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被关进房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很久才消失,转而变成很轻的啜泣。
前后有婆子和年轻丫环带着换洗衣服进去,忙活了半天,又匆匆离开。
院中恢复寂静,想来那女子是又被“装点”成了一名合格的新娘,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人劝下来。
只不过为了防止逃跑,那人门前的侍卫又多了几个。
远处灰黄色的天际愈发昏沉,随着天色暗下来后,雨水也渐停,好似一切都为接下来的婚礼让路。
庭内漆黑一片之前,挂在屋檐下的红双喜灯笼亮起来。
这些灯笼先前丁灿便注意过,但想到当下场景,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现在入夜,将烛火点燃之后,那种诡谲的气氛才扑面而来。
灯笼内里的贴字是双喜,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从内里照亮后,她才发觉囍字的一边是黯淡着,独有单字喜是亮着的。
一面亮得刺眼像有曝光,一面又暗到昏沉沉认不到字。
暗下去的那半边,像是在昭示着某人接下来的命运,或是隐喻活人同死人拜堂的深意。
有风吹来,轻盈的灯笼就跟着摇晃起来,两种意味不明的喜字借着烛火轮廓相交,视线都跟着朦胧起来。
亥时,即将出发前,先前的妇人同丫环又回来,给待选新娘进行简单的补妆。
“请丁小娘子去屋门前等,迎婚铃响后,就正式启程。”
顺着丫环的指引,丁灿走到门前,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静立在原地。
直到她脚站得都有些发酸了,才听见幽幽传来的撞铃声。
她看不出迎舍原本是处在什么地界,却觉得这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山间寺庙传来。
穿过林间,产生阵阵的余波,又重重敲击在耳畔。
而这道声响成为某种信号,站在屋外的守卫,同时将房门推开,院子里门声就叠加到一起,合并成有回声的样子。
“请各位新娘出迎舍~”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自门外出现。
按照先前妇人叮嘱的,丁灿先迈出右脚。
红色喜服很长,站立时身前将将不会拖地,而身后则带着约一米长的摆尾。
鞋尖镶嵌的白色玉坠一闪而过,她跨过门槛站定,左右打量过去。
在自己同侧的右边隔两个新娘,她见到同样装扮的石燕。
雨停了,空气当中的潮湿感仍未减退,屋檐下的走廊石板上泛着大片的深色水痕。
为了保证走廊洁净,每隔几步,就放有一只燃炭的火盆,火盆周围靠近房屋的地面水渍被烤干。
“诸位待选新娘,请吧,出了迎舍,才算是真正上路。”
丁灿总算发现刚才讲话的是什么人。
迎舍门口,有个年纪五十多岁的婆子,身着石榴紫的衣裙,胸前挂着连串的银饰,正抬高声音在提示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婆子脸上化着非常浓的妆,妆面着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跟脖子连接处的皮肤色差非常大,就像是强按上去的假面。
漆黑的眉,眼睛又小,几乎只能容纳一双瞳孔,鲜血般的嘴唇。
整张脸上粗略一看,好像只有四个黑点一个红点。
看着比鬼还可怕,与其说是来迎亲,倒不如说是专门过来索命的。
这么理解好像也对……丁灿跟其他新娘一样,要走时将头颅低下来几分,众人转身齐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很快自院落两侧各排成一队。
她刻意压低些速度,等了等身后的石燕,待旁边的两位新娘超她之后,跟石燕一前一后同行。
“你这边没出什么事吧?”石燕压低声音,她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夏嘉琏。
夏嘉琏正护卫着他那一侧的新娘往前,应该是会一直送到陆家陵墓的位置。
“没,等下找机会看看小高和余浮在哪儿,出了这个门,恐怕就没这么安稳了。”
新娘们虽说被困于迎舍当中,可这里算是最后的避风港,真正启程到陆家陵墓,才是危机四伏的开始。
石燕明白她的话:“见机行事。”
迎舍的院门外,有丫环站成一排,手中各自端着镶金的托盘。
每有一名新娘走出院门时,丫环会为她们将红盖头盖上,然后扶着进到花轿当中。
视线被遮住前,丁灿注意到门外空地停着的一排双头马车,以及上面安放着的,四角用绳子系在马车车板的花轿。
按理来说,既是花轿,通常是由人来抬,大约是因为陵墓处在郊外,又下过雨,路上泥泞,只靠行走不甚方便,所以才选择了将花轿置于马车上,直接赶车过去的办法。
而迎舍所处的位置,并非在城中,她看向远处隐约的城门轮廓。
现已入夜,城楼处依稀看到有士兵在驻守,已过宵禁,没人会在城门出入。
这是在郊外的某处,去往陆家陵墓会更方便。
只是目前没有见到陆家人,那位“陆大人”的父母,更是不知在何处,但总归在选择新娘的时刻,肯定会现身。
丁灿稍微低头,丫头把红盖头盖上去,头上的金钗刚好能够很好地将其支撑住。
“我扶着小娘子。”
“多谢。”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她见到一只纤细的手腕抬到胸前的位置,就将手搭上去,
现在视线受阻,只能见到很小片的地面,盯着鞋尖,她知道自己被带到一辆马车前。
至于石燕进到哪辆车,她也就无从得知了。
“留心脚下。”丫头再次提醒。
停稳的马车旁侧放有便于登车的台阶,丁灿一步步走上去,在里面的位子坐定。
瞥见帘子被拉开,送自己坐稳的人又出去后,她才一把将红盖头给掀开。
花轿当中的空间十分狭小,身下的位置两个人坐一起都嫌挤。
且不像其他轿子那样,两侧连小窗都没看,尤其显得憋闷,能出去的地方,唯有面前的小门而已。
天完全黑下来,花轿里也需要照明,就在左右两侧靠近顶板的位置,固定住了两盏灯台。
其中同样是燃着红色的烛火,映得整个车厢内红通通,空间中充斥着一种肿胀感。
“吉时已到,陆大人嫁娶,生人回避,起轿!”礼婆高声喊着,尾音又似唱曲的调调,带着几声喟叹。
一声尖锐的唢呐声响起,随即仪仗队正式开始奏乐,敲敲打打的,热闹极了。
光听声音,还真以为是什么喜事。
也难怪迎舍要设立在城外了,这么大动静,恐怕城里的百姓皆会苦不堪言。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逐渐变得有些颠簸。
迎舍院子之外的一片空地,都是由青石板堆砌而成的,现在应当是走到了更外沿些的普通小路上。
刚下过雨,在古代哪怕是官道,也不过只是土地稍微夯实些,雨水冲刷之后,还是会形成泥坑导致道路不平。
丁灿想要看看沿路会经过什么,蹲着身子往前走过几步,正要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却先一步见到车外的光亮。
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出现在眼前,是有人比她更先一步。
她抬起眼,流露出惊讶的瞳孔当中,映照出面前那人的脸。
“怎么是你?”
余浮半弯着腿,单膝跪在花轿前的车板上,没先讲话,看了她一会儿后眨眨眼,继而直接侧身进来。
他长相显得年纪很小,但其实身高是偏高的那一种,之前在宿管办公室,丁灿每次跟他讲话时,都要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视上目光。
而今在这样空间狭小的花轿内,反而很轻松就能平视。
她甚至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就是说明这个人腿比较长吧。
外面渗过雨水的凉意经由他带进来,呼吸中都闻到湿润的气息。
余浮很大只地凑近,侧脸上映照出红色的光晕,奇异的是,方才觉得诡异的色彩,此时似乎都温暖下来。
有点挤了。
丁灿就只能后退两步,放弃窥视花轿外的想法,再次回到座椅之上,不过也没那么端坐了。
在想应该是在这种陌生环境下见到熟人,所以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安心。
将轿帘又放下来,余浮才开口:“我负责驾马车,刚才在迎舍门口见到你出来,就在出发前到了你这辆马车前。”
原来是在车夫当中,丁灿想起来刚才确实是在迎舍门口见到不少人,只是来不及从他们的脸上一一看过去辨认,就被红盖头遮住。
除去迎舍当中看守新娘的那些侍卫之外,出发后车队当中的人更加多。
有驾马车的车夫,奏乐的仪仗队,以及车队两侧美其名曰护卫,实际上是担心新娘在郊外逃跑的看管。
“等等,”她想到什么,“你进来的话,现在谁在外面驾车?”
“用了个小道具,现在有个稻草人在外面,反正是跟着前面的马车走,不会出现差错。”
“有见到小高吗?”
余浮摇摇头:“我大概是一个小时前,从驿站出城,等在门口的这段时间,有特意寻找过,都没见到你们。”
来到这里之后,他是跟其他车夫一起,在驿馆当中休息。
等待的时间很长,大家也都没有闲着,索性主人家不在,就开始闲言碎语地讲起陆家的事来。
余浮一无所知,就在旁侧听着,倒是也将事情了解了个大半。
丁灿在想他们之所以到这处异世界的原因,是在星晖梦想广场的互动拍照区拍了照片之后。
摄像机的快门键就如同一个传送按钮,将他们直接带入背景的嫁娶场景当中。
由此可以推测,在组队成功进入广场内部之后,队伍选择进行拍照的主体,就会决定他们接下来要挑战的关于红色星球的任务。
解决掉接下来的麻烦,就可以获得那枚红色碎片,距离能离开星晖梦想广场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