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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出现了,之前是颜色都没有的虚无,黑暗出现,至少意味着时间和空间的回归,黑暗如墨般袭来,又如潮水般褪去。
刚复活的意识努力分辨着,这是哪里。
喉头传来一阵痒意,卫宁猛地直起身咳嗽起来,重心不稳又栽进了水里,他手忙脚乱的扑腾着,费了老大劲才重新坐回去。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岛的浅滩里。
海水很浅,堪堪只到他的胸口,仁川附近有不少无人岛,但他不认为自己那么好运,【碰巧】就飘到了这里。
他游到滩边与海的分界线,盯着不断起伏的海浪,惊讶的睁大了眼。
那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碧波万顷的海水中出现了几个黑点,逐渐近了,才发现是伸出海面的鳍。头顶是大片的夕阳,照亮了几个冒出海面的身影,正用一边的眼睛打量着他。
黑色的身体,白色的肚皮——卫宁难以自已的低呼出声。
许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海浪翻涌的涟漪更大了,一瞬间两张脸近在咫尺。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虎鲸光滑的鳍。
“啾。”大个子发出一声轻叫,大尾巴拍打着海面,轻轻带起一朵小水花,鱼鳍摆动了几下,似在打招呼。
其他几头也围了过来,绕着浅滩游,时不时冒出脑袋暗中观察。
直到远远的听见船的鸣笛,几头海洋霸主才潜入深海,游向不知名的远方。
卫宁趴在石头堆里,被海水托举着,轻轻合上了眼。
不是为了睡觉,而是试图从梦中醒来。
再次睁开眼,便已经回到了人类社会
“感觉如何?”
他摇摇头,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坐起,不小心牵动了手背上的针头,疼痛让人清醒了不少,他目光微沉,打量着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一男一女。
“宁!”见人醒了,女人焦急的起身,“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卫宁没应声,只别开了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女人难耐的咬了下唇,重新扬起笑容柔声道,“是硕珍那孩子送你来的。”
卫宁依旧沉默,目光却柔和了些。
看来,他们还是找到自己了啊。
“呵。”
沙发上男人终于开了口,“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折腾到医院来了。”
“卫远!”女人愠怒的推了男人一下,低声道,“少说两句。”
“罢了。”
卫远摆摆手,声音漫不经心,“我看你出的这主意也不靠谱,看看他就不是干这行的料,干脆趁机解约算了。”
卫宁下意识想反驳,又脱力的垂下手,心脏像被紧紧捏着,喘不过气
算了,就他这样的存在,留在队里也是个累赘,还不如就这样消失……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
女人笑着狠踩了男人一脚,“叫你来是让你干这活的?”
“诶我错了我错了——”
男人讨好的在女人嘴角亲了下,“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滚滚滚——”女人象征性推了推男人的手臂,看向卫宁背影的眼神既温柔又哀伤,像有无数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不和那孩子联系下?”男人捏了捏女人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哦对对对——”
女人如梦初醒般起身,边急急往外走,“得和美国那孩子说下……”
男人紧随其后,临行前回头看了眼床上一团,嘴唇无声的翕动了下——
如果卫宁能看见,就会知道那句话是——
【活下去啊,小子】
但他没有,他只是徒劳的仰躺在床上,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流入鬓发,满脑子都是刚才亲密的二人,女人的故作骄矜,男人的温言软语,针扎一样刺着他的心,泛起窒息的痛。
他想拔下管子,想跳下床,想狠狠的问候他们,尤其是那个女人
她怎么能!怎么敢忘!他才离开了十年啊……
但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助的,低声地哭泣
爸爸,我好想你……
“pd,你说【继父】是什么意思?”
病房外,不小心说漏嘴的方时赫被七个小脑袋团团围住,不得已举手投降。
残酷的真相让所有人眼前一黑,连一向乐观的硕珍也失去了笑容。
“哥是怎么撑到现在的?”智旻难以置信的捂着嘴。
“难怪………他之前总是冷冰冰的………”
号锡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人儿被扔水球后反应会这么大,自小便失去了父亲,小小的孩子要想生存,唯有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他真的错怪他了。
“想活下去,怕只能把心挖了。”玧其双眼无神靠在硕珍肩上调侃。
“阿尼呀,哥才不是无心人呢。”泰亨苦笑一声,顶了顶一直沉默着的柾国,后者瞪大了兔眼,像要将这张薄薄的检查报告盯穿,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文凭的重要性,明明就是韩语,汇聚在一起却成了让人云里雾里的天书。
“别看了。”
哑着嗓把报告抽走,南俊无奈苦笑,“怎么看结果都不会变的。”
【提示:临床抑郁—中重度,焦虑—中重度】
他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那,哥哥还会跟我们一起走下去吗?”
柾国嗓音干涩,艰难的问出了所有人心头的顾虑。
方时赫叹了口气:卫宁这孩子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活生生将自己逼到了死角,这种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性格是一把双刃剑,显然,他并没有用好。
“你们呢,你们怎么想?”
这次,最小的两个都沉默着摇头,没像之前那样吵着要让人儿回来。
“我们看他的意愿。”
南俊释然的叹了口气,当然想让人儿回来,但他们都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行。”方时赫利落起身,“我去找他继父谈谈。”
“谈什么?”所有人都紧张的竖起了耳朵。
“就谈一谈啊。”方时赫咧开嘴角,“他继父之前让我解约来着。”
“不行!”泰亨立刻大吼出声,末了才堂皇的红了脸,别别扭扭的坐了回去。
“完全被看透了啊。”
无视pd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猫猫只觉得一世英名都毁了。
果然,说到底还是不想让他走。
数小时后,Big Hit官方发布了卫宁将暂停活动的通知,并附上了检查报告。在公关部头疼的应付粉丝们的不满时,其他七人则重新投入到密集的训练中,他们几乎是粉身碎骨的练习着,希望借此缓解心头的思念和隐痛。
一眨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出院当天,卫宁坐在林子里,边上放着调至免提的手机。
“决定留下来了?我就说嘛,你肯定不舍得走的。”
无声的沉默,算是默认了人的话。
倒不是有多热爱现在的生活,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心就会疼
对面,加比敛了些笑意,正色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稀缺性。”卫宁没头没脑的蹦出了个经济学词汇。
“原来如此。”加比顷刻间领悟了人儿的意思:他早熟聪慧,早早进入了大人世界,像这般亲密的同龄友谊,是作为算法工程师的卫宁或许一生也不会拥有的珍贵体验,算是无法用金钱度量的宝物。
“好。”他轻笑一声,五官柔和下来,“那你就安心去吧。”
你就安心的去,剩下的一切,交给自己就好
当晚,将一切收整好后,卫宁便叫了出租,马不停蹄朝公司赶去。
到了公司,他终归还是没忍住,猫手猫脚到了练习室门前。
门虚掩着,内里隐隐传来音乐声以及编舞队长熟悉的叭叭声。
手指裹在门把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所有人都很专注,没人注意到他。
这是卫宁第一次旁观他们跳舞,每个动作都整齐划一,每一拍都完美卡点,他们专注严肃的盯着镜中的自己调整姿势,没有半分平日玩闹的模样。
音乐停下,所有人都卸了力,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离卫宁最近的玧其大声嚷嚷着【郑号锡你这个魔鬼】一边伸长手臂拽住卫宁的裤脚。他低呼一声,对上哥哥笑眯眯的视线,心忽地便软了下来,下意识勾起一个笑。
“小十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玧其哥。”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