,就起身下楼去迎椿嬷嬷。
椿嬷嬷看着像是一位积富积贵之家的老祖母。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精神矍铄,面带微笑,慈爱与威严并存。花满楼已经知道来人是一位上千年的鬼修,倒也不曾害怕。与云皎一同近前,两边人相互见了礼,并向小楼内走去。单月、双月与椿嬷嬷带来的三位侍女走在三人身后。
三人回到屋中,重新摆席开宴。待东西都备好后,云皎让众侍女都退下,放她们自去说话吃喝。
三人入席后,谈笑说话。云皎之前被西方佛家截杀之时,给蝎子精和金鼻白毛老鼠精两位姐姐传过讯,却不曾收到任何回讯。等她伤好后,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便传信回了摩云洞,让椿嬷嬷打听一下消息。前些天刚收到了来信,知道了两位姐姐遇害的消息,又知道了两位姐姐不在后,毒敌山的琵琶洞和陷空山的无底洞被不知哪来的杂碎妖怪霸占了,当家做主,甚是嚣张。她便传信让椿嬷嬷带齐洞中的好手把这些杂碎收拾了,再把这两处洞府封上。说笑间,不免就问道:“嬷嬷不是说还需得几日才能处理好吗?”
老妇人看着身边的云皎慈爱道:“前日陷空山的主人回来了。那里也就用不到我们了,老奴自然也就提前来了,一是接您,二是报喜。”
“嬷嬷,您说,二姐回来了?”云皎惊喜道。
“是。”老妇人笑着答道。
“她如今可还好?”云皎有些忧虑道。
“老奴瞅着,修行上是比以前有了脱胎换骨的精进,不过神元还有些虚弱,需要慢慢将养、修炼去牢固。老奴已经遣小妖们送了些合用的东西过去了。”老妇人道。
“那就好,那就好。”云皎激动道。
老妇人又接着道:“地涌娘娘也让老奴给公主带话,说是,她已无大碍,让公主不要忧心。只是修行上刚有突破,急需闭关稳固,暂时不得与公主姐妹相聚。等出关后立即来看望公主。还说,天庭和西方会有异动,只是不知意欲何为,让公主留心,能避则避。”
“我晓得了。”云皎笑道。
此事一了,之后的宴席间,椿嬷嬷主要与花满楼说话,云皎偶尔接一句。三人宴闭,就到后院去赏花散心,闲话了一会儿,就有一个侍女有事请走了云皎。后院里就只剩下椿嬷嬷和花满楼。
椿嬷嬷看着面前神清气茂,面容俊美,气质温润清逸的年轻人,笑道;“花公子。对于我们的身份想必公子是清楚的。”
“是的。”
“那花公子如何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花满楼笑了笑,轻叹道:“若是以族群来辨心,这‘心’辨的也太容易了。”
椿嬷嬷也笑了。接着又道“花公子出身名门,家族兴旺。花公子本人,以老身一生的见闻看来,也是人中龙凤,世间佼佼。花公子真的想好了取妖为妻?”顿了顿,又道:“公子直言无妨。老身活的年岁久了,风风雨雨的经过来,越发喜欢实在话。什么事说在前,还能彼此留有余地,好来好去。若是迫在眉睫,箭在弦上,就少不得腥风血雨,大动干戈了。老身不喜欢这样。”说完,面带慈祥,笑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似真的是一位人间最普通不过的慈爱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