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走了两步,发现迟里没跟上来,她回头,见她站在原地不动。
“迟小姐?”
迟里收回视线,跟上她:“抱歉。”
陈玉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为她指了指洗手间的推拉门,又问她:“迟小姐好像对这间卧室感兴趣?”
迟里一时间编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只能机械地点点头,面无表情胡说八道:“这个装修风格我很喜欢。”
陈玉脸上仍然挂着客套的微笑,没说什么,转身朝客厅里走去。
迟里拉开主卧卫生间的推拉门。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洗澡的地方和洗手台隔断,洗手台前有一面镜子,这镜子的边框看上去古朴陈旧,和整个卧室,乃至于这间房子,都显得格格不入。
迟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上前一步。
镜子里的自己也上前一步。
她打开水龙头。
镜子里的自己也打开水龙头。
她低头洗手。
镜子里的她一动不动。
迟里看似全神贯注地洗手,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镜子里的情况。
发现异常,迟里的心跳漏了两拍,她佯装淡定,不紧不慢洗完手,再抬头的时候,镜子里一切如常。
“里里。”
秦思安的声音在卧室门口响起。
迟里应了一声,听见秦思安的脚步朝着自己缓缓靠近。
她扯了张擦手巾擦干手上的水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装作自然地去开厕所门。
秦思安的脚步声也近在咫尺,听上去就在门外。
可就在迟里的手指快要碰到厕所推拉门的时候,一阵凉意从她后脖颈处袭来。
迟里心说不妙,下一秒,一股强大的束缚力将她包围,她被什么东西缠住,猛地往后一拽。
眼前蓦然一黑,迟里被拽得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还好手边有堵墙。
她扶住墙,踉跄两下,稳住脚步。
什么东西,竟然能对抗她那两道护身符?
迟里眉头微皱,抬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仁爱医院。
明明只去过去一次为什么能立刻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旁边电梯指示灯上镜像的那个数字负三。
迟里忍不住再次吐槽,修在地下三层的看诊室真的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就这,它不招脏东西谁招?
迟里超前头走了两步,空荡荡的走廊里灯光有些昏暗。
不过她发现,除了布局全是反的之外,好像和昨天去的时候还有些区别。
昨天去的时候,走廊两侧的诊室上都有科室的牌子和显示屏,而现在,两边的墙上空荡荡的,门也不是昨天看见时候的淡蓝色,而是原色的隔温钢制门。
她状着胆子,按照镜像的方向,朝着昨天的那间问诊室的方向走去。
直觉告诉她,这间诊室里可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借着有些昏暗地灯光来到问诊室的门口,迟里才发现这门上连透明的小玻璃窗格都没有了。
原本她还想透过小窗查探一下里头的情况,这下没办法,只能上手。握住门把手,她往外一使劲,门被她拉开一条小缝。
迟里把脑袋贴在门缝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里瞅。
昨天这间诊室看起来就比普通的诊室大一些,而今天,里头那面镜子没被墙填,视觉空间上看起来就更大了。
诊室,不,应该说是还没被改成诊室的临时停尸间的中间有张台子,台上躺着一个人形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具尸体。
见鬼见多了,迟里最擅长的就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其实只要不是死状太难看的,迟里基本都能泰然处之。
做好心理准备,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对面一整面墙的镜子上出现她的倒影。
迟里立在原地,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确定没什么异样,这才继续往里走。
房间里的温度比走廊上低了许多,迟里才刚进门,立刻被冷气袭击,她怕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紧了紧身上的防晒外套,双手交叉在手臂上搓搓,却没多少热度。
小心翼翼地靠近中心的台子,越靠近,上头那具尸体的完整面貌也渐渐呈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具女尸,肉眼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
比起曾经见过的那些面目全非的鬼们,台上那具女尸除了皮肤呈青灰色,四肢很健全,面部也没有缺损,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安详。
尽管如此,迟里也不敢靠得太近。
她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仔细观察女人的脸。
这眉眼,迟里仔细在脑海里回想,总觉得似乎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停尸间的灯光过于昏暗,尸体又是闭着眼睛的,迟里怕自己的眼睛出错,她缓步上前,靠得近些,认真查看尸体的面容。
就在她注意力全在女尸脸上的时候,顶灯忽然闪烁两下,伴随着一阵滋滋的电流短路声。
不过两秒,很快又恢复正常。
见状,迟里当机立断后退两步,和台面上的尸体拉开距离。
她屏息静气站在原地,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还好,房间里没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迟里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她不知道把她拉进镜子里的东西是何用意,也清楚如果一直待在这里情况只会越来越被动。
她放弃观察女尸,决定找找有没有什么方法能离开这破地方。
不过她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被拉进来之前秦思安和她就只有一门之隔,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她应该也会想办法救她。
既然是从镜子里被拉进来的……
迟里这么想着,人已经朝着那一阵面墙大的镜子走去。
她站到镜子前,仔细端详,里头的镜像还是正常的镜像,暂时没有异常。
她抬手,用食指点在镜面上,和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对手指。
没有缝隙。
居然是一面双面镜。
她忽然想到什么,蜷起手指在镜子表面敲了敲。
镜面发出两声脆响,她收手,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又抬手敲了敲,就这么持续敲击了大概十秒之后,镜子后面忽然有动静传来。
叩叩两声,和她刚才敲镜子的节奏差不多。
迟里没有回应,镜子里又传来敲击的声音,这次里头的声音显然要急促一些。
她仍然没有回应,里头的敲击声持续了一阵,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急促。
几分钟后,约莫是得不到回应,镜子里的动静渐渐平息。
等到那头再也没有声音,迟里低头,开始在停尸间里找东西。
这里头能用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了,她找了一圈,实在是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于是推开停尸间的大门转身离开。
几分钟的,她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提着一张板凳,是她刚才一间一间诊室的搜罗,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
凳子有些分量,迟里拖着它走到镜子前,握着凳子腿,把它高高举过头顶,铆足劲儿,用尽全力朝镜子狠狠砸去。
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在房间里炸开,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
镜子后头的,竟然还有一处很大的空间,里面一群面色苍白,或站或坐或倒在地上的人,还清醒着的,一脸惊恐的看着迟里。
迟里看见了熟面孔。
她看上去很害怕,嘴唇都在发抖,整个人肌肉紧绷,声音发颤地问:“你、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别怕,”迟里绕过脚边的玻璃碎片,“何丹丹。”
何丹丹一愣,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好几眼,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面前这个女孩子。
“你是谁?”
她问。
迟里想了想,挑了个稍微能安慰到她一点的说法:“我是付云女士找来帮你们的。”
意识尚存的人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孩子,听她说是来帮她们的,不免有些怀疑。
可迟里一脸平静,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真的有些唬人。
她的出现,让这些本已经绝望的人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心里又隐隐升腾起能被救出去的希望。
而听到母亲的名字,何丹丹表情顿时失去控制,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一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激动。
她哽咽着,词不成句,说几个字就停顿下:“妈妈、妈妈她……她知道那不是我,我就、就知道……妈妈一、一定能看出来,那不是我……”
迟里从外套里摸出面纸塞给她,没空安慰,默默清点人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
可是她记得当时冯有梁给她和秦思安看的病历是八个人。
她问何丹丹:“这里怎么只有七个人?”
听她问自己,何丹丹擦干眼泪止住抽泣,不忍和痛心从脸上一闪而过,下巴朝着停放着尸体的台子方向微微扬了扬。
“她……就是第八个。”
迟里定定地看向台上的尸体,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的脸在哪儿见过了。
是在冯有梁带来的病历档案上,她应该是见过她的寸照,只是活人的照片和僵硬的尸体还是有区别,又是匆匆一眼,也难怪她刚才没想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迟里问。
何丹丹回忆:“进来没几天的时候,被换进镜子里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本来就挺让人难以接受的,赵姐又有基础病,发病的时候没办法用药,最后就没能撑住……”
她说完,又眼巴巴看着迟里:“大、大师,你现在带我们出去吗?”
迟大师心想接下来怎么办,进是进来了,该怎么出去呢?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跟何丹丹这么说,这群人的精神本来就已经高度紧绷了,现在看见她好不容易迸发了求生欲,她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稳住她们。
于是迟里装模作样地一掐手,胡扯道:“不急,我来寻一寻生门在哪里。”
她哪里会找什么生门,不过看着何丹丹和其他人充满希望的脸,迟里还是硬着头皮准备在附近转转。
这时候,秦思安要是在就好了。
她在的话,想要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里里!”
迟里脚步一顿。
是幻听了?
怎么好像听见秦思安在叫她?
“迟里!”
不是幻觉!
迟里三两步冲到门口:“我在这儿!”
她去推门,一用力,门却纹丝不动。
迟里有些急了,照着门用力拍了两下,声音很大。
外头的秦思安听见动静,锁定了她的位置。
“迟里?”她的声音就在门外。
不对劲。
这熟悉的,令人脊背生寒的冷意。
迟里敏锐察觉到,门外除了秦思安还有别的东西。
“你小心!有东西跟着你!”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道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女人的痛呼声。
何丹丹等人也听见外头不小的动静,她缓缓挪动步子来到迟里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大师,那外面是?”
“放心,也是来帮你们的。”
她淡定的样子加上这话,无疑是给何丹丹喂了颗定心丸。
不过外头,秦思安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仔细听,有两道女声交错,其中一道属于秦思安。
她的呼吸有些沉,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这东西既然能无视秦思安给自己的平安符把自己弄进来,估计是个厉害的,迟里担心秦思安看不见会吃亏,心一横。
她往后退了几步。
何丹丹看懵了:“大师,这是要做什么?”
迟大师不语,只是一味地后退,退到尽头,目测距离差不多,她步子一迈,开始助跑。
跑到门口,迟里飞身而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往门上一踹。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开,把门内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秦思安站在走廊外,脸上难得出现震惊的表情:“里里?!”
迟里见秦思安身上没有什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