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其他选择?”樊庚伸手去搀扶他,可小胖子似乎有些过于激动,缩着肩膀害羞地躲开了。
樊庚顿了顿,善解人意地装作没发现,语调愉快地道:“我想你是没有了。”
我当然有选择!那就是保持原样!!
爨一很想大声喊出来,可眼前花里胡哨的绑架队伍不允许他那样做。
“快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为首之人说着站起身,挥挥手招来了一群蜜蜂模样的机械,在二人中间的位置排出一个规整的长方形,用平整的背部拼凑出一块黑色的铁板。
紧接着,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又将手伸向了半死不活的诡异黑鹰,“啵~”地一声,一根羽毛被狠狠拔下,呲出一束发育不良的蓝色喷泉,达到最初的巅峰高度后迅速萎靡。
粘稠的液体顺着承载羽毛的轴体缓慢下流,在接触皮肤的那侧尖端停顿积蓄,形成一颗饱满的水珠,缠绵片刻才向下坠落。
真-羽毛笔闪亮登场。
窝,窝滴毛毛——
蓝鹰眼睛瞪得像铜铃,可失血过多的翅膀无法做出挽留的动作,只能用眼中的红血丝为逝去的羽毛送行。
一旁的白悦炚见此,“呵”地嘲笑出声。
傻叉蓝鹰,你也有今天!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让你削我毛,活该!
樊庚仔细端详了下手中新鲜出炉的纸和笔,确定两者的质量没问题后,宽慰道:
“你放心,我们是正经商家,一切流程都是严格按照章程来的,正式的合同自然是必不可少,我先拟个草稿,具体条件好商量。”
他一边说,一边在移动黑板上辛勤地划字。
羽毛笔与黑板碰撞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滋”“滋”声不绝于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爨一脆弱的耳膜和心脏。
这感觉不禁让他想起,夜深人静时,劳累了一天的打工人终于可以钻进舒服的被窝,享受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刻……
突然间,本应无人的四周猝然响起恐怖的磨牙声,似有恶鬼在身侧磨刀霍霍,瞪着没有眼皮的血色双眼,对着眼前的美味贪婪地吞咽口水,任由粘液从口齿流出,在地板上淌下丝丝缕缕的痕迹。
滚烫的血液在皮肤下急躁地翻滚,似是下一秒就会冲破那脆弱的枷锁,从穴窍中喷涌而出。
恐惧感像毒蛇蜿蜒盘旋,绕上那颗血红的心脏,攥得人无法呼吸。
你要冷静,爨一!
世间一切恐惧的根源,无一例外,全都源自于人类自身。
只要我不害怕,妖魔鬼怪就吓不到我,而且这里是基地,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爨一深深吸口气,代表正义发言:“窝步……记地嫩部,可以欲……”岂可修!为什么嘴不听脑子的话了,是今天吃辣条太多被暂时麻痹了吗!
“什么?你说你等不及摆脱基地的骚扰,当场就要和我合作?”樊庚发动满级理解力,成功get到了爨一眼中的“渴望”。
他克制地拎住那只手心满是汗液的小肉手,包容道:“莫担心,只要你成了自己人,组织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意思被完全曲解的爨一:“……”
oh,no!
我媚说同意!
这简直是强买强卖!
他一怒之下,腾地窜起来,义愤填膺地吼道:“工资怎么样?”
对不起尊严,不是我怂,是对面阵容太强大。
敢空着手闯进家里,必然是摸清了他的实力,清楚他金属异能的厉害,却还敢行强抢劳动力之事……
小生怎么可能打得过!
介是末世,可没有让他试错的机会!
樊庚看出了他眼中的犹豫,这是顾客受到吸引,却局促于成本,不敢大胆尝试的证明,当即放出优惠条件:
“包吃包住当然是基本,另外,本商家采取‘做六休一’的怀柔政策,一定让员工有归家的幸福感,在此基础上,工作期间使用的所有晶核均可报销,还可以看表现奖励会员卡,一张至少可抵五枚晶核呦。”
爨一推脱的话累起了一座小山,直接堵在了胃里:“……你说真的?!”
晶核可报销?!
末世能开出晶核报销这种条件的人,必然是非富即贵,难道他遇到了传说中的暴发户或者富二代?!
心里虽一万个愿意,爨一面上仍不动声色。
这可不能直接答应,那会显得自己很不值钱:“那日工资是多少晶核?”
他强行把话题拐回去,执拗地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此时不得寸进尺,更待何时?!
不料,樊庚听他一直问问问的,还张口闭口都是晶核,深觉此胖墩肤浅,如冠老六所言没有献身精神。
他嘴角浅淡的笑容光速消失,语气明显下沉,指指点点:“知不知道晶核很难得,要想合作,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能不能懂点事儿?”
不懂事的爨一:……?
这句话咋那么熟悉呢?
樊庚见他愣住,似对往日粗俗的自己有所不耻,大度地揭过这一茬:“做人不能太矫情,你懂了就好,来,签上你的名字吧。”
铁蜜蜂牌小黑板被推到面前,爨一低头,看到上面的蓝色字迹——
[甲方:樊庚
乙方:爨一
合作内容:甲方为乙方提供合作机会,乙方为甲方打工。
乙方福利:包吃包住,做六休一,工作期间晶核报销,随机掉落会员卡。
甲乙双方均承诺遵守以上内容,违者任凭对方处置。]
右下角已经有了樊庚的签名,以及一个奇怪的螺旋笑脸图案。
字是笔走龙蛇,巍峨大气,图是抽象写意,幽默诙谐。
不过……噗。
爨一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本就不大的小眼睛挤成了一条更窄的缝隙。
都啥年代了,还有人签合同呢,难道还指望丧尸们来为你主持公道吗?
我签,但就不遵守,你能奈我何?
念及此,一股强横的底气从灵魂深处爆发开来,爨一突然就觉得,面前几人的面容都温和了不少。
这明明是一群有了异能就变暴发户的傻瓜们,不过是外形诡异了一点,有什么好怕的?!
露怯?他的金属异能第一个不答应!
爨一擦擦手中的汗,爽快地接过樊庚的羽毛笔,唰唰两笔签下大名。
樊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内容,确认无误后,将背负了重要合同的铁蜜蜂们安插在蜂群中央,层层保护起来。
他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小胖子显然也很为这场合作高兴,连手上黏糊糊的汗液都来不及擦干,就要来和他握手:“合作愉快~”
在那只油腻感十足的胖爪子与指尖接触的前一秒,樊庚手腕内翻,巧妙地躲过了作为汗液重灾区的手心,与爨一的手背仪式感十足地碰了一下,转瞬即离。
双方都很积极地约定了上工时间,樊庚和小胖子遗憾道别,对这场交易,二人都很满意。
目送外貌奇特的几人离开,爨一起伏的心跳终于趋于平缓。
直到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惊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晚风一吹,凉意就顺着尾椎骨窜入,让他狠狠地抖了几抖。
爨一毅然转身,用这辈子所有的勤奋猛力一跳,啪叽一下,趴回了轿子床上,被窝一卷,再次与世隔绝。
……
另一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302室的房门,陈凤握紧手中的钥匙,克制着不发出激动的猴叫。
终于能躺上床了哇呜呜呜嗷——
太上皇樊庚发出就寝指令:“天色已晚,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做,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吧。”
“耶斯!”陈凤激动握拳,临走不忘恭维一句:“樊老板万岁,樊老板再见!”匆匆打完招呼,她推着陈龙的后背,脚底踩了风火轮一样欢呼着消失在房内。
“告辞。”梅枝的精力还算充沛,心情不及陈凤激动的万分之一,只礼貌地拱了拱手便拂袖而去。
眼见队友顺利进门了,狐美丽拿指甲盖勾着钥匙环,提防地左看右看,眼眶似乎成为不了那双硕大眼珠的束缚,让它无比自由地滴溜溜转着。
——整只鼠看起来傻不拉几的。
虽然它现在无修为无小弟,但它的鼠权要靠自己捍卫,这一次,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地盘!
狐美丽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昂着脖子蹦到属于它的301室前。
樊庚眉梢微挑,保持着看戏的心态,目送它一步三回头地蹦哒到目的地,生怕别人和她抢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锁孔。
只听那锁孔内部穿来“咔嗒”的细微声响,木质的单扇门泄出一条漆黑的缝隙——门开了。
狐美丽长舒口气,足下轻轻一点跃身而起,梨形的身体在半空中肆意展开,姿态潇洒地扑向门内……
地盘,我来也!!
“噗”地一下,在袋鼠界并不算胖子的狐美丽顺利卡在了门框上。
狐美丽:喵喵喵?
“吱咿吱呀——”
随着它慌乱的挣扎,物体挤压变形的尖刺声响在楼道内荡来荡去,久久不曾消散,樊庚没忍住,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噗~”
狐美丽的耳朵动了动,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抹发自内心的嘲讽笑意,毫无心理准备地破防了:“嘎?!!”
这是肿么了?
它控制着肥大的肢体左右扭了扭,却和门框贴合得更加紧密了。
?!!
本花魁不可能这么胖!!!
“要帮忙吗?”樊庚踱步到狐美丽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它滑稽的背影。
“……不要。”自以为隐蔽的动作早就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一股屈辱感从胃里升腾而起,直入小脑,狐美丽原地定格几秒,突然伸长后足,开始狗刨式蹬地。
那双小短腿在地面上来回扑腾,隐隐有火星迸射而出,彰显着主人非一般的倔强。
樊庚没有再攻击这只可怜的袋鼠,不置可否:“随你喽。”他耸耸肩,毫无再劝几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见人居然真的放着它不管了,狐美丽准备好的腹稿彻底打了水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刨地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其实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她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唯一的希望:白悦炚。
只见对方不愧猪队友之名,脸颊涨红着,不停重复开合双唇的动作,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要关怀革命战友的意思。
狐美丽:“……”
有友如此,夫复何愿。
毁灭吧。
被队友疯狂扎小人的白悦炚很纠结,她想让反派和佑佑分开住,但让墨君佑和自己一间房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让蛇精病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
说实话,她不是因为讨厌反派才如此抗拒,而是怕自己半夜梦游症犯了,爬起来持刀行凶,一旦被反派发现她不怀好意,以雷霆手段把她祭了,到时候想哭都找不到厕所。
两种想法在心中打架,可谓天塌地陷,精彩卓绝,让身为战场的白悦炚待在原地踌躇不前,犹豫着犹豫着,嘭——
303的房门被大力关上,让她忧愁至此的两位主角彻底消失在门后,一片衣角都没给她留下。
白悦炚:“……”
她看了一眼疯狂蠕动的狐美丽,因为情绪太过失落而忽视了对方眼中一瞬迸发的希望之光,步履沉重地进屋了。
……
人都走光了,徒留悔不当初的狐美丽,以及楼下的一只鹰质。
蓝鹰摸摸自己咕嘟冒血的小翅膀,眼眶发红。
让它放血干活就算了,连个窝都不给住,何等恶毒!
伤口还在火烧火燎地痛,眼前闪过和蔼的姑姨舅老爷们,每每伤心饥饿之时,它们都会叼来好吃的安慰自己。
过去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无数次从失血的晕眩中惊醒时,黑皮肤上趴着的吸血蜂都提醒着它,此刻的处境是多么艰难与悲哀。
……
樊庚那头,背着小绿叶包袱跨进门内后,所见的景象少有地镇住了他。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以为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