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行动首战告捷，陆择栖下完最后一层台阶，偏过身便看到小林倚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盯着地板。旁边没有其他人在，因此，他会认为对方是在专门等他，这应该不是自作多情吧？
他没急着开口，慢慢走过去，将距离缩短了一半，林育睦抬头看见了他，眼里满溢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愣了下神，脑子里准备好的词忘个精光。
小林沉默地回望他，然后转身就跑。
……诶？
陆择栖连忙追了两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停下来，干脆直接问：“为什么要跑啊？”
“不为什么，我要出去了。”小林站在门外回头看他。
“去哪儿，我和你一起走。”他他故作平常地笑笑，试探着向前。
对方偏过脸，用沉默回答了他，随之后退几步，始终同他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
他感受到彼此间微妙的僵持，既无奈，又觉得眼下的场面有点好笑：“你之前不是还劝朝祺说不要遇到事就跑吗？”
“有吗？”
“当然有啊！”
“现在不一样，”林育睦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现在突然很理解他。”
这个就没必要理解了吧！
陆择栖不急不慢地跟在后方，小林走得并不快，还时不时会用余光确认他的位置，如果他想，他大概只要跑上几步就能轻松来到对方身边。但没这个必要。
他目前的计划只停留在“先和小林单独说上话”，至于后续如何，他统统没有考虑过。
之后要怎么做呢，是要问“你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哪种喜欢”还是乖乖坦白“不好意思我好像在梦里单方面地和你做了一些事你会不会原谅我”，无论哪种提问听起来都很糟糕啊，会被角落里突然冲出来的工作人员按在地上吧？
如果小林回答“是认真的”又该怎么办？一些看起来很正常的营业都会变得很尴尬吧，小林会不会想要和他保持距离？这样一来，他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好不容易才重新熟悉起来，他实在不想给他们之间的故事画上不明不白的省略号。
陆择栖兀自想象着种种可能，感到脊背发凉，身体仿佛散架了一般，眼前冒出一连串银色的星星，视野中的一切慢镜头似的缓缓倾倒。
“你还好吧？”伺机而动的跟拍举着摄像机闻声赶来，吓得破了音。他神色慌张，腾出一只手：“快，我拉你起来。”
“不用了。”陆择栖镇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谢谢您，但是不用扶我，我想在这里继续待一会儿。”
摄像师狐疑地缩回手，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这就是那个对吧，人设？好好我知道了，是你给自己打造的人设对吧，我都明白的。”嗯……您完全没懂。
好心的摄像师比划着“OK”离开，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瞄上两眼。
看不见星星的天空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平静，陆择栖一动不动地静止了几秒，感受到落在脸上的丝丝凉意。好了，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倒下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本人，一边赶路一边走神的后果就是他在经过楼口的短阶梯时踏空了一瞬，像乘滑梯那般顺畅地滑了下来。
太丢人了反而更加不想爬起来，不如今天就先在这儿睡一觉吧。
他闭上眼，隐隐听到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幺幺零的号码是……”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活着呢！按常识来说应该是先叫救护车吧，而且幺幺零本身就是号码。
强烈的吐槽欲望迫使他睁开眼，小林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还好吧？”林育睦关切地问，台词和刚刚的摄像师一模一样。
陆择栖艰难地点了点头，话题话题转移地很不巧妙：“你昨天说的那个……”这种话由他自己来复述着实有些难度，他思考着该如何继续，小林听完前半句，猛地站起来，还没迈开步子便被他一把抓住脚腕。
他连忙松开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真的能刚好握住。”
小林无言地盯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单膝跪在他身边，无头无尾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
“说我喜欢你。”
太突然了吧，要是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陆择栖慌忙四处张望，可惜，他此时的视野十分有限，映入眼帘的只有基地楼顶和渺远的夜空。
林育睦移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很快又重新注视他。
“我说我喜欢你，朋友的喜欢或粉丝的喜欢，你怎样理解都可以。
“那时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小林舔了舔唇，极轻地叹气，“说出来后我也吓了一跳，只能逃跑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当时特别生气来着。”
“为什么？”小林歪了歪头，好像真的很疑惑。
因为你新美瞳的颜色冷冰冰的，简直像仿生人？
陆择栖仔细回想了一遍，难道是因为他自己心虚，才会觉得小林一定会对自己某名奇妙的回避行为感到生气，或许对方只是有些害羞和不知所错，说不定也会像现在这样红了耳朵。
“那天晚上，我带了房卡。”林育睦忽然开口。
陆择栖假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嗯，我已经猜到了。”
“我也知道你醒着。”对方继续说，语气不容置喙，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的话，你肯定会一直去想，我应该清楚地告诉你。所以后面这句是故意的。我喜欢你，不是朋友或粉丝的那种喜欢。我没有提问，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回答什么。如果你希望我以后不要和你说话，我应该也能做到。”
“我如果不想和你说话就不会来找你了。”陆择栖很想叹气，他没办法低头，只能继续望着天空，“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想和你说话，不止如此，我还要向你谢罪呢。”
“谢罪？”林育睦茫然地重复道。
“嗯。你还记不记得你送给我的那个许愿瓶？还没指甲大的那个，我把它弄丢了。”
陆择栖快速将索朝祺撞到桌子的事讲述一遍，中途自动省略掉了大家研究玩具手机的那一段。
他桌子上有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盛着每个选手都有份的节目周边，从录音的地方回来后，他把林育睦给他的许愿瓶一齐放入其中。
本以为这个地方绝对安全，没想到冉华和索朝祺趴在地上帮他找回了所有物件，偏偏把它给落下了。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伊里留下的礼物上，他便没刻意去提，只想着反正出不了这间屋子，之后慢慢找就可以了。
“结果一直没有找到。我本想马上和你说的，但第二天突发事件有点多，我给忘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升起来，“我认为……我没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真正原因，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它……没那么重要。”
“没关系。”林育睦摇摇头，眼睫微微颤动，“本来就不重要，我可以再给你新的。”
“怎么会没关系。我不但弄丢了你给的东西，还在听到你说喜欢我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今天才会在楼梯上摔倒，这就是我受到的惩罚。”陆择栖用手指摩挲石阶，指尖很快被水汽润湿，地表温度不够低，天空中零零散散飘落的雪星还未落下便匆匆融化了。
“因此，我现在其实是在请罪。”
他艰难地对将目光焦到对方的脸上，自斟自酌地说，“我把魔法道具弄丢了，没办法召唤出无所不能的魔法师。我想，我会觉得这件道具不重要，大概是因为我的魔法师就算没有任何媒介召唤，也每次都会降临到我身边。我已经习惯有你在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总会先想到你，遇到问题就不由自主想依赖你。
“我开心的时候、想和人一同分享喜悦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对自己感到失望的时候、受挫的时候、迷茫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想见你的时候……反正，我总是会在任何时刻想到你。”陆择栖深深吸气，感受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它轻易地概括为'喜欢'。但我会从今天开始认真想。在你看向我的时候，我也会注视着你，在我依赖你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依赖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我会认真想的，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再稍微等我一下？”
林育睦怔怔地托着他的手背，低头凝视了好久，眼睛像雨后的湖面。
他们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长，小林鼻尖和耳朵都已经冻红了，陆择栖想，他自己现在的样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维持着掌心摊开的动作，林育睦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忽然松开手，倏地一下站起来：“不行，你什么都不能想。”
“……诶？”陆择栖慢了一拍才发出声音。
“同样是半年左右，如果把选手看作高三生的话，三公就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小林一本正经地陷入沉思，他将手背抵在额前，面色愈发凝重，“选在这个时间点告白的人真是罪大恶极。我才更应该谢罪。”
“哎？”
陆择栖撑了下地迅速起身，顺便握上对方一只手腕，“你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滑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