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内更为清冷,除了好几丫鬟瞧见宋锦瑶感到惊讶和激动外,她们都不约而同保持安静。
宋锦瑶轻手轻脚地走进父亲房间,本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房间空无一人。
大晚上父亲和弟弟能去哪?
她满心疑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正打算出门询问屋外的侍卫,冷不防地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宋锦瑶的额头猛地磕在对方胸前的玉佩上,那一瞬间,剧痛袭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额头。
“嘶……”
她吃疼地低声叫出来,还没缓过神,对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无法挣脱,强行将她的头抬起对视。
看清来人竟是宋锦初时,宋锦瑶猛然愣在原地,手腕任由他紧紧握住,额头上的疼痛感好似消失殆尽,连同空气都安静不少。
眼前的人与她记忆中的少年变了不少,眉眼间多了一丝沉稳,身体也比之前要强壮许多,满打满算已经比宋锦瑶高一个头。
她看着宋锦初满眼惊愕地打量着自己,就连瞳孔也倒映出自己模样,甚至他不敢眨眼,生怕睁眼的瞬间,宋锦瑶再次消失不见。
见他迟迟不松手,宋锦瑶嘴角浅笑:“宋……”
话还没说完,宋锦初突然用力一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俯下身,双臂紧紧搂住她,急促而又短暂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脖颈处。
宋锦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写满茫然。
本想开口提醒他抱得太紧,可就在抬手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宋锦初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在贪恋她的气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回来了,在用自己的身体诉说着对她的思念。
他不语,但宋锦瑶全知。
宋锦初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略带哽咽地低语道:“阿姊,我和父亲都很想你。”
“嗯,我都知道。” 宋锦瑶双手环抱住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锦初,你和父亲过得还好吗?”
他垂眸不语,一味将手臂缩紧,声音略有些沙哑:“不好,一点都不好。父亲病了,已经很久没上早朝了,如今也很少开口说话,偶然瞧见有趣的事情,也只是念叨着你。”
“可以带我去见见父亲吗?”
虽是漆黑的夜晚,可今晚的月亮却格外明亮,月光洒在后花园内,倒也省了烛火。
宋锦初带着她走进后院,她一眼便瞧见父亲坐在轮椅上,垂眸盯着面前的鹦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宋锦初强颜欢笑地解释道:“自从王爷宣布放弃寻你后,父亲便得了心病,我怕他想不开,就从集市里买只鹦鹉陪他。”
宋锦瑶抬眸望去,只见鹦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晚上好。”
“晚上好。”
后院除了鹦鹉的叫声,安静得有些可怕。
宋老爷子背对着他们,察觉到有人过来,却没有回头查看,只是像往常一样开口说话。
“初儿,今日这鹦鹉有些奇怪,明日你带去给大夫瞧瞧。”
没听到宋锦初回应自己,宋老爷子还是没回头,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这副模样,但你阿姊如今不在了,就多陪陪我说些吧。”
宋锦瑶:“……”
一阵风起,吹在宋锦瑶眼眶里有些酸涩,她咬紧下唇,闭上眼睛强忍着情绪。
这时,笼子里的鹦鹉见到这一幕,在笼子里跳得更欢,嘴里高声大喊着:“锦瑶,锦瑶,锦瑶。”
闻言,宋老爷子突然睁开眼,嘴角忍不住轻笑一声:“锦初啊,前几日我怎么也教不会的名字,这鹦鹉居然自己开口说话了,你说这家伙灵不灵?”
宋锦初没有说话,只是别过头去,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宋锦瑶用手捂住嘴,试图掩盖眼角的眼泪,颤抖着声音开口道:“父亲,我回来了。”
此话一出,宋老爷子瞬间僵在原地,嘴角微微抽搐着,强笑着说:“锦初啊,我刚刚又听到你阿姊的声音了,你说她会不会也很想我们呢?”
宋锦初攥紧手指,苦涩道:“父亲,阿姊回来了,你回头看看吧。”
得到这个回答,宋老爷子徒然失色不动,他脑子一片空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使出全身力气手,才手忙脚乱地将轮椅转过来,当他抬头对上宋锦瑶那双眼睛的瞬间,积攒在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宋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锦瑶,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来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宋锦瑶走到他面前跪下,轻轻握住宋老爷子的手,眼神柔和地看着他,将满是老茧的手掌抵在自己脸上,浅笑道。
“父亲,我是锦瑶,我回来了。”
宋老爷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涣散,脸上布满斑驳的泪水:“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和锦初始终不愿相信你离世的消息,我们坚信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肯定会拼尽全力回来。” 宋老爷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喃喃自语道:“好孩子,我的孩子。”
今晚的月光如此明亮,好似想要将这漆黑的深夜照明似的。
深夜,宋锦瑶还在为几日后的棋阁开业做着周密的打算。
她坐在桌前,一脸认真地将未来的规划详细地记录下来,时不时地停下笔,研究起当代的棋法。
为了避免日后被人诟病女子不配下围棋,她决定提前编写一本全新的基础棋法书籍,用实力去击败那些质疑的声音,这远比口舌之争有用得多。
大昭的棋法大多拘泥于固定的公式,缺乏创新。要是能将现代棋法与大昭棋法融合,说不定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她一边仔细翻阅记录大昭历史棋法的古籍,一边利用系统调出现代棋法进行对比研究。
接下来,她要全城寻找会围棋的女子,只要教会她们,再让她们往下传授,要不了多久,大昭就会掀起一股全民喜爱围棋的热潮。
夜已经很深了,宋锦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满脸疲倦,却仍在不停地翻阅古籍,生怕几日后的开业会出现什么差错。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大脑也开始变得混沌起来,直到最后,意识彻底消失,她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迷迷糊糊中,宋锦瑶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她半眯着眼睛,望向床头的窗外。
已经是翌日了吗?自己好像忙了一整晚。
宋锦瑶用手腕抵在眉眼间,心里暗自想着。
“小姐!小厌真的好想你!”说罢,一道双手紧紧抱住宋锦瑶的被褥。
察觉到异样,还是睡梦中的宋锦瑶意识瞬间清醒不少,她猛地起身,下意识往后退,满眼惊恐地看向那人。
对上小厌那双疑惑的眼神时,宋锦瑶不禁愣住,随后掩饰尴尬地干笑几声后,赶忙冲上去,紧紧抱住一脸懵逼的小厌。
“我也好想好想小厌,让我贴贴!”宋锦瑶像个小猫一样蹭在小厌脸颊上,不停撒娇。
明明只有一年未见,大家好像都变得成熟许多。
开业当天,棋阁门前热闹非凡,一阵铜锣声响起,鞭炮声震耳欲聋,吸引众多路人纷纷前来围观。
宋锦瑶站在棋阁门口,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压盖招牌的红布取下。望着招牌缓缓升起,最终悬挂在棋阁正门的上方。百姓们纷纷仰头观望,嘴里不停地发出阵阵惊叹。
“这招牌做得可真漂亮,这字看着就透着股灵气。”一位老者捋着胡须赞叹道。
“是啊,这‘云弈阁’的名字也好听,听说这是专门让女子下棋的地方,真是新鲜事!”一位年轻的妇人附和着。
楚栀子原本一早上都忐忑不安,听到这些夸赞声,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也逐渐浮现出笑容。
就在众人对招牌议论纷纷时,突然,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从人群中挤出来,为首的满脸横肉,光着膀子,露出胸口狰狞的纹身,他大踏步走到宋锦瑶面前。
他双手抱胸,恶狠狠说道:“小娘子,知道大昭没有女子会下棋,还执意开女子棋阁?这京城的地盘,可不是你想占就占的!”
楚栀子吓得躲到宋锦瑶身后,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宋锦初见状,眉头紧皱,刚想上去较量,被宋锦瑶一把拉着。
宋锦瑶毫不畏惧地直视大汉的眼睛,质问道:“这位壮士,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我棋阁开业,你却执意来闹事?”
大汉一听,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更张狂:“闹事?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这京城的大街小巷,什么生意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得听我们的!
“你一个女流之辈,还想打破规矩,开什么女子棋阁,简直是笑话!识相的,赶紧把这破招牌摘了,卷铺盖走人,不然,有你好看的!”
闻言,周围人群纷纷往后退,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又不敢上前。
大汉身旁小弟一脚踹翻棋阁门口摆放的花篮,他扯嗓子叫嚷:“自古以来,下棋都是爷们的事,你们开个女子棋阁,成何体统!”
旁边一个尖脸瘦子立马附和:“就是!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摆弄这些棋盘棋子,简直是伤风败俗!今天你们要是不把这招牌砸了,以后就别想在这京城安生!”
因为大汉煽动人群,底下又开始叽叽喳喳颠倒黑白。
人群里一个大妈忍不住小声嘟囔:“这姑娘也没做啥坏事,开个棋阁咋就不行了。”
瘦子耳朵尖听到大妈声音,立马转头冲着大妈破口大骂:“你懂个屁!别在这儿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大妈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躲到人群后面。
宋锦瑶知道,她若在这开业,肯定动了附近人的利益,指不定会在背后捣鬼,倘若她退缩了,不就是成全他人之意吗?
她攥紧拳头,强压怒火:“我这棋阁是太子殿下恩准开设的,为的是让天下女子有个下棋论道的地方,光明正大,你们若再无理取闹,我便报官处理!”
大汉一听 “太子殿下” 四个字,脸色微微一变,但仍不死心,还想继续威胁。
一旁的楚栀子实在看不下去,鼓起勇气站上去,质问道:“凭口舌之争有何意思,既然你如此看不起女子下棋的事实,那不然用棋艺堂堂正正打败我们。”
宋锦瑶的事迹以及实力,京城内无人不知,但面对她身旁的小丫头,大汉止不住发出嗤笑声。
“好啊,就你小丫鬟片子也敢叫嚣?要是我赢了,你们这店就别想开!”
楚栀子毫不逊色道:“要是我赢了,你就滚远点,且一辈子都要承认,女子执棋,亦能赢天下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