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回到赵府,把情况对赵渊如说了,然后又道:“我得去相国府一趟……”
赵渊如会意,点点头道:“你是该去一趟,不过去那里你最好还是化化装。”
于是,林啸换了装,挑了一担菜从后门悄悄出去,直奔相国府。
来到相国府大门旁的侧门,轻轻敲了两下,门开了,里面的人一见是他,便把门打开,让他进去了……
老相国吴国成正在客厅里与一人谈话,下人禀报来:“林啸林大人来了。”
“哦,”吴国成忙说,“快请!”
林啸一进来,正要说话,忽见房里还有人,又语塞,吴国成便对他说:“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典签副帅赵一舟赵大人,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林啸一听,便知太后的手已经伸向了典签司,于是他点点头,把最近发生的事禀报给了老相国。吴国成听了,道:“那只箭镞是在太后那里,这件事还是怪我,没来得及告诉给你。”
“啊?是这样啊……”林啸睁大了眼睛,想起他们三人冒死演戏的那一幕,不由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吴国成又掉头对典签副帅赵一舟说:“宫中羽林中郎将李诀,十几年前在曾蛮子铁匠铺私订三棱毒箭一事,这个消息你要及时传给太后!”
赵一舟点头道:“李诀有太大嫌疑,现在的关键,是要查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他背后又有些什么人?”
林啸正要告辞,吴国成又叫住他,叮嘱他道:“你我的这条线,暂时不要在明浩公主那里透露。”
林啸不解,迟疑地说道:“大人,若与明浩公主不互通线索,那他们不是要做很多无用功吗?比如去大理寺查找箭镞证据?”
吴国成笑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给我带话时专门叮嘱的,说到为何不告诉明浩公主时,她留下两字:历练。”
林啸不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又恍然大悟,说:“大人,原来你说忘了告诉我箭镞在太后处一事,也是故意隐瞒的?”
“哎哎,不不,”吴国成忙收起笑,一本正经地说,“这事真是我忘了告诉你的!”
……
另一边,子寻风和静香看到林啸走远,这才进城,回府上把情况向叶子萌等人讲了,子寻风说:“……现在案情已初露端倪,宫中那个羽林中郎将李诀,有头号嫌疑!”
静香说:“若这两支毒箭真的都是他射出,那么他目的何在,背后指使又是谁?”
子寻风接着又说:“另外,既然他平时打猎射箭并非用这种毒箭,那么,他所剩下的毒箭肯定还有,又藏在何处,还想拿来作甚?”
这时云媃对叶子萌说:“干脆把他绑了去见太后!”
叶子萌看了她一眼,说:“李诀这种身份地位、这种武功高手,哪是你说绑就能绑的?他在宫中行走这么多年,侍候过三位皇帝,可见他功夫非同寻常,根基也很深,你这样不是鲁莽了吗?”
西门轩就悄悄地诡笑一下,又连忙还原,没让人看见。
叶子萌又道:“再说,李诀究竟是不是有问题,背后还有没有他人,证据也不够充分,若贸然行事,恐怕不妥。”
云媃说:“曾蛮子就是证据呀,他可以证明当年李诀在他的铁匠铺定制了这种式样的毒箭镞呀!”
“事情恐怕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叶子萌说,“容我再仔细想想。”
……
北旗皇子高炜率领的使团,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回到北旗京城奉都,那里距离北地郡草原已不远,因此奉都之人穿戴与悒国京城的人大不一样,但奉都作为四朝古都,也建造得颇具气势。
高炜一进宫,来不及回自己的寝宫,就直朝议事大殿方向奔去,大太监田鹏早已得报,先进大殿高声通报:“大皇子高炜到!”
高耸巍峨的大殿上,北旗皇帝高渊,发辫花白,头戴羊绒冠,身披貂皮大氅,霸气而野性,双目炯炯有神,只要他那双鹰眼一般的眼眸扫视一遍下面,殿前站立的文武百官无不胆战心惊。
一听田鹏通报使团回来,高渊就撑起身子等待,一等高炜进得殿来伏地奏报,就招呼他快快起身,说:“皇儿近前来,你对大家讲讲,这次前去悒国京城,有何感受?”他虽是上了点年龄,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高炜无限感慨地举起了双臂,旁若无人地高声说道:“啊,璀璨兮星辰,纯洁兮莲花,芳香兮八荒,光华兮长存!”说着又将双臂展开,就像要飞翔于天空,“在这璀璨星辰中,有一颗最亮的星星,令人崇拜颠倒……”
“是吗?”高渊疑惑地望着他,“吾儿究竟在说什么?莫非是在赞美他们那位刚刚篡位的新皇帝叶真?……”
话刚落音,一旁的二皇子高策乘机站出来说道:“父皇,兄长在朝堂之上这般赞美、甚至阿谀逢迎悒国新帝,似有些不合时宜?这样岂不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吗?”
“是啊是啊……”几位大臣附和。
“闭嘴!”高渊喝了一声,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沉得住气,又掉头问高炜:“吾儿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炜这才慢慢从他的幻觉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道:“父皇,那悒国的皇帝叶真算得了一根鸟毛!都在说他是个夺权篡位的无耻之徒,我怎么会去赞美逢迎他呢?笑话!”
众百官屏息凝气,尖起耳朵细听。
高炜继续又说:“父皇啊,这次我在悒国遇到了像太阳一般明艳的明浩公主,她年方二八,却胆识过人,英勇神武,与悒国其他那些公主小姐迥然不同,如果把那些公主小姐比喻成艳丽的玫瑰花,那明浩公主就像我们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大殿之下一阵骚动,而大殿之上的高渊却思忖起来,他下巴那里有一撮白色的胡子,他就用手在那里拈啊拈啊,久久不说话。
一侧的二皇子高策暗暗注视着父皇,也不作声。
“永平王啊,”高渊忽然掉头说,“你怎么看?”
永平王高俊站在文武百官前排,一听皇帝叫他,便站出来说道:“陛下,大皇子年轻有为,此次作为特使派往悒国,也算游历和锻炼,在那里遇见个什么公主,喜欢上她,这很正常,但这毕竟牵涉到两国的关系和交往,有些事情还是需认真捋捋。”
“是啊是啊,得认真捋捋。”有两个官员点头附和。
见皇帝未置可否,高俊又掉过头问高炜道:“皇侄,首先,这件事悒国皇帝叶真知道吗,若是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当然知道,”高炜连忙说道,“他非常赞成,称若是北旗与悒国和亲,定是两国之福,只等我回来向父皇禀报,正式派人前去提亲。”
大殿之下又是一阵骚动。
永平王高俊又问:“其次,那个明浩公主知道此事吗?她本人是什么态度?”
“这个……”高炜迟疑道,“我还暂时不知她是什么态度,不过悒国皇帝说了,他将向他母后禀报,再由太后出面对明浩公主讲,明浩公主父母早亡,这件事自然由她皇祖母替她作主了。”
高俊又问:“再次,你说这个明浩公主父母早亡,指的可是悒国当年被奸人所害、直到今天也没查到凶手的皇太子叶坤和太子妃李慧儿?”
高炜回答道:“那桩旧案已过去多年,早已沉冤大海,永平王现在又旧话重提,是何意思?”
永平王高俊并不直接回答他,只是掉头向高渊奏道:“回禀陛下,我的话说完了。”
朝堂沉默下来,一丝声音也没有……
高渊沉吟片刻,又将目光掉向殿前左则的樊烮,樊烮官至太尉,在朝堂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高渊喜欢拿他来与永平王抗衡。
樊烮见高渊看他,顿时心领神会,便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悒国过去很多年的一桩太子旧案,与我北旗关系不大,今天我们面对的还是悒国新帝叶真,既然他有与我们北旗和亲的意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肥水’,并非我们北旗流出去的,而是他悒国流过来的,我们也不吃亏,岂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话刚落音,文武百官一片大笑,唯有永平王高俊,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高炜也被樊烮说的话惹笑,他踌躇满志地掉头望着父皇。
高渊挥挥手,朝堂顿时又安静下来,这时他掉头朝斜侧面的二皇子高策说道:“皇儿,你对皇兄有意与悒国公主和亲一事,怎么看,不妨也讲讲?”
高策早有准备,他装着认真思考一下,这才说道:“永平王高俊心思缜密,考虑问题细心周到,他所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确需要厘清;不过,樊太尉说的话也挺有道理,那桩旧案已过去多年,也与我北旗关系不大,毕竟和亲才是大事啊!”
“你这不等于没说吗?”高炜白了他弟弟一眼。
“哎,皇兄,话不能这样说,”高策说道,“朝堂之上,众大臣畅所欲言,将各种问题议论透彻,这就是父皇的高妙之处;至于最后作出决断,当然是由父皇来一锤定音,难道谁还有父皇那般英明不成?是你吗?”
高渊的鼻子“嗯”了一声,这时才清清嗓子,说道:“我北旗与悒国争战多年,边关将士和黎民百姓苦矣,既然悒国新帝有与我和亲之意,皇儿高炜又如此喜欢公主,那就选个吉日,派出使者,带上我亲笔书信前去悒国正式提亲吧……”
文武百官拱手拜道:“陛下圣明!”
高俊也把双臂环抱,拱手一拜,嘴角掠过一丝儿幸福的微笑。
……
永平王高俊回去后,对自己的王妃徐氏讲了这件事,且沾沾自喜地说:“众百官都在说‘陛下圣明’,我嘴上也在跟着说‘陛下圣明’,心里却在想:若我起先就说和亲是件利国利民的天大好事,说不定高渊就会说,这里面恐有‘阴谋’呢!”
徐王妃笑道:“我太了解你了,心里是赞同和亲的,却把话拿来折腾反着说,就料到那高渊要支出樊太尉来与你对着干。”
“嗤!”高俊不屑地说,“这两个老贼!”
“嘘……”徐王妃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习惯性地朝四周瞧瞧,“慎言!”
……
二皇子高策回去后,又秘密召来卫将军莫日尔,再次进行商议。
莫日尔对高策说:“从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势来看,和亲的呼声很高,虽然百官中也有一些人是阳奉阴违,但毕竟和亲是大势所趋。”
“是啊,”高策点头说,“主要是父皇有那意思,下面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就顺着父皇的口风来,真是没办法。”
“不过,”莫日尔又说,“我倒以为,陛下赞同和亲,自有他的深意,倒不是因为他偏爱你皇兄高炜多一些……但是,这样一来,高炜就会借着这个‘势’,朝于他有利的方向发展,而达到自己最终目的!”
高策的幕僚汤隐这时插话说:“若高炜与悒国公主和亲,以后高炜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就不同了,因此,这个‘势’不扭转,你这二皇子就失去了先机。”
“我何尝看不到这点,”高策道,“但你们说说,我能阻止这个‘势’吗?”说完就在那里来回走动,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
莫日尔又添油加火地怂恿说:“殿下,上次我就与你说过,干大事者需具有壮士断腕之决心,你勿再犹豫,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高策终于说道:“这样,你先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作些准备……但是,还要看这件事的最后结果,等我消息……”
“好的,殿下!”莫日尔拱手说。
卫将军莫日尔之所以这么胸有成竹,自然是有他的原因,他离开高策回来后,当即叫来一名手下,附在他耳边悄悄吩咐着。
“是,大将军!”这位密探拱手说,然后叫上两名随从,三人骑上快马,往悒国方向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