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有一周才出成绩，但我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的分数，大概率也就勉强能过五百……”

对于梁若璇来说，只要有能上大学的机会就不会留在绮城复读，所以她并不是很能理解林雨彤的选择。

“理科五百分对艺术生来说已经非常够啦，很多好学校都能报的。”

林雨彤顿了顿，靠在椅背上，终究是说了：“其实，我没艺考，因为没有统考成绩是不能报校考的，我统考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下去了，骨折没参加。”

“咚”，清脆的一声，杯子顺着骆眀昭的手脱落砸到桌上，水洒在桌面，又顺着流到她的大腿上，浇湿一片。

空调冷风一吹凉飕飕的让人很是清醒，骆眀昭赶紧去抽纸，胡乱地擦着，毫无章法，她头埋得很低，手隐隐在发抖着，可下一秒桌下就有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碗，又顺着滑进她手心，与她十指相扣。

骆眀昭从这温暖的手掌中，似乎感知到了这股令人安心的意味，她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的，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林雨彤扬起头，跟骆眀昭隔着距离对视，她就是怕这样，才不敢说的。

梁若璇紧皱着眉：“你怎么都不说的啊，没事吧现在，恢复好了吗！”

薛游也是第一面对这事：“林大小姐，你真的是！”

“没事了，除了胖了三十斤真没事，”林雨彤怕他们不信，还站起来绕了一圈，“我妈天天给我补充营养，喝大骨头汤，我现在跟牛一样强壮。”

牧时桉也问：“你到底怎么摔的？”

其实就是集训那段时间，减肥减得猛，训练时间又长，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有天晚上回寝室时刚从练功房出去，正好跟旁边人说话，饿的头晕眼花，晕晕乎乎一脚踩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就寸吧，离统考就四五天了，站都站不起来，主要形体得跳舞，台步还得穿高跟鞋，我脚绑得跟大萝卜一样怎么考，就只能放弃。”林雨彤叹了口气说，“艺考走不了就只能纯文化呗，过了初八我就去机构补文化了，不过我的成绩你们知道的，太普通，就是学了三个月也就那个分啦，昨天晚上跟我爸我妈我姐，都聊了一下，我觉得挺不甘心的，所以还是想复读一年，一直没告诉你们首先是怕你们担心，其次就是一开始没来得及说，拖拖拖，后面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她胖了很多，高二高三这两年她一直在减肥，成长期的体重就像少女捉摸不透的心思，一天一变，她努力保持了这么久的身材，最后居然是因为过度减肥毁于一旦的，当时躺在床上，大口喝着飘满油脂的骨头汤时，那种难言的心情，她甚至无法形容。

尤其，她当她身边的朋友，都又帅又美，想到现在身材走样的自己跟他们站到一起的场面，林雨彤整个颗心脏都拧巴到一起去了。

尽管林雨彤知道，她的好朋友不会因此在意半分，但说那天无意中被骆眀昭撞破自己没有难过，这完全就是骗人的，跟她气急分别后，林雨彤就装作忽略母亲担心的眼神，猛地关门躲进房间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跟你们说，也不是让大家后知后觉难过，都过去了，咱们大好未来在前方呢，”林雨彤往杯里倒了满啤酒，“来，咱喝一个呗，今天薛少爷都请吃饭了，咱都高兴点。”

薛游看她一眼：“你真是会借花献佛。”

“借你光嘛，而且这又不是散伙饭，我就是真复读也得八月等下一波高三开学，我妈说这段时间让我放松玩，咱们每天都能一起出来啊。”林雨彤接着他的话。

梁若璇叹了口气：“雨彤，以后真不能这样啦。”

其实都知道，这大事哪是一两句能糊弄过去的，但都心照不宣地想让时隔半年的聚餐更愉快一点，于是大家举起酒杯，喝一个，至少今天这事算暂时过去了。

骆眀昭放下酒杯，桌下手还被人紧牵着，她很小声地说一句：“吃饭吧。”

那股温热的触感由此抽离，牧时桉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服务员上了小龙虾，他带着上塑料手套，伸手往盘子里放了几只麻小，他剥小龙虾的手艺一般，很慢，但渐渐也掌握窍门。

骆眀昭真饿了，中午家里没人她只吃了袋方便面，俯下身干饭余光瞧见认真剥虾的那人，悠悠地说：“这么多你也吃啊？”

“你吃吧。”

“现在真的没事了，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准备跟我一起吃饭？”骆眀昭挑挑眉，他俩都半年没一块吃过饭了，高三后来越来越忙，即便她有心试试自己还会不会吐，一是没时间，二大概是牧时桉有点怕了，好几次都拒绝。

牧时桉捡不到重点，笑得很狗：“这就已经准备跟我过一辈子是吗？”

“滚啊你，”骆眀昭笑骂，她又咬了一口虾肉，说，“其实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说。”

“我其实见过你正常吃饭的时候，有次你生病发高烧你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家我看你吃饭一点感觉都没有，就是很正常，我都以为我眼花了，但后来再也没见过你那样，”骆眀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那样特别的吃饭方式，是你自己无意中练的，只不过你忘了，就跟你故意让你家里别太重视你是一个道理。”

牧时桉摘下塑料手套，垂着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人没法一口吃成胖子，咱们一点点来，”骆眀昭忽地起身出了趟包厢，再回来时手里拿了本菜谱，朝着薛游示意，“少爷，再点俩菜行吗？”

“你们两口子随意。”薛游还在那跟林雨彤他们热聊呢。

骆眀昭坐下，把大菜单翻开：“挑挑，找你喜欢的，选不出来挑长的好看点也行，就问你自己，想不想要，要咱们就点来瞧瞧，菜没上桌怎么能知道好不好吃。”

牧时桉心忽然紧了起来，尤其是对上骆眀昭满是笑意的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子。

“好。”他说。

薛游就坐他俩对面，刚好抬眼：“靠，你俩现在已经不避人了是吗？”

为了点菜，两人贴得很近，骆眀昭闻声看过去，像是幼儿园门口炫耀自己宝贝的一样，歪歪头说：“我家牧时桉正点菜呢？”

“真的，牧时桉主动点菜，那我真的尝尝咸淡。”作为天下第一好兄弟，薛游太知道牧时桉的性子，哪次吃饭不是自己吃什么，他跟着吃。

梁若璇还跟林雨彤聊着她恢复的问题，听到这话，抬起头惊讶地问：“大侄子你点菜啦，哪道，我尝尝？”

“你们至于？”牧时桉挑眉。

薛游：“唯一震撼程度能超过你主动点菜的事情，只有你去变性。”

“……”牧时桉冷飕飕地白他一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你也给我剥虾就能堵住。”薛游看着骆眀昭面前堆成小山的龙虾，眼里有期待。

搞得骆眀昭一时间很难下口：“……要不这盘给你？”

薛游摇摇头：“我要独属于我的一份爱。”

拳头硬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顿薛少爷付钱，我一定把他衣服扒光了，丢马路中央去丢人现眼。”林雨彤捏着筷子，咬牙切齿，她早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牧时桉接了一句：“可以直接扒，我知道他手机解锁和支付密码。”

薛游立马滑跪：“错了。”

“你俩都亲密到这个程度了？支付密码都知道？”骆眀昭歪着头，很难理解男生友情。

薛游、牧时桉：……

牧时桉点的菜很快上桌，其实他只是选了几道炒菜，但挺下饭的，有道小炒肉吃得很香，甚至又跟服务员要了几碗米饭。

骆眀昭还有小半碗剥好的虾，甚至旁边还有人不定时供货，一直在吃也不见少，只是她吃的入迷，浑然不觉旁边人跟她越靠越近。

直到她感觉热了，一转头快跟牧时桉来个亲密接触，骆眀昭才往后仰了一下：“离我这么近干嘛，都贴上了。”

“我不靠得近点，你该怀疑我取向有问题了。”他甚至还又往骆眀昭身上靠了一下，理直气壮脑袋枕在她肩膀上，跟个小媳妇一样。

谁怀疑他了，纯粹好奇而已。

骆眀昭就老老实实让他靠着，主要是尽管包厢里霸道的香料味儿扑鼻，但牧时桉身上就是有股让人心安的气质，像是经久不散的连绵细雨后，天边终于翻出来一丝丝清爽又温柔的阳光。

她觉得自己是小酌了点酒，诗意大发，居然这么文艺。

骆眀昭又夹了口虾肉，慢悠悠吃：“你剥这么多，一口不吃合适吗？”

从开饭到现在牧时桉一口饭都没吃，就干喝了两杯啤酒，也不知道胃难不难受。

“你都自己点了喜欢的菜，你都不尝尝？”

牧时桉还没来得及回她，骆眀昭就已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看着那边仨个人热聊正嗨，她压低声音又来一句：“我还是那句话，你准备一辈子都不跟我一起吃饭?”

这次由骆眀昭把一辈子三字咬得很重，她其实这半天也喝了不少，桌上不仅有啤的，还有跟可乐掺在一起的烈酒，即便是酒量好，她也有点上头了，倒不是醉，就是会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她吃个半饱，放下筷子手冷不丁垂在大腿上，有意无意地在牧时桉腿上拍了一巴掌，不重，声音也不大，但彼此都能感受到。

牧时桉沉默着，耳畔是女生带着酒劲的一呼一吸，他半天才回神。

骆眀昭原本还想连蒙带骗地哄他吃点饭，却感觉到肩膀忽然没了负重，轻飘飘的，她愣着转过头，牧时桉已经拿起筷子，从她的碗里夹了块剥好的虾，在她的注视之下，送进嘴里。

“能不能看着我吃，转过来，现在。”骆眀昭抬起眼皮，明明喝了酒，但眼神却清泠泠的干净坦然。

眼前的人似乎顿了顿，可能是无可奈何，又或者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次，牧时桉扭过脸，面对这骆眀昭，两人无声相对。

牧时桉吃饭仍旧是那副斯文样，慢吞吞嘴在微微地动，但他跟从前不一样了，他似乎吃的很香，生硬感消减去大半，如果说他曾经是未经调试，但现在他就是运行逻辑已经相当熟练，即便骆眀昭心里还是会有很轻的不适感，但只要她紧紧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他含着笑，让人忍不住跌进眼底的汪洋。

“你看，我没有感觉的，真的不难受了。”她笑。

虾肉的鲜漫至他整个口腔，那一丝甜比无数的饕餮盛宴还美味，牧时桉瞳孔轻颤着，捏着筷子的手也不断收紧，有人说美食会带来幸福感，此时他算是切实体会到那些翻涌上的情绪，只是他却分不清是因为食物，还是人。

“很好吃，真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