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一字儿排开，挂在试衣间里。纪唯真来得晚，房间里就她一个。
她先走到镜子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妆容，不枉她化了这么久，一向挑剔的她也很满意今晚的杰作。
节目组精心布置了一整天，客厅摇身一变成了举办舞会的场地。纪唯真挑了件礼服里头最简单的小黑裙，踩着高跟鞋推门出去。
灯光像骤然全都聚焦在她身上，还有场外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今晚或许是不醉不归的架势，场子角落摆了张大桌子，铺着白桌布，上面摆满了各式甜点。穿梭在舞会中间的服务生的盘子上，酒杯交错。
每个人从更衣室出来，都得接受节目组的采访。
“请介绍一下今晚的装扮。”
舍弃了以往的贵气路线，纪唯真给自己化了一个略显凌厉的妆，她冷着脸看向镜头，下巴微抬，上扬的眼线似要飞入云端。
“今晚走任性大小姐路线。”
【我想给大小姐提鞋。】
【那我提裙摆！】
【都走开，我是私人保镖。】
【滚，保镖没资格进舞会。】
元浩端着酒跑过来，眼里全是惊艳：“唯真，你好美啊。”
“谢谢。”
“我们可以跳一支舞吗？”
“先排队。”
她随手拿了一杯酒，施施然走进舞会中。
穿过跳舞的一对儿，她走到徐倚婧身边，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叮”的一声。
湖面接连掉落两颗小石子，双双漾开涟漪，可谁都不愿先触碰对方，一圈圈荡着走向边缘。
纪唯真看着她笑着端起酒杯，一仰头喝下那小半杯。香槟尽数落进红唇，美人浅浅一笑似在回应她的敬酒。
咬了咬牙，纪唯真也一口气喝光杯中酒。
虞熙来回看了两人一眼，一时搞不懂她们在做什么。说和好吧，谁家好人一上来就对喝。说没和好吧，又好像比前两天形同陌路要好上一点儿。
她叹了口气跟着在两人的杯子上也都碰了一下，“我酒量差，就喝一口。”
“哎呀喝酒多没意思。”谢其滨从背后探出头来，朝徐倚婧伸出手，“我有这个荣幸吗？”
看着两人走向舞会的背影，纪唯真重重地把酒杯摁在桌上。虞熙被吓了一跳，“你也不怕杯子碎掉。”
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怂恿道：“你也和男嘉宾跳舞去呀，我帮你喊展游。”
纪唯真下意识想拒绝，可下一秒又按捺下来。
为了晚上这身礼服，纪唯真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刚那小半杯酒已经开始上劲儿。她不爱喝酒，但喝了一点儿不会上脸，因此谁也发现不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醉。
因为昨天摔倒那事儿，展游很是愧疚，听完虞熙的建议，飞快伸出手。
“来吧公主。”
纪唯真搭上他的手：“错了，是大小姐。”
“好嘞大小姐。”
两人相携滑入舞池。
出生豪门，这些上流社会的礼仪，纪唯真样样精通。倒是进圈后，鲜少再去参加了。
“你这样的女儿，不必代替我纪家出席。”父亲的一句话，断了纪唯真所有的社交。
“大小姐好像有点儿不高兴。”展游依然保持距离，单手虚虚搭在她腰间。
大小姐眉头微挑，反驳道：“谁告诉你的。”
他耸了耸肩，决定不要惹怒她。
舞步滑动，纪唯真的视线里，轻而易举地闯进徐倚婧的身影。她跳舞有多厉害，纪唯真比谁都清楚。
从小，她们经常一起相携参加舞会，每一次，徐倚婧都是场上青年才俊争相邀请的对象。
看着她飞扬的裙摆，纪唯真有些恍惚，怎么一眨眼她们都长大到，几乎要淡忘彼此在身边的那段时光了？
那些无忧无虑，不必担心谁会先离开的快乐时光。此时再回想，竟有几分心酸。
“哎呦大小姐，你可别再踩我了。”
纪唯真低头，看见展游的黑皮鞋上多了两道印子。
“抱歉，要不我们回去吧。”
其实舞会布置得相当有氛围感，全场都陷入略显昏暗的黄色灯光下，此时看到的每个人，眼前都自带朦胧滤镜。
音乐声、觥筹交错声，奏成这场舞会的背景曲。
纪唯真独自站在桌边，有侍者从旁边经过，她一把拉住人，“麻烦把酒都给我。”
侍者微愣，还是照做，不大的桌面上立时摆满了酒杯。
她仰头喝下第一杯，不经意瞥见她们平常下楼的那处楼梯，也被精心布置了一番，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宴会的主人在拐角处出现。
十八岁，徐倚婧十八岁的生日晚会，纪唯真没有去。
任凭母亲如何劝说，她甚至买了张机票飞去国外以此躲避。后来纪唯真在朋友圈里看到了那晚她的光彩。
有一张照片，是徐倚婧提着裙摆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的模样。可再具体的，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伸手去找手机，这才想起早在开始就被节目组收走了。随后低头自嘲道，哪儿还找得到别人n年前发的朋友圈。
或许胡思乱想才是最好的下酒菜，纪唯真任由思绪飘散，回过神来，眼前的酒杯已经全空了。
她抬手捂了捂脸颊，又摸了摸耳朵，忽然绽开笑脸：“不烫。”
要是李茂在这分分钟要把纪唯真拽走，火速送回家。她是不常喝酒没错，但偶尔因为压力太大喝醉，就像被解除了禁制，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的脸，看起来和刚入场时毫无变化，任谁也看不出来她这会儿已经喝醉了。
站正身体，挺直脊背，纪唯真扫视一圈，在甜点台旁看到徐倚婧的身影。目标明确后，她迈开步子走过去，高跟鞋声有节奏地落下。
大小姐入场了。
她从身后靠近，单手揽上徐倚婧的腰，纪唯真发出邀请：“跳舞吗？”
舞会向来是男女搭配，两人即使一同参加过许多次，却没有和对方一起跳过。
“好。”
默契在这一瞬间建立起来，仿佛一起跳过无数次那般，徐倚婧配合她跳男位。
裙摆一黑一红交缠在一起，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彼此。
音乐渐缓，纪唯真用力拉近她，两人双唇几乎相贴。靠得太近，难以分辨对方眼里的情绪。但徐倚婧感受到，今晚纪唯真实在太不一样了。
她是如此的激进，富有攻击感。
气息交缠，徐倚婧呼吸微乱，不由想起纪唯真拉着她在积分墙前的那个吻。她后退一小步欲避开，却被纪唯真一把拉了回去。
“你要去哪？”
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刚刚不小心触碰到的红唇的柔软，似还停留着。徐倚婧盯着她没有动作。
“你不想和我一起跳吗？”开口气势汹汹，语调最后却骤然软了下去。
像小猫呜咽，委委屈屈。
这个距离，纪唯真能清晰看到徐倚婧眼里的情绪，不再是平静无波的湖面。
像四面八方都有风吹来，涟漪也乱。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想和你一起跳。”
小猫先摇了摇尾巴，而后才毫无城府地粲然一笑。松了手，转而拉着徐倚婧的手，径直往场边走。
虽然醉意上头，但纪唯真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随手拿了杯果汁抿着。目光不再乱瞟，只落在徐倚婧身上。
关铎端着酒杯还没走近，纪唯真上前拦下他。
察觉到她的意图，关铎晃了晃酒杯：“我和徐老师喝一杯，也不行？”
纪唯真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不仅气势足，身高也够，略一低头以俯视姿态冷冷拒绝：“她是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徐倚婧终于意识到，纪唯真或许是喝醉了。如若没有，她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谁也不让，徐倚婧走过去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替她收拾残局：“抱歉，今晚已经喝了很多了，不介意的话我...”
“介意！什么都不许喝！”
语气虽凶，却是对着关铎，他发现自己大概踢倒了铁板，摆了摆手放弃，“我去找别人喝。”
人前脚刚走，纪唯真就软下来对着身边人撒娇：“我想睡觉。”
徐倚婧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真是大小姐人设不倒，她半抱着人，幸好纪唯真还算配合，没花太多力气，两人回到房间。
为了防止播出嘉宾醉后的丑态，今晚只有舞会开着直播，房间里相当安全。
借着身高优势，纪唯真反身把徐倚婧压在门上，脑子跟团浆糊似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焦点。
“你不高兴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来这个综艺？如果知道我也会这么难过，我就算退圈也不要来。是不是我妈妈让你帮我？你为什么要听她的？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和她站在一条线上？”
眼前这人当真是醉了，什么话都往外头倒。
徐倚婧有心哄她，柔声：“唯唯，我帮你和她没有关系。除了那一次，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你骗人！”纪唯真提高音量，那为什么组队要把她让给展游，为什么这些天对她不理不睬？
鼻尖忽然多了些许酸涩，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为什么变了？”
盈盈水润的眸光里，全是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徐倚婧差点儿承受不住这目光，微微撇开视线，艰难出声：“哪里？”
可纪唯真却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又换了个问题：“你刚刚为什么不吻我？”
她的思维太过跳跃，徐倚婧光是克制着不去吻她，已经用尽定力，却还要分出神来思考。
投资上，她可以同时兼顾好几个项目，却无法多线程应对纪唯真。
明知不该和醉鬼计较，可话说到这份儿上，徐倚婧也忍不住道：“我们只是捆绑关系，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不要再说捆绑！”小猫炸毛，伸手捂住徐倚婧的嘴巴。
她看起来好生气，胸口起伏，脖颈处缀着的项链也跟着起伏闪烁。在昏暗的房间里，一下一下闪进徐倚婧的眼睛里。
她心头的防线也跟着一点点崩塌。
双唇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徐倚婧闭眼欲吻上。
下一秒肩头多了道重量，纪唯真靠在她肩头，呼吸平稳。
“唯唯？”
满室的沉默让徐倚婧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方才的旖旎散了个一干二净。
她抬手回抱住纪唯真，克制着贴上她的颈窝，疲惫地闭上眼。
唯唯，告诉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