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高二第一学期开学,我校又进行了一次惯例的同学和老师抽卡活动。
我跟黑尾被分到了三班,班主任是著名的平均主义信仰者西村老师。夜久被分到了一班,班主任还是我们熟悉的小野老师。
西村老师偏好的排序方式是纵向按照身高从低到高,横向按照男女间隔排列。今年我那一列有个比我还要高的女孩子,所以我这次坐在了倒数第二排,黑尾坐在我的左斜后座上。
西村老师是我校有名的古板老教师,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学生之间搞攀比和花里胡哨的发型,因此他一开始对黑尾的态度那叫一个差,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不过这个老头意外的很讲道理。在黑尾解释并让他亲手给自己用沾湿的梳子梳好,看着这个学生的头发在一节课内干燥,重新变成炸毛样之后,他就不再对黑尾的发型有意见了。
“老师,需要我用发胶弄平吗?”
“不必,这次是我的问题。我反对你们折腾这些学业以外的东西,既然你的头发本来就这样,那就没有叫你为了让我看得顺眼额外折腾的道理。”
老头和黑尾对这件事的处理与回应都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原本还试着想象了一下老头强行让他去梳个背头会变成何等好笑的情况,这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同样出人意料的还有午饭时夜久跟我们说起的一件事,说是一班今年抽签组男女值日生的时候,有个女孩子抽到了跟去年一样的组合,然后她一个姓高桥的朋友站起来大声抗议,说这孩子去年值日一直是一个人做的,同组的男生一放学就走了什么都不管。
小野老师听说后把他们三都点名站了出来,问那个男生去年对自己的抽签结果是不是有什么不满。他说没有,小野老师点了点头。
“既然你对此没有不满,那分配给你的工作量想必应该是愿意完成的吧?老师相信你去年只是有事在忙所以让同学代班,今年忙完了吗?”
“哦,哦……忙完了。”
“既然忙完了就把欠的部分补上吧,今年你们还是一组,那孩子就不用做了,你每次值日完之后来办公室跟我报告一下。啊——高桥同学?”
“是。”
“你就负责监督她,保证她不要插手别人的工作。”
我因为去年开学时的事件对小野老师印象不好,但她的为人居然也还行,可见看人最好还是别太刻板印象。
说到这个的时候,我很容易想起我的跳舞机搭子,毕竟我第一次见他时对他的印象也谈不上好。
“其实我那会有想过,排球部成员要是都你这个画风的话,我们夜久进去很危险啊。”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印象?”
“不良少年体育社团再就业。”
“好失礼,我从小到大可是一次课都没逃过的。”
“真的假的,我都逃过一次哎。”
“你吗?”
“对,因为新来的转校生考得比我好心态崩溃了就跑了出去,不过这都是小学时的事了。”
“你现在跟那个转校生关系很好吗?”
“确实,但你为什么知道?”
“不会有人用怀念的表情说起仇人的。”
“那倒也是。”
这个学期的周三放学时间我过得相当充实。四点放学后到手艺部活动一小时,然后跟加练完的黑尾在人工湖边汇合,出发去西面电车三站外的ROUND 1游玩,周而复始。
第一次去玩前,他在电车上问我:“你觉得玩跳舞机最需要的是什么?”
“手脚协调?”
“确实需要,但不是最需要的。”
“节奏感?反射神经?”
“也需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怎么的,答案总不能是42吧?”
他听到这个提问又笑得很不像好人,刚好电车到站了,我们拎着包下车走了几步,黑尾站在ROUND 1的大门前拍了拍自己的脸说:“不,是厚脸皮。”
自动门刚开的时候,我还对他的发言一头雾水,但是来到摆放跳舞机的地方后,我就知道他这话有多实在了。
一个地方的跳舞机是否受欢迎是件很玄学的事情,这地可能一整天一个人都没有,也可能每天都围着一圈人在排队等着上机去跳。
在轮到这些人玩的时候,他们即是玩家也是表演者,在没轮到这些人玩的时候,他们还能在排队之余充当炒热气氛用的观众,看到别人跳得好就开始起哄。
东京市区、课最少的下午、附近有三所涵盖小中高的学校。
具备以上要素,我选的这家ROUND 1跳舞机区域是什么氛围可想而知,看一眼那个排队的人群我没有社恐也要犯社恐。
“要不我们……”
“不战而逃?”
“岂有此理,我平生从没做过这种事!”
我该死的好胜心像条件反射一样将这句话弹出,等到黑尾把换好的游戏币递过来,过剩的自尊已经使我大脑持续空转地在队里排了好几分钟,现在是彻底跑不掉了。
难怪我之前总有一种要被诈骗般的预感,这里的情况这家伙绝对知道,但是在出发前他什么也没说,合着是搁这等我呢?
我试图踩他一脚解解气,可是未能得逞,他早有预料的躲开了。
“躲什么,心虚是吧?”
“哎呀,不要这个表情嘛。北面那家人也很多,我只有周三有空,你要是不介意自己玩的话,周一倒是没什么人。”
“……那算了。”
“我可以讲规则了吗?”
“讲。”
太细节的地方省略,总的来说跳舞机里我能玩的模式有两个大类,即“花式”和“竞速”。
“花式”的谱面相对简单,脚谱是按照原曲的舞蹈动作来编写的,会含有很多手部动作。如果你会这首歌的舞蹈动作还能卡着按键的节奏边玩边跳,观赏性较强,我在排队时看到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玩这种,没有排行榜。
“竞速”的谱面比较困难,脚谱是按照曲子的节奏来编写的,以步伐为主,基本没有手部动作,观赏性较差,一般是给想试着挑战自己反射神经的高手玩的,有一个记录分数的排行榜。
夜久说黑尾擅长这个东西确实是真的。据他自己的说法,他两个模式都会玩,有时候也会一个人跳双人的谱面。
“花式”因为没有记录我不知道他跳得怎么样,但竞速排行榜上确实有他的名字,在第二。
“你打过音游吗?就是方块落下来去按的那种。”
“玩过。”
“那就好说了。原理上来讲,跳舞机跟手机音游没什么区别,但手机音游只用手指,跳舞机则需要协调好全身。按键的话,红蓝黄这些你应该知道,周围这一圈绿色的是手部动作感应键,分前后左右,不用踩的,抬手就行了。”
原本我还想吐槽最后一点真的需要强调吗?但是他刚说完,我就看到前面在跳的一个小伙子因为想去踩左面的绿键一个跨步从跳舞机上摔了下来。
“你想踩也行。”
“不了不了。”
我还没有大到敢于在人前社死的勇气。
“竞速你现在还玩不到,花式的话,分‘学习’和‘普通’模式。学习模式下一局是三首歌,一首时间在一分钟左右,即使失误了也能继续跳下去,直到把三首歌都跳完,是用来给初学者熟悉按键的。普通模式也是一局三首,时间差不多,区别在于有失误次数限制,错五次就直接结束了。不过要是你在普通模式三首都跳到了SSS,机器会额外送你一首在花式曲库里的随机曲目。”
“还有奖励啊。”
“对。顺带一提学习和普通模式都是三币一局,如果想两个人一起玩普通模式的话需要投六个,好处是只要一方有3S机器就送第四首,不需要两边都3S。”
“双人模式好贵……”
“这个应该叫‘能两个人玩的普通模式’,真的双人模式也是有的,投三币能两个人上去跳一局,一局两首。那边的谱面跟普通模式不太一样,有很多需要走位的动作,比较考验默契,我偶尔会一个人打。”
“你还有约不到人的时候吗?”
“不啊,朋友在下面看着我自己打。”
“怎么这么冷漠。”
“下一局轮到他自己跳双人。”
“你们俩搁这斗法是吧?”
在解释规则和不断的跑题闲扯中,队伍渐渐前进,终于轮到了我上台受刑。
学习模式我不选,真正的强者就是要跳过新手教程直接莽着探索——好吧说实话我选普通模式有百分之一的原因是想快点被刷下去。
可能我这个目的太明显了,黑尾在看我选完普通模式之后转头就往机器投了三个币说要跟我一起上去,别问,问就是不想让同学吃“花同样的钱只跳一首”的亏,我真是谢谢你。
“我不想再来了。”
初次上跳舞机的体验极差,我在第一首歌时就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失误机会,要不是黑尾打了3S,我根本不可能花三个币的钱跳四首。
新手跟老手一起跳时笨拙得更明显,我听到排队的人起哄的时候想死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一结束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快步走离开了ROUND 1,黑尾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为什么?以第一次玩的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大家没有恶意的。”
“我不管,我对自己做不好的事就是没有热情。”
“一开始做不好很正常啦,你难道刚开始上学学习就很好吗?”
“我第一次看完乘法口诀就背下来了。”
“哎,很厉害嘛。那这样——”
他走快两步到我身前,对我打了个刹车的手势,我停下来看他。
“是我想玩,其他人都有事,你有空吗?”
“……有。”
“那再见?”
“再见。”
我感觉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虽然这个目标一开始是我想完成的,但之后完全变成了稀里糊涂的在坚持。
不得不说人类确实是适应力惊人的生物,我在不断地和羞耻心打架的过程中居然逐渐熟练了按键和谱面,从刚开始的一首歌就死慢慢练到了能只靠自己跳完三首。
照理说,这好像已经完成了我最早的目标“一个箭头不漏地跳完整曲”,可是在达到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目标之后,我的野心好像膨胀了一点点。
“今天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我今天肯定能拿到第四首奖励。”
“哦?那要不要久违的带我一起?”
“你愿意花这个钱我当然不在意。”
呼吸顺畅,休息充分,脚步轻松,选择曲目是《Hurly Burly》《Hold Your Hand》和《SEXY LOVE》。
真是怪事,那天我的四肢感觉前所未有的听话,下面排队的人起哄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搞笑视频里的罐头笑声一样无所谓。
直到屏幕上出现奖励曲目的名字时,我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拿到了这个东西。
“Girls啊,感觉最近的MMD很常用这个。”
“确实,这套动作我都快刻进DNA了。”
这天跳完出来等电车的时候,黑尾聊着聊着天突然笑了一下,问我觉得跳舞机有趣吗?
“姑且……”
“这是多余的。”
“嗯,很有趣。”
虽然完全不是一回事,但跳舞意外的有趣,我开始想去看香织的国标舞比赛了。
“对了,我到最后还是很在意,那个竞速排行榜上第一名的‘KK’你认识吗?我感觉你已经跳得很好了吧,还能有更厉害的?”
“确实认识,那家伙算是我的发小吧,就是之前跟你说‘站在台下看我自己打双人模式’的那个。不过他不是擅长跳舞,是擅长打游戏。”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