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种状态下没有丝毫的克制,力气很大,我无论如何挣扎不脱。那种亲密的渴望,像熔岩一般带着灼感流入我的意识。心神震动,我从恍惚状态中惊醒了。
约翰的大脸近在眼前,我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怎么了?不能继续了吗?”
“是的,有点意外,灵体已经走了。您的关键问题都得到回答了吗?”
“回答了,只是……还剩下一点。”约翰哈哈笑着。
敲门声。
“还能不能再次进|入状态?”约翰问。
敲门声在坚持。
“好吧好吧。”约翰去开门。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时间太久只怕对这位小姐的身体不利。”舍伦堡在门口微笑道。
“刚好结束了,挺巧。”约翰向我挥手,“我先出去啦,埃德斯坦小姐。”
舍伦堡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我心砰砰直跳,双肘撑在桌子上,捂着脸,深呼吸。
“我在外面有些担心你。”
他的声音仿佛也还带着刚才了出神后“幻境”里看到的频率,那种……渴求的震动。
不是,那不是幻境。那是他的潜意识。
我需要就那些画面……问他吗?
“是不是那个人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我刚才有些后悔,因为他第一眼看到您就显得神情贪婪。”舍伦堡的语调十分正常。
不,那是他的潜意识,也许是一个小想法。但总之不属于正在问我话的这个人,我不应该说得太多。
“我正在……整合一下刚才的信息。”我说,“这个人性格有些狡猾。后来的通|灵问题我没有听到,状态有点深。但大体看来他只关心个人利益,并不是很在乎你的提议——如果你这次对他有某种提议的话。”
我又聊了几句刚才残留的印象,赶紧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待了好一阵子,出来时,他们在餐厅准备好了晚餐。这时又来了一个叫汉斯的德国人,和香奈儿举止亲密,应该是她的德国情人。
准备进|入餐厅时,在门外很远就看到舍伦堡从里面望着我,目光相触,像搭起了一根无形的电线。
刚刚通|灵出神后的场景瞬间激活,在那“熔岩”画面一闪而过中,电流一样,和阿尔伯特那种不同,带着某种抓取和轻微的痛感。令人困扰。
这是通|灵后的“意识敞开”状态,对周围人的意识过度敏感,尤其是眼神相触,很容易让我“接通”相关的情绪。
我得赶紧转换一下状态。
“亲爱的,您的妆得补一下了。”香奈儿在我旁边,看着我说。
我打起精神和她说话:“刚才洗了脸,妆肯定是洗掉了些。但我忘记带化妆品了。”
她举起小包,带我到餐厅外面的一个镜子前:“您闭上眼。”
她帮我补了点粉,还重画了眉毛,又送我一只新口红。
“女孩子不能忘带这些,就像士兵不能忘带自己的枪一样。”她笑着说,“好了!”
看看镜子里,和我自己画的风格不一样,眉毛又细又弯,更女性化,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
走进餐厅,几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我脸上。
“怎么样?”香奈儿得意地小声说。
不怎么样……
这下我得花更大力量回避更多人的视线,那些注视里都带着他们各自的情绪和目的,有的猜疑,有的灼热,有的……
不知是否是暗示效应,自从舍伦堡提到约翰的眼神贪婪,那人的目光确实显得贪婪。这在我感知中是一种黏糊糊的拉扯,秘密的,希望着从你获取点什么,可是又不说明的感觉。
用餐全程我都在沉默,只有约翰偶尔问我几个问题,不得不答。
到晚餐结束,我才感觉恢复正常。
餐后,约翰试探着问:“埃德斯坦小姐,您是否愿意再次通|灵——”
“一会我要和她谈一些事情。”舍伦堡打断他,向我走来。
然而,我也不想和舍伦堡独处。
“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化妆时交流的一些话题还没有结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我对香奈儿说。
“可以,很荣幸!”
香奈儿挽了我的胳膊,到外面果园里去。这时有一些苹果花正在开放,晚风中夹着丝丝缕缕的清香。
“亲爱的,您有点拙于应对男人们的目光,”她说,“尤其是那位年轻英俊的旗队长,是不是。”
我勉强笑了笑:“您很了解他吗?”
“哦不,他是个站在迷宫和迷雾中的男人,很不好把握呢,”她说道,“只不过对他来说,您似乎更神秘、更难以取悦一些。”
“我并不想谁取悦我。”
她轻笑:“这可不是您决定的。追逐女人是男人的天性,美丽的女人天生会吸引男人的注意。不需要烦恼,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让取悦你的人助您一臂之力就好。”
她取出一支细细的香烟点燃了,在烟雾中,她的眼神显得迷离。
“不过我猜,您心里是爱着一个人的,而他也很爱您,对吧?”她问。
“您怎么知——”
她大笑:“我这个年纪,见过太多男人女人的故事了。——那么,他真的爱你吗?他在意你的出身、血统这些吗?他会因为要从政,要娶贵族女子,把你抛下吗?”
香奈儿问的时候没有在看我,眼睛里闪动着水光。这些问题里,藏着她自己的心结。
“除了战争,没有什么会是阻碍。”
“很好!”她说着,摘下一朵苹果花,别在自己身上。
“爱上一朵花是很容易的,你只需要在它凋谢前欣赏它的美丽。可是种一棵苹果树就不那么容易,你要长久地照顾它。”她把另一朵花别的在我头上,“希望你找到了愿意为你种苹果树的人。”
一个男仆走过来,对我说:“旗队长说时间不早,一会送您回去。否则元帅会着急。”
“有人着急了,”香奈尔朝我眨眨眼,“我们让他再等一会。”
从外面向庄园望去,看到舍伦堡并没有在外面,还在屋子里。我看到他旁边站着一个人,让他拉起袖子,不知在做什么。
香奈尔把手搭在我胳膊上:“亲爱的,不要怕他们,您是个好姑娘,只是太过善良了,总以为受到男人关注,就得回馈点什么。您的存在就是回馈!男人啊——相信我,他们不爱|女|人,也要爱别的:爱战争,爱搞阴谋、丢炸|弹……与其这样,不如他们去爱一个好女人,即使被拒绝,对他们也是有益处的。他们也许因此学会尊重爱情,学会高尚地等待。——您看起来不太懂,没有关系,您还太年轻。只要记住,别怕他们的目光,做好自己的事。”
汽车里,舍伦堡主动聊起了香奈儿的时尚经历,我随口应付了几句。
“我以为您喜欢她。”他说。
“还好。我今天累了。”
这是实情,今天的意识波动让我疲惫,这会只想闭目养神。
感觉过了有10几分钟。
“您睡着了吗?”他问。
没睡着,但想装睡。
又过了几分钟,汽车停了。
“到了吗?”我马上睁开眼。
他下了车,也给我开了车门。下车,我有点迷惑地站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指挥部门口的路边。
“这是哪里?”
“离指挥部还有一段路。”他说。
“那我们继续开吧,把我送到门口。”我还要回车里,被他阻止了。
“陪我走走。”
“可是我困。”
“困了可以靠在我身上。”他伸出手想挽我。
“凉风一吹,也挺清醒的。”我往旁边撤了撤。
路上人很少,只有他较重的皮鞋声和我的鞋子轻巧的声音。
“您好像一直在生我的气?”他问。
“没有。”
“您在生气。是因为那件事,您认为我破坏了您结婚的计划。”
什么?
“您这是自己承认了吗?”我问。
“那天希拇莱先生带您去大本营,大概是碰到了施特恩上校,后来给我打电话,问我那是不是您的未婚夫,我说是的。后来他做了什么,我不清楚。”
希拇莱为什么要这样?
“这符合他的利益。”我明白了,他不希望我很快结婚,婚后退出他的项目。
一些想法在模糊中来到,我随口说:“只要他的主意不是您出的,那您就没什么错,也没必要道歉。”
走了几步,发现旁边没有人了,舍伦堡在几步之外,阴沉着脸,没有跟上来。我只好也停|下来。
“您是这样看我的?”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大脑还有点混沌,如果说了不恰当的话,容我道歉吧。”我拍了拍头,“我刚才说的是……”
“不,不要回想了。”他快步走上来,架起右胳膊,“能挽着我的手臂吗?就像您每天陪伦德施泰特元帅散步时那样。”
“您真的在哪里都有眼线。”
说起手臂——
“对了,您临走之前,在屋子里拉起袖子在做什么?像是医生给您做注射。您是生病了吗?”
没人回答。
“您不是在使用莫雷尔医生那些药物吧?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严重警告您!”
语气过于严厉,舍伦堡惊愕了,然后笑起来:“从没见您这么凶过。好吧,遵医嘱,绝对不碰那些。”
“但不是这个,是什么呢?您以前肺炎的时候也没有严重到要在外面用药吧?”
“您没必要知道。”
“难道是……难言之隐?”我露出恍然大悟、大家都懂的表情。
“不是!”
“好吧……旗队长,您真的不需要为此难堪。您是单身,又还年轻,还管理着什么沙龙,有一些男女应酬很正常。”
感染点什么也很正常……
思绪越跑越远,我忍不住握着嘴偷笑起来。
“不许笑了!”
“可我忍不住。”
他脸色铁青。
我像医生安慰病人那样拍了拍他,忍着笑:“好好配合治疗,会好的。”
“笨女人,根本不是你想的!”他伸出手。
我有了预感,手臂一缩,躲过了他,简直可算是身手敏捷。
“那您也最好站过来一点,不要踩到背后那条蛇。”他冷脸道。
“什么?蛇?”我跳起一大步,直接被他揽住了肩,他笑着。
原来是骗人!
我继续挣扎。
“不许跑,不许说话,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一周你在城堡里,我想了很多办法。当时有人介绍我一种新的细菌,说是只需要涂抹在小的伤口上,几天后就会生病。我在自己身上试了。可是后来你自己竟然出来了。我虽然及时用了特效药,但也还是有些发烧感染,现在已经快好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
挣扎由于他的话而静了下来。
“您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试,医院里有临床实验的。”
“难道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秘密吗?”他凶道。
那到也是。
“以后不用这样了,这次幸好没有耽误你在法国的工作。”我小声说。听他这么说,又觉得刚才笑话他是不对的。
“那些不重要,”他低声道,“最重要的是您没有结婚,而是出现在巴黎,被我遇到。西贝尔,你要知道,在某些事情上,时间对我是不公平的。但现在,它变得公平一点了。我真的很高兴。”
密集的视线,毫无遮挡地倾泻而来,我的脸简直要烧起来了,不由地垂下眼睛。
不能再这么被动了,总是在躲避。
不要怕他们的目光,做好自己的事。我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一次,两次。
一个想法跳出来:“您的那种细菌,可不可以给我一份?”
“您要干什么?”
“放开我,我就告诉您。”我没有再回避他的注视,对他眨了下眼。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我跑开几大步。指挥部在不远处,我已经看到大门了。
“你这个小骗子!”他没有动,但视线紧追不舍。
“我不是骗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