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卫赞已经站在门外听了许久，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也没有谁和自己的哥哥聊这些东西。一时之间，心里好像无味陈杂。没想到，她还懂这一些。

翌日，葛冉跟着卫赞又一起去了，这次那人没有任何拒绝。

来到昨天挖的洞，里面果然有两只兔子在蹦跶。

葛冉看到兔子在里面，心情很雀跃，连刚刚砍柴的累仿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看向卫赞的眼睛里面好像在发光。

卫赞看向她，那开心的样子在阳光之下，比他看见过的任何花都美。

两人把兔子处理之后，装到篮子里面，又把兔子的内脏等放到了远处的另外一个洞里面。按照这种法子，两人一段时间抓了不少活物，晒成肉干，除了自己留着一部分吃，也有一些被卫母卖给了别人。

由于经常上山，干一些粗活，又吃的很多，葛冉也几乎变了一个样子，更加高大，更加英姿飒爽。这天吃完饭就和平常一样在做针线活的卫母旁边看书，时不时还和病在床上的卫缇聊几句和书相关的内容。

“我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是看着你们温书，我也心里高兴。”卫母慈祥的说。

“陈娘子，您啊比我们都智慧，里里外外什么活都会干，我们要和您多学呢。”葛冉浅浅笑着说。

看见门外卫赞在给最近种的几棵果树浇水，卫母问葛冉，“冉冉，你这果树带回家养着是为何呢?”大家水果都吃得少，不如吃的时候去买。何必花时间自己种呢，还占地方。

葛冉耐心道，“等果子都长出来，可以晒成果干，还可以做成糖葫芦，特别好卖钱的。”

卫母一喜，“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确实是个好主意。”

“咳咳咳……”

听见自己的儿子咳得撕心裂肺，卫母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倒了一点温水走到儿子身边，“喝点水吗？”

看见儿子摇头，一手扶起他的臂膀，一手不停地抚摸他的背，“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好呢？我就说了让你不要晚上那么刻苦，你偏不听！”

“娘，别担心，儿子没事，等儿子考上进士，就可以……咳咳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我们三个回族谱了，到时，没人会再欺负咱们了。”

“娘知道你的孝心，但是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卫母一脸心痛的样子。

“噗……”突然卫缇吐了一口血。

“阿赞！阿赞！你快去叫村里的滕大夫过来！”卫母慌张的叫喊着。

葛冉赶忙递上毛巾。卫赞疾步走进房间，不安的问，“怎么了？”

“他刚刚咳着就……就吐血了，你快去叫那个很有名的滕老大夫过来。对了，这些钱你带过去。”卫母拿出自己的钱袋，倒出一半碎银子和铜钱给了卫赞。

不到一刻钟滕大夫就来了，坐在床边把脉，好一会儿才看向卫母。

“怎么样，大夫，我儿子他还好吗？”看着晕睡过去的大儿子，卫母焦急的问。

“唉，这个咳症已经侵入脾肺，要好会有点难。有几个贵重的要我可以推荐你试试，但是不能保证他能好过来，只能是一试……”

卫母立马问什么药，大夫说了几个昂贵的药名把药方递给了过去，卫母拿着药方和有点空的钱袋，默默流泪，“卫赞，你送一下滕大夫。”

葛冉看到卫母的样子，心疼的马上回自己房间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对坐在那床边的卫母道，“这个钱您先拿着给卫缇兄买药。”

卫母含泪拒绝，“不不，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你已经带给这个家很多很多了。”

“我在这里很开心，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您就像我娘一样，卫缇就像是我哥哥一样，我怎么能不尽自己一份力呢。”葛冉哽咽道，她是真的很开心在这里生活，虽然她想做的还有很多，但是现在她只想照顾好身边每一个人。

“我……感谢你，冉冉，你是个好孩子，这个钱我们会还你的。”说完就接过葛冉的钱袋，连同药方给了卫赞。

卫赞飞也似的跑去抓药。

葛冉看着卫母还在揪心，“陈娘子，卫缇是这么好的公子，他那么有学问，一定会吉人天相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难过，也许他吃了药就会没事的。”

卫母看着闭上眼睛的儿子点点头，知道这次是真的很凶险了，不然大夫不会说试一试。就算只有非常小的机会，就算是要她心头肉，她也一定要尽全力救儿子。

第二天葛冉醒来，在门口看到卫母还是围坐在儿子床前，看见卫赞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葛冉问，“吃了药吗？”

像是一晚没睡，卫赞嗓子嘶哑，“昨天晚上哥醒了一小会喝了几口药，又晕过去，母亲刚刚睡着。”

“嗯，那今天你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出去干活吧，你母亲也需要人陪着。”

卫赞突然心口酸酸的，暖暖的，口气温柔几分，“不，我出去，你替我陪着我母亲，拜托你了。”

听到这坚定的语气，葛冉知道自己还是听他的比较好，“那行，如果你累了，早点回来。今天我来做饭。”

卫赞心情复杂，因为大哥从小身体不好，母亲就不得不一直关注大哥，家里供不起两个人，他也只能把学习的机会让给大哥，自己好像不被注意，可是现在有人和自己说早点回来。他缓缓点头就出门了。

煮了点简单的粥，温热在炉子里面，等着卫母醒来吃，可是坐在一旁的葛冉突然发现床上的卫缇脸色不对，于是把床边的卫母推醒。

“陈娘子，卫缇兄怎么脸色有点青？”

卫母慌张醒来，一摸儿子发现他浑身冰冷，已经去了。

下午卫赞回来，葛冉在门口等着，泪水簌簌直落，“你哥已经去了……你娘没有说一个字，一天没有进水米……”

卫赞当时眼眶就盈满泪水，用力忍住，走进房间，“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你安心去吧。”

“不！你哥还没有去，他只是睡着了，他好好的，”卫母突然泣不成声，“他好好的……”

好几天卫赞一边安慰自己的母亲，一边准备自己哥哥的葬礼，人也憔悴了许多。坟墓就在家不远处，卫母一直白天坐在坟前，摸着墓碑上面孝子卫缇，念叨着一些家常，葛冉每天晚上要劝很久，卫母才肯回家。

“我不走，他一个人在这里会冷的，一个人太孤单了。”

“陈娘子，我们先回去吧，他已经在这里8天了，也许他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们可以明天再来看他的。带一些他喜欢的书。”

听到书这个字，卫母瞬间泪水盈眶，“儿子啊，都是娘不好，不够强，才被赶出来，害我们母子三人不能上族谱，害得你拼了命念书，娘对不起你啊，不上族谱我也没办法见祖宗啊……”

葛冉又听到这番话，他们只是想考个功名，然后被家族接受而已，也许自己可以帮他们，毕竟自己上一世就是一路考过来的，小时候在这个时代也是最好的老师，还有爹娘指导，只是女儿身不能考，何不借卫缇的身份考呢？也许以后借着这个身份还能查清爹的案子。

葛冉想了想，决定就这么干，于是当下就和卫母说了。

卫母一脸震惊，“你真的愿意帮我们吗？”

葛冉一脸严肃点头。

“可是那，那什么进士考试应该很难吧，你虽识得一些字，但是那考试应该也不轻松。”

“我以前家里附近有一个大学堂，我就悄悄去听，那里的老师看我好学，也经常送我书，考试其实不难，只要从小就学。”

“那我要做什么呢？你替我儿子考试，我需要……”

“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给我卫缇的文书就可以了，以后我就不叫冉冉，我叫卫缇了，娘。”

“好，好儿子，阿缇我们回家。”

卫母刚准备走，看了一眼儿子的墓碑，于是蹲下，拿着旁边的石头把墓碑上面的几个字去掉了，“大儿，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冉冉会帮你还有我们回族谱的，你和她一起温过书，应该也知道她聪明，你一定要保佑她高中啊。”

夏末，天黑的也还是晚，太阳落山的时候，卫赞回来急匆匆回来，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冉冉相谈甚欢，“娘，你今天去看哥了吗？”

“我去了。”卫母答。

“那哥的墓碑怎么没有字了？”

“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卫母几天不展的颜，终于轻松了一点，“冉冉以后就是卫缇了，反正冉冉也和你们差不多大，她可以代替你大哥去考试，考中我们就能回族谱了。所以你大哥暂时先不用墓碑，我们照样可以去看他。”

卫赞犹豫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要反对，“娘，她怎么能……她都不是男的，要是被发现了她是大罪！”

“什么？”卫母惊住，外面的世界她不懂，尤其读书考试她就更不懂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要是没有功名，你大娘，还有你叔叔怎么回让我们娘三会族谱呢？以后我怎么面对祖宗，你爹要是知道……”

葛冉忙打断，“娘，阿赞弟，我都穿男装这么久了，街坊邻居也没有谁认出来啊。而且那些考试的规矩我都知道，我以前跟着一个老先生，他都和我讲过，其实只要好好准备，没什么难的。我不仅能帮你们，而高中了，我以后也有个谋生的手段。”

“可是……”卫赞还想拒绝。

葛冉上前拉扯他的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娘好不容易释怀一点，你要让她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吗？”

卫赞只好同意。

第二日早晨，卫缇卫赞一起上山，偶尔休息卫缇会拿出书本看。

“既然考试，为什么还要一起来？”卫赞问。

“其实没有什么难度，我以前真的都学过，而且还要半年多时间，所以偶尔看看书挺好，一直在家也闷。”卫缇浅浅笑着说。

“阿缇，”卫赞还不太习惯这样叫她，以防以后被人听到，为了她的安全，他不能随意的称呼，“你真的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我娘还有我哥吗？”

卫缇眼睛盯着书，脸色平静，一时没有说话。卫赞以为她不喜欢这个问题，于是转过头看着远处的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叶迎风飘扬。

“卫赞，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把我以前学的东西都在考试中表现出来，我想以后有个一官半职来谋生，我也很想帮你们光明正大的回到家族里面，圆了你大哥的梦想，你妈的梦想。我知道在山野中其实很自在，也许不在乎这些俗事，可是这些东西对他们对我都很重要。”卫缇一口气说完，痴痴地望着，等着卫赞的回复，天知道她多想得到她的认可，毕竟那是他哥哥的身份。

看见卫缇说完这些话，眼里仿佛带着光，卫赞其实心里很感激她能这样做，这需要智慧和勇气。语气诚恳回道，“我理解，我也会支持你的。”

一连好几个月，卫缇一直白天干活，晚上温书，好像自己真的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尽管现在已经是严冬，可是卫缇总是感觉很温暖踏实。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卫母为了新年准备吃的，忙的脚不着地，看见卫缇在里面温书太久，拉着一同在厨房里面忙的卫赞进了房间，“阿缇，要不你休息一下吧，来尝尝我做的糍粑。”

卫缇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一个吃着，果然味道不错，外面煎得脆脆的，一点点焦黄，带着糖，里面软软的，可谓是齿颊留香，嘴里面嚼着不清不楚说，“好吃！”

另外两人看她这样都笑了，她来这边确实胃口好，个子也串高了不少，精瘦精瘦的，看上去是有点像那苦读的士子，但是因为经常干活，又多了一份精明能干的气质。

“慢点吃，我做了很多，等过了年，你们两个可以带着一些上京都。”卫母慈祥的说。

“阿赞也和我一起去吗？”卫缇倒是巴不得有人同行，多个人可以互相关照。

“娘，那你一个人……”卫赞没想到自己娘会说这个，其实自己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又顾虑颇多。

“当然了，你们两就是亲兄妹……亲兄弟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然同行我才放心。又是考试这么大的事。”卫母语重心长的说。

“可是你一个人……”卫缇问了刚刚阿赞提的话头。

“这些日子，你们两每天那么你辛苦，钱也存了不少，肉干，粗粮都存了不少。你们就不要担心我了，况且来去也只有几天的脚程，有什么时我都可以找邻居写信告诉你们。你们记得有好消息来信就行了。”

一家人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甚至都雪花都飘进了房间，看上去年味十足。

卫赞起身关上门，把雪拦在了外面。

京都的叶宅，也有人想关门，把人拦在外面。

“哥，我们走吧，就出去一小会儿，不远。”叶可儿，把手放在两扇门之间，不然自己的哥哥把门关上。

“我不想出去，大过年的，这么冷。况且爹娘都不让你出去。”叶为看着在自己房间闹了很久的妹妹不耐烦地说，可是这人却像牛皮糖一样，手指粘在了门上，死活掰不掉。

“就是因为爹娘不让我出去，我才叫你的嘛，你说带我出去买一个新年礼物，很快就回来，爹娘不会介意的。”

“我不想给你买什么礼物。”叶为实在是烦了，什么拒人千里之外的话都说了。

突然门上的手就收回去了，他想着自己冷言冷语还是有用的。赶紧把门关上，锁好。

可是门外那人站在那里的身影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回自己的房间？”叶为见她好半天不说话，又担心她受凉。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一定要听爹娘的话，一定不能出门，每天坐牢一样？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应该被这样惩罚呢？我不背叛我的好朋友，就是罪大恶极了吗？就要失去出门的自由吗？”

打开门看见门外那人倔强的忍者眼泪不哭，但是声音却哽咽。

叶为一直就是家里那个最听话，行为最符合父母期待的，可是他们这样让没有做错的人失去自由确实不应该，就当日行一善，帮帮她好了。叶为淡淡的说，“说吧，去哪里。”

“多谢哥哥。”一个惊喜雀跃的声音。

提着一个篮子上了马车，叶可人对前面的小厮说去葛宅。

葛宅大门前，陶泽身披一深蓝色大髦，遗世独立的站着，仿佛思念着谁。平日里，他是曹侯爷撑腰的金吾卫指挥使，只有佳节倍思亲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其实谁也不是。那往日的温馨竟然只能存在回忆里了。

身后随着的下属武风，跟着陶指挥使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突然听见前面的人发问，“她还是没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