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姐姐，我回来了！”叶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玉兰观。

在灶台边忙碌的洛念安赶紧迎了出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二人一齐回到屋内，将东西放置在桌上。

叶蓉一边点着一边道：“鸡、鸭、鱼、肉、辣椒、盐，该买的应该都买好了，这酒我打听过，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便买来了。洛姐姐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去买。”

“够了够了，”洛念安道：“早上村民还送了些自己种的菜来，加上这些足够了，辛苦你。”

“嗨呀，都是我应该做的。”叶蓉摆摆手：“怎么说，我们现在开始准备吗？他们何时过来？”

洛念安抿了抿唇，道：“大抵要到晌午了吧，他们尚有任务在身。不过我们提前准备着准没有错。”

“好，”叶蓉爽快应下，说着提起鸡鸭鱼道：“那我先去河边把它们洗干净。”

洛念安想要伸手去接：“我去吧，你歇一歇。”

叶蓉手一抬躲了过去，道：“现在河水太凉了，还是我去，我不怕凉。”说着她便抬步出门，边走边道，“洗几块肉又不会把我累死。”

洛念安无奈笑了笑，便到灶台边继续忙着备菜。忽听叶蓉在院中唤她，她转身迈出房门，随即见到一位小姑娘快速冲进院门，视线落在她身上，直直朝着她就来了，猝不及防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小姑娘泪眼婆娑，连连求着：“仙人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洛念安愣了一下，弯腰伸手要扶她起身。奈何小姑娘铁了心要跪，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洛念安叹了口气，假意道：“你若执意要跪，我便不应你了。”

闻言，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顺着洛念安的力道从地上起身，弓着腰勾着背，哭得气都喘不及。

洛念安伸手搂住她，将人带进屋，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又递了块帕子给她。

叶蓉肉也不洗了，凑了进来，挡在门口，看那姑娘一个劲儿地哭，出声道：“别光顾着哭了，说正事吧。”

话音一落，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怯怯看了叶蓉一眼，又转向洛念安，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小声道：“仙人，我爹娘要把我卖给隔壁村的一个光棍，可是那个人之前的媳妇就被他喝醉酒打死了，我们两个村都知道这件事。我真的不想嫁给他，求求你救救我……”

闻言，洛念安忽地蹙紧眉头，抿唇不语。

叶蓉问道：“把他媳妇打死了？你爹娘不知道这事儿吗？”

小姑娘的眼泪又簌簌往下落：“知道的，但是......但是他彩礼给的高，说之前是喝多了不小心的，还跟我爹娘保证不会再打人了。”

“他放屁！”叶蓉突然扬声：“俗话怎么说的？狗改不了吃屎！”

话糙理不糙。

叶蓉显然是还没解气，又亲切问候了他们二老的身体情况：“你爹娘脑子没事吧？怎么想的？”

“他们想要给我小弟凑钱娶媳妇，没办法，家里穷，我不出嫁，我小弟就娶不起媳妇。”

叶蓉气得直笑：“自己娶不起就去死，做什么要你去送死？！还有那个男的才是真该死，活着除了会吃喝拉撒祸害别人还会干什么？真是多余活着。你说是吧？洛姐姐。”

话头突然抛在洛念安身上，她猛然回神，见那女子被叶蓉吓住，正无措地看着自己。她起身过来伸手抓住洛念安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作势又要往下跪：“仙人，求你了，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嫁，嫁给他我真的会活不了的......”

洛念安拖住她不让跪。

现实与往事重叠，洛念安沉默地看着她，半晌，问道：“多少彩礼？”

“二两银子。”

叶蓉拔高声音：“二两银子就卖女儿？！”

一句话说得小姑娘无声落泪。

洛念安看过去，轻声提醒道：“小蓉。”

叶蓉闭紧嘴巴。

洛念安又看向她，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怯声道：“我叫柳招娣，仙人可以唤我招娣。”

“......”洛念安闻言却是轻轻蹙眉，出声道：“柳姑娘，你的婚事定到了何时？”

柳招娣似乎微微一愣，才道：“下月初一。”

洛念安点头，又问：“你来时，可有旁人看见了？”

柳招娣摇头道：“没有，我偷偷跑来了，我怕人看见找我爹娘告状，他们就不让我出门了。”

“我知道了，”洛念安垂下眸，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柳招娣瞬间慌了：“仙人......”

“我会帮你，”洛念安抬眸看向她，“只是现下，我需要一些时间想一个万全之策。”

听到她这么说，柳招娣瞬间笑了，笑容明媚，抓住她的手，连连鞠躬：“谢谢仙人，谢谢你，那，那我现在回去......仙人，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吗？”

洛念安抿唇，须臾，点头道：“嗯，放心。”

柳招娣离开时左顾右盼，十分小心翼翼。

叶蓉目送着她离开，又转身进屋，一边撸袖子一边道：“洛姐姐，万全之策我已经想好了，我现在就是宰了那个畜生，他死了，婚事自然就取消了。”

洛念安切菜的动作一顿。墨色长发束起一半在脑后，侧面散落几缕遮住面颊。她微微侧眸，沉吟片刻，手上的动作继续，同时出声道：“她悲剧的来源并非是那要求娶她的男子，而是她的父母。就算那男子死了，她的父母还会为了下一个二两银子将她推向深渊。”

叶蓉一下子泄了气：“那该怎么办？”

洛念安轻叹一声，道：“容我想想。”

叶蓉去洗肉了。

“叩叩——”

洛念安顺着声音看去，视线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倚着门框，手执一捧雪白的月季花，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小桉？”

“姐姐。”

洛念安放下菜刀，在木盆里洗了下手，四处找抹布想擦手，没找到，便只能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迈步过去，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被他手中满捧盛开的月季吸引了过去：“这是？”

易桉将花举到她面前：“觉得好看，便想着送给姐姐。”

“谢谢，”洛念安伸手接过，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她说着，转身捧着花来到供桌前，把牌位两侧花瓶里蔫巴的干花取出来，然后将手里的花束一分为二插进花瓶，仔仔细细地摆弄好。

易桉负手在屋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灶台边，垂眸看了几眼。等洛念安弄好花过来，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另一手执一块方帕，低头仔细擦拭着她手上的水渍。

洛念安僵在原地，盯着他的动作无法思考，一呼一吸都变得极轻。

叶蓉提着洗好的肉回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她脚步一顿，一转，非常识趣地转身正欲再去把肉洗洗。便听见易桉的声音传出：“姐姐，你们这是，在准备过年？”

洛念安猛地想起今日的正事，莫名有些心虚，她眼神左右飘忽，顿了顿，道：“今日是打算邀请柳将军与赫连将军前来吃午饭的。”

闻言，易桉动作一顿，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落下，抬起眸看向她，好半晌，才道：“哦，是我来的不巧了。”

“不不不，”洛念安抬起另一只已经擦干净的手，使劲儿摆了摆，有些慌乱道：“不是这样的，我一早说好请他们吃饭，后来他们说就在玉兰观吃就好，便挑了今日。”

易桉将她另一只手也擦好才松开，一边叠着帕子，一边垂着眸淡声道：“哦，原来姐姐不只是请我一人吃饭。”

洛念安更加慌乱了，两只手抬起来一起摆：“不是不是，我原本打算单独邀请你的，只是目前尚未确定好地点。他们是自己已经商量好了，便定下来了。你今日来得正巧，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当然这次不算我请你的，待下次，我确定好地方再邀请你，可以吗？”

易桉望着她，嘴角又重新扬起：“姐姐单独请我吗？”

洛念安点头：“是啊。”

易桉笑道：“那好。”

见状，洛念安总算松了口气。

门口的叶蓉更是松了好几口气，蹑手蹑脚地进门将肉放在灶台上，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走了一半忽觉不对，又折回去，犹豫片刻，开口道：“二位要不先出去歇着，我来备菜。”

最终，还是到门口待着的人还是叶蓉。

因为洛念安执意自己动手，让她和易桉歇着。

易桉又执意帮忙。

故而屋内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所以叶蓉出来了。

易桉正挨着洛念安立在灶台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手里的东西，看着很不走心。他看向身侧认真洗菜之人道：“姐姐，今日冬至，夜里有一处灯会，要一起去吗？”

话音刚落，柳渊摇着扇子就进来了：“灯会？什么灯会？刚好我晚上有空啊，好久都没赶过人间的灯会了，我也要去。”

赫连昭挤在他身后：“什么灯会？我也去。”

易桉：“......”

洛念安闻声看过去，微笑道：“柳将军，阿昭，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我也是才听小桉说有灯会，既然大家都有空，那就一起去吧，人多热闹嘛。”她又转向易桉，笑吟吟问道，“可以吗，小桉？”

“......”易桉望着她，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柳渊不知死活地凑过来，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惊奇道：“鬼王阁下亲自下厨吗？”顿了顿，他诚实道，“那我有点不太敢吃。”

易桉放下菜刀，森然笑道：“我看你也没命吃。”

“......”柳渊自觉缩回脖子，岔开话题道，“念将军竟备了这么多菜吗？太客气了。”

洛念安微笑道：“应该的。”

赫连昭挤上前来：“你去歇着吧师父，我来弄。”

闻言，洛念安和柳渊齐齐看向他，异口同声道：“你会做饭？”

赫连昭只觉一阵莫名：“做饭而已，很难吗？”

柳渊道：“你不是金贵的储君殿下么？怎么吃饭还要你自己做啊？”

赫连昭瞪了他一眼，道：“后来不是了，不自己做饭吃等着饿死？”

柳渊自觉心虚，以扇遮住半张面。

洛念安垂下眸，沉默不语。

片刻后，柳渊道：“那正好，我也来学一学。”

这小灶台边是如论如何也挤不下四个人的，于是易桉下场，在供桌边坐下。灶台成了柳渊和赫连昭的战场，洛念安立在一旁观战，偶尔帮把手。

由赫连昭身先士卒，做示范，一道菜很快出锅，看着还挺不错。他夹了一筷子放进碗里，递给洛念安：“师父，你尝尝。”

洛念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夹起送入口中，发现味道竟然不错。她看着赫连昭，笑着道：“味道很好。”

赫连昭抓了抓头发，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可是它越不错，洛念安的心情就越复杂，她垂着眸，将手中的碗筷放在灶台上，停顿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受苦了。”

赫连昭抓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须臾，道：“男子汉大丈夫，吃些苦算什么。”他这么说着，却是转过身，一直沉默着准备下一道菜。

柳渊在他的教授下，出锅了两道乌漆嘛黑的菜。

洛念安等他们忙完才上手，和易桉一起最后做了三道菜。

七道菜上桌，他们几个挤在一张小桌边。柳渊极力推荐自己的菜品：“快尝尝，本将军第一次做饭。”

然而并没有人动筷子，除了洛念安，但她还没送到口中，就被易桉半路截下：“姐姐，小心中毒。”

“……”这可真是扎了柳渊的心了，“虽然看着不太好看，但也没到有毒的程度吧？”

洛念安还是把那一筷子菜吃进去了，甫一入口，就脸色微变。

易桉默默起身去给她倒水。

柳渊期待看她：“怎么样？”

“还不错。”洛念安接过易桉的水，没顾得上道谢，举杯尽数喝完，易桉又去倒了第二杯。

柳渊看着他们的举动，怀疑道：“实话吗？”

洛念安接过第二杯水，一口气全喝完，才道：“非常咸。”

赫连昭笑出了声：“我就说你盐给多了，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