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安也发现了这一点。

欢颜花林并不似初见时那般，虽花开的灿烂，但远不如眼前的多。连草地上的野花野草也茂密许多，身旁的河水不似方才那般死寂，而是奔腾着向前涌去。

她侧眸，与易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身，她道：“先离开这里。”

他们默契地往方才那座宫殿所在位置处走去。

越靠近时，不对劲的气息越浓烈。

一直到，他们同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排有一排房屋，而那座宫殿被周围的房屋簇拥，高高地立于中央。

有人。

易桉伸手拉住洛念安的胳膊，两人齐齐钻进路旁的从林中。

洛念安神情严肃：“妖鬼之气。”停顿片刻，她抬眸看向易桉，“那面铜镜。”

易桉垂眸看她：“两种可能，一，那铜镜是颜无双所造法器，能够逆转时空，如今我们身处于几百年前的无量狱。二，我们目前所见，是镜内幻象。”

洛念安抿唇沉思，须臾，她摇摇头，问道：“第一，若是她真的有如此厉害的法器，为何不想方设法回到被灭之前？第二，若只是镜内幻象，她肉身已消逝六百年之久，残魂仍镇于不归川，如何能留下如此多的法力维持这样逼真的幻象？”

易桉探出头往后看了一眼，对她道：“如今只能进去寻找答案。”

“嗯。”洛念安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易桉却轻轻拉住她，她扭头，面露疑惑。

易桉摊开手掌，递到她面前。他手中摊开一张牛皮纸，纸上躺着一粒黑色药丸。

洛念安想都没想，伸手拾起那粒药丸送入口中服下。

她这样毫不犹豫，倒是让易桉怔了怔，他扬唇笑道：“姐姐不问这是什么？”

洛念安也笑：“我猜，是用来掩盖我身上气息的。”

易桉面上笑容更盛：“姐姐好聪明。”

洛念安弯眼笑了笑，想起在鬼市上见到的东西都具有一定的时效性，便问道：“这个能管多久？”

易桉道：“姐姐放心，这是特制，只有解药能解。”

洛念安歪头看他：“那我现在身上应该鬼气横生了吧？”

易桉轻轻一笑，望着她：“我怎么可能让姐姐沾染鬼气？”

出去之前，洛念安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这样进到里面去，会不会很突兀？”

“不会，”易桉道：“百年前，这里可是要比我那处热闹得多。”

他们一路向前，穿过一间间木屋，越往魔宫靠近，妖鬼越多，一条条群妖群鬼聚集的街道摆着大大小小的摊子，竟也形成了一个个集市。而最热闹的，当属魔宫前的那一条街。

洛念安穿梭其中，她好奇四下张望着，扭头看向易桉，笑道：“这里竟也不比你那鬼市差。”

易桉扬了扬唇：“魔道始祖的地盘，名不虚传。”

他们齐齐望向那座宏伟的黑色宫殿，又对视一眼，默契脚步一转，往人烟稀少处去了。

“姐姐，我们一路走来，见过的妖鬼不下千只。”

洛念安目视前方，接话道：“而他们每一个，容貌不一，各自忙碌。”她看向易桉，面露迷茫，“若是幻术，那操控此术之人一定法力高深，若非幻术......”

那他们就真的是逆转时空，回到了百年前的无量狱。

但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什么，”易桉道：“那铜镜的主人，十有八九是颜无双。”

洛念安问道：“但是，她实力强劲到法术留存六百年而强盛不衰吗？”

易桉看向她：“不无可能，我们怎知当初她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界。”顿了顿，他道，“若那铜镜是她所创，破解之法应在她身上。”

洛念安看他：“要跟她打吗？”

易桉见她面露犹疑，笑道：“怎么？姐姐没信心吗？”

洛念安诚实道：“倒也不是，主要是没跟她打过，没底。你跟她打过吗？”

易桉轻笑一声，道：“我该去哪跟她打？”

也对，易桉现世时，颜无双已经被灭了。

洛念安垂下眸，片刻，又抬起看向易桉，道：“当年那一战，加上天帝共去了七位武职上神，虽说是战胜而归，但就连天帝也身负重伤。”

易桉俯下身来，正视着她，笑吟吟道：“姐姐放心，你我二人，抵那七个，绰绰有余。”

洛念安正因他突然的凑近而愣神，听见他继续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洛念安垂下眸子，睫毛颤动，弯唇笑着。她道：“只是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易桉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因为，那座大门紧闭的宫殿忽然开了门。

他们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从殿内走出一位身着红衣，满身金饰的女子，再往上看去，她的容貌却隐藏在一张金面具之下。她一出现，满街妖鬼纷纷朝着她的方向趴跪在地，齐声高呼：“恭迎魔帝。”

他们口中的魔帝——颜无双在高呼声中拾阶而下，每一步都从容不迫。

见妖鬼跪倒一片，洛念安也赶紧拉着易桉原地蹲下，满街妖鬼都额头点地，并无人注意他们，以此也能蒙混过关。

颜无双在身后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洛念安悄悄抬眸看去，盯着她身后的侍女看了半晌，轻轻蹙眉：“傀儡术？”

易桉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她，道：“她是此术创始之人。”

洛念安道：“竟然这样逼真，几乎辨别不出。”

易桉道：“此术与修为有关，传闻她巅峰时期所造傀儡与真人无异。”

洛念安闻言蹙眉，思绪飘荡，半晌，又转了回来：“你可还记得我们在玉兰观遇到的那只傀儡？”

易桉点头，道：“此术自她之后有的是人争相效仿，现在会的人不计其数，我也会。”

洛念安看过去，易桉对上她的视线，继续道：“上次那傀儡术并不高明，唯一的特点，是那施展术法之人了解姐姐。”

“确实。”洛念安神情严肃：“还有那梦境，若非与我相熟之人，断不会轻易入我的梦。”她的视线落在那扇重新紧闭的大门上，道，“颜无双出去了，我们现在应抓紧时间想办法进去寻找那面铜镜。”

易桉顺着洛念安的视线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起身，道：“走。”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撕开一道裂缝。

“等一下，”洛念安拉住易桉，抬眼看他：“你的虚空之境在这里可以竟使用吗？”

易桉点头。

洛念安接着道：“那，可以直接带我们出这无量狱吗？”

易桉无奈笑了一下，道：“此术确实可以缩短任何空间，但我们现下正困于过去的某段时间里。”

即便是幻术，也是重演着过去这段时间中发生的事情。

再现身时，他们正立于魔宫内的某处不知名的角落。易桉大咧咧往出走，洛念安眼角瞥见有人出现，忙拉住他要躲，却发现两边都是石墙，避无可避。

洛念安有些心急，正绞尽脑汁想着办法，却见那傀儡人目不斜视，直直从他们面前经过。

洛念安：“......？”

易桉轻笑一声，凑过来低语道：“姐姐莫不是忘了隐身术？”

洛念安恍然大悟，对自己有些失语。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越忙越出乱子。

他们寻到最前面的那座宫殿，也就是之前发现铜镜的那座破败宫殿。悄声潜入，甫一进去，便被烛光晃了眼。这座殿几乎有一半的地方摆着烛架，上面燃烧着成千上万的蜡烛。

洛念安照直走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宝座前，果然在后面的墙壁上，看见了悬挂于宝座之上的那面形状怪异的铜镜。

此时的铜镜内映照着点点烛火，连成一片，似由内而外散发着暖光。

洛念安拉着来到她身后的易桉拾阶而上，被座椅拦下脚步，立于铜镜之前。她的面庞照映在铜镜之中，而那铜镜却全无反应。她扭头看向易桉：“看来这个办法不可用。”

易桉望着那面铜镜：“如此，便只能打了。”

洛念安的视线也落在那铜镜之上，她望着镜内照出来的轮廓，片刻后，点头道：“好。”

易桉忽然道：“走吧。”

洛念安微微一愣：“去哪？”

易桉笑了笑：“找地方休息，顺便等她回来。”

洛念安眨了眨眼：“我们……不在这里等她吗？”

易桉已经转了身子：“姐姐劳累许久，此战并不轻松，先休息休息。”

其实洛念安并不觉得累，但易桉话说到这份上，她觉得找个地方休息也没什么，反正，颜无双现下也不知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那好，我们走吧。”

这下再认真逛那集市，才发现此处茶楼、饭馆、赌场、客栈甚至烟花之地应有尽有，街道两旁摊贩遍布，竟与人间集市没什么两样。但是有些混乱，街上群魔乱舞，一言不合就磨刀霍霍，血洒当场。

易桉寻了一处环境尚可的客栈，开了间上房，叫人送了些茶水和能吃的点心上来。

洛念安正凑在窗边看下面的热闹，这个举起砍刀那个又亮了剑，她本以为只是互相吓唬吓唬，结果真的互砍了起来。她蹙起眉头，默默缩回脑袋，顺便关上了窗子。回到位子上坐下，接过易桉递来的茶水，洛念安还真有些渴了，埋头喝了几口，将杯子放在桌上，正准备自己续，易桉却已经端起茶壶。她怔了怔，微微一笑，道：“还是你那鬼市管理有序。”

易桉笑道：“不若又怎敢邀姐姐前去？”

洛念安一口气喝完了第二杯茶，才弯唇笑了笑，思索片刻，道：“等她回来，我们……”她脑中的战术忽然僵住了，于是停了下来。

易桉看向她，轻声问道：“我们如何？”

洛念安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我们……”她呆呆看向易桉，“我，好像有点困了。”

话音一落，她发现眼前的易桉都出现了重影，想来是真的困极了。

对面的易桉站起身，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洛念安闭眼之前，听到身侧之人柔声道：“困了就睡吧，我会带你回去。”

何意？

未知。

洛念安挣扎着想问他，奈何眼皮实在沉重，撑不住，意识消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