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蓉在她爹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中,笑嘻嘻地往后院去了,沈瑜是从偏门进来的,云瑶把他带到了苏玉蓉的院子。
苏玉蓉到的时候,沈瑜正紧锁眉头坐着,手指不断地在茶杯边缘摩挲。
“怎么突然来了苏府,没被人……”
沈瑜突然上前的动作打断了苏玉蓉嘴里的话,他看上去是想给她一个拥抱的,却又在几步开外止住了动作,转而上下打量。
“你受伤了?伤到了哪?严不严重?”
苏玉蓉的嘴角在她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微微翘了起来,还好沈瑜现在只顾得上观察她哪里受伤了,没看见她在偷笑。
“在肩膀,没事啦,只是小伤。”
沈瑜看她面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地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坐下,“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要不你自己看看?”
苏玉蓉笑嘻嘻的,眼看着沈瑜的脸在几息之间变得通红。沈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玉蓉阿姐。”
苏玉蓉轻咳一声,好让自己的笑意收敛一些,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哈。“你还没和我说呢,沈家人没发现你偷偷过来吧。”
“放心吧,要不是为了甩掉他们,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被刺杀,还受了伤,都快要吓死了。”
苏玉蓉摸摸鼻子,有点心虚,“是我忘记让人知会你一声了,这不是我爹回来了,我忙着他的事嘛。”
她毫不犹豫地把这黑锅往她爹头上一推,沈瑜也不知道信没信这话,反正他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坐在那。但是按照苏玉蓉对沈瑜的了解,他应该是没信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然后在沈瑜面前蹲下,由下至上去看沈瑜的脸,一边看还一边在心里感慨,沈瑜这张脸是怎么长的,居然这个角度看都能顶住。
她伸出手捧住沈瑜的脸,“好啦,别生闷气了,你要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沈瑜没挣扎,任由苏玉蓉用力挤了两下他的脸,说话都因此变得有些含含糊糊的,“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保证,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把我的情况告诉你,好不好,嗯?”
沈瑜没说话,看上去还是有点不高兴,苏玉蓉就用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脸,“好不好,好不好?”
最后还用两根手指将沈瑜的嘴角手动翘起来,摆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沈瑜没笑,苏玉蓉倒是先被逗笑了,边笑还要边一遍遍问“好不好”。
“好好好”,沈瑜无奈的拉长声音应她。
苏玉蓉还没松手,“好就笑一个嘛。”
沈瑜盯着苏玉蓉,苏玉蓉笑盈盈地盯着沈瑜,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沈瑜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偏过头去,苏玉蓉就追上去继续和他对视,他就再转向另一个方向,苏玉蓉就继续追。
两个人你来我往幼稚地笑闹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恢复回可以谈正事的状态。
“你这儿的伤药比沈府的好很多,我就不再给你送药了,但你要记得上药,一会儿我再叮嘱知柳和云瑶,让她们看住你,伤没好之前,别吃辛辣的,也别喝酒……”
沈瑜在苏玉蓉的笑容里停了下来,脸上又透出了微红,“我知道我啰嗦,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和伯父担心。”
“不啰嗦啊”,苏玉蓉笑眯眯的,“我爱听。”
沈瑜微微偏过头去,嘴角飞快翘起了一下,他喝了口茶,欲盖弥彰。然后真的又开始继续叮嘱。
阳光洒在屋内,面如冠玉的青年抛却了往日的沉稳,絮絮叨叨地叮嘱个不停。对面豪爽开朗的女子,此刻也没有丝毫不耐,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青年。
外面冰雪严寒,此刻屋内却仿佛已经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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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小太监轻手轻脚地给皇上换上一盏新茶。皇帝没有去碰茶杯,而是一脸无奈地看着跪在下首的苏安。
“爱卿,你还是站起来说话。”
苏安语气低沉,“臣跪着,是因为臣有一不情之请想求陛下同意,心中有愧,所以不敢起身。”
皇帝看着还是不愿意起身的苏安,叹了口气,“爱卿有什么都但讲无妨。”
“陛下前几日召见过小女,想必也知道小女自小在云州长大,不懂规矩,没有心眼,形容粗鄙,和臣一样,是粗人一个。”
皇帝想起那日见苏家姑娘时的情形,确实行礼时显得有些生疏,他问话时言谈间也直来直去了些,和京都的闺秀的确有些差别,但也不至于就像苏安说的一样形容粗鄙了。
“爱卿的女儿活泼直率,爱卿不必自贬啊。”
苏安抬起头来,“这么说,皇上觉得小女还算不错?”
皇帝顿了顿,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味,但又不敢确定,犹豫着答,“是……吧。”
苏安却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样,松了一大口气,皱成一团的脸也舒展开了,“那臣就放心了,实不相瞒,臣的不情之请,就是想求陛下收留小女啊。”
“……”皇帝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直白地举荐女儿入宫呢,但就是太直白了,他连生气都气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
“爱卿,朕只是……”只是夸夸她,并不代表我就要把她纳入后宫。
话还没说完,就被看出来他要拒绝的苏安打断了,苏安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就这么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陛下啊,求您救救小女吧。”
他在皇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又扯到救人上之前,继续喋喋不休地说开了。
“陛下是知道的,臣的那个婆娘命苦,跟着臣火里来水里去的,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好不容易臣有了点出息,在京都让她安顿下来了,结果她在生小女的时候,就那么去了。”
说着说着,苏安倒是从刻意博得同情,变得真的伤感了起来,这辈子他对不起的人,他女儿算一个,他娘子就是另一个。
“臣对不起她,结果却连她留下的这个女儿都没照顾好,差点就被她那个外祖母毁了一辈子。臣没办法,只能把才八岁的孩子带在身边,但臣粗人一个,还要操心战场上的事,哪有时间照顾一个小女娃啊。
这孩子就这么在战场边上,被士兵的娘子们照顾长大,一起玩的都是些乡野小子,养成了现在这样。和京都的大家闺秀放在一块,都没法看。
今年她回京,本来是要成亲的,谁成想惹上了这么些事。现在原本的婚事,她和人家闹翻了。又和赵家二夫人结了仇,昨天居然还在皇城根上被刺杀了。”
苏安拍着大腿感叹自己女儿命苦,“皇上啊,她在京都无亲无故的一个孤女,臣如何能放心得下,她是臣唯一的女儿啊。臣想给她找个夫家,但别说那些好人家看不看的上她一个已经二十了,还没个规矩的老姑娘。就是真有人愿意,一看她这还被人追杀着呢,那也是要跑的啊。
但要是带回云州,臣也不放心她一辈子待在那战场边上。思来想去,只能求皇上,收留我这个从小就命苦的女儿吧,哪怕您让她给您或者皇后娘娘端茶倒水也行。”
皇帝在苏安说到惹上了赵家的时候就有点坐立不安了,等再听到刺杀一事的时候他就更是生出一股恼怒来。这事儿他还没听说,但他和大理寺的人想的一样,不是赵家还能有谁?
他明明已经警告过贵妃,也给了爵位安抚赵家,赵家却丝毫不懂得他的用心良苦,非要纠缠不休!
“刺杀一事是怎么回事。”他面色沉沉。
苏安的哭诉断了一下,他看起来有些茫然,“皇上还不知道这事儿?”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是臣想岔了,小女一介布衣,不值得在早朝单独禀告皇上。”
至于散朝之后,这不是他抢了先嘛,不然难道由着左相那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
“昨天晚上小女回家的时候,和侍女一起路过了一条小巷,被一个黑衣人刺杀。幸亏小女在云州这么些年,学过些腿脚功夫,趁对方放松警惕把对方给拿下了。”
“但就算这样,那匪徒的弩箭,可在她肩膀上留了那么大一个窟窿。”边说,他边比比划划地试图想让皇上知道到底是多大一个窟窿,然后又在皇帝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收回自己比划的脑袋大的洞。“可怜她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下这么大一个疤,可怎么办啊。”
眼见着苏安又有要拍大腿痛哭的趋势,皇帝连忙开口,“爱卿放心,朕赐苏姑娘宫中的上好伤药,必不会让她留疤的。”
“谢陛下!”苏安高呼,然后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那让小女给您端茶倒水的事您看?”
皇帝沉吟半晌,苏安这么多年也算劳苦功高,云州有大半都是他带兵从蛮夷手中抢回来的,其实按功绩,这个节度使是委屈了苏安。而苏安这么多年被朝中文臣压着升不上去,一句怨言都没有,把云州守得严严实实的。
苏安的独女是苏安唯一的牵挂,如今的状况,就是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应该帮上一帮的。更何况,这件事是他从前没有处理好,让苏姑娘无故被赵家记恨,连累得一个姑娘被人针对,婚事艰难不说,连命都差点保不住。
赵家进退无度,但苏安这个苦主,多年来为朝廷征战,立下赫赫战功,面对自己的独女被人如此欺负,却连一句让他罚赵家的话也没说过。想来是知道他的为难,所以只求他保自己独女平安,他又如何能拒绝。
“苏姑娘古道热肠,为人聪慧率真,朕有意封苏姑娘为德妃,年后入宫,爱卿意下如何?”
“臣,叩谢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