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雨呆呆地站在原地,失去焦点的视线有些失神,原先束起的马尾早已松散开,浑身上下血混着水,披头散发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为什么要帮他们?”
郭雨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直觉告诉她司徒绝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人。
然而司徒并不理会她的问题,她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捡起地上的盲拐,斜了一眼郭雨说道:“我不喜欢别人问我问题。”
司徒话里话外的高傲与强势与此前判若两人,郭雨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
郭雨顾自地蜷缩在牢房一角,发生了太多失控的事情,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那盆水,现在我的脑门上应该多出一个弹孔。”
说话间,一把钥匙精准地丢到郭雨脚下。
见郭雨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对地上的钥匙无动于衷,司徒冷哼一声,道:“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接着是越来越多的哀嚎声和求救声。
“丧、丧尸啊!救命啊!”
王一跌跌撞撞地冲进地牢,他用身体牢牢地抵住地牢的大门,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哀求都无动于衷。
听到丧尸两个字,郭雨有了些许反应,她木然地抬起头,只见王一口吐黑液,两眼泛红,捂着喉咙发出“咯呃”的声音,一切都是变异的前兆。
很快王一昏死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阵机械的抖动,以极其扭曲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猩红的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了牢房里的司徒,如饿狼般迅猛异常地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清秀的手扼住了王一的喉咙,伴随着脖颈咔嚓的扭转声,王一短暂的一生就此结束。
注视着郭雨麻木的神态,司徒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联想之前猩红诡异的眼睛,不曾料想郭雨体内的超变因子这般厉害,居然差点影响了她的神志让她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我去救你爷爷。”
听此司徒倍感诧异,这人都已经这副模样了,竟然还记得要救她爷爷。
“不必了,爷爷已经离世了。”
郭雨呆滞地看向司徒空,见她说的轻描淡写,木然的表情逐渐变为震惊,然后化为愕然。
“怎么会?今天早上我见到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受郭雨单纯的情绪影响,司徒心里虽暖,但嘴上说出的话依旧刻薄无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爷爷过世?病情恶化的很快,加上药物不及时,何况爷爷早就是强弩之末。”
郭雨愣了神,但认为司徒只是忍着悲伤装作坚强,于是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想了半天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安慰。
“抱歉,节哀顺变。”
地牢外死伤惨重,不知从何而来的丧尸行动异常迅猛,村里的人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其中一只丧尸四处嗅探,随后如同锁定了什么一般抓出了躲在菜窖里的女郎,期间的过程之快,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看着窗外惨烈的景象,郭雨震撼之余禁不住喃喃自语:“这速度绝对不止四级,我们有危险了。”
“我给你注射的药剂可以在一小时内强化你的同化能力,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司徒的声音从身后冷不丁地飘入耳中。
混乱的思绪逐渐找回了逻辑,郭雨渐渐回过神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里缓缓形成。
“所以,你…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不错。”
郭雨愕然语塞,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女生,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嘴上说要帮自己逃出地牢是因为想救爷爷,可实际上老人已经死了,假借开门骗得自己的信任再从背后偷袭,注射的药剂,骗过了自己骗过了丑邬,骗过了所有人,这个人所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并且演技还炉火纯青。
她真的只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大吗?
在郭雨思索司徒种种的时候,司徒走向窗边,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窗外凄惨的景象,嘴里说出的话亦是冷漠无情的。
“他们,该死。”
“难道那些被强迫的女子也该死吗?”
“有句话丑邬说的是对的。”
司徒冷笑一声,凹陷的瞳孔处缓缓地蠕动着,很快长出了一对纯灰色的瞳孔,那眼珠微微转了几圈,似乎在熟悉这久违的眼眶,这一切完全超乎了郭雨的认知。
郭雨再一次被这种违背物理法则的事情惊到了,这也让她想起了虞朝瞬移的能力。
眼前的女子不知因何生出了一对纯灰色的眼眸,她眸里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配上那头浓密的银发和精致的长相,美艳得如同钻石般璀璨夺目,叫人无从察觉视觉盛宴下那股危险的气息。
郭雨本能地向后退去和司徒拉开距离,一不小心撞上了那张肮脏不堪的桌子。
“你、你是什么人?”
然而司徒只是瞧了她一眼,目光重新转向窗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些女人是自愿留下来的,药也是自愿吃的,她们怂恿那些不愿的女人留下来,帮助禽兽摧残同类,施虐者与助纣为虐者同为一丘之貉,难道她们不该死吗?”
说罢,司徒回眸看向郭雨,冷色调的瞳色寒入刺骨,犀利的眼神仿若能够洞彻人心。
那绝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会拥有这样的眼神。
郭雨被司徒空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这种面对未知的情况并不能激发强烈的求知欲,反而触发了人性本能的恐惧,此刻郭雨对眼前露出真面目的司徒产生了一丝真实的惧意。
女人强大的气场无形中扩散出令人窒息的压力,郭雨怔愣得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但她并不觉得司徒思想有错,只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如同女王一般的女人怎会甘心屈从于他人。
郭雨逃开了与那样富有洞穿力的目光对视,怕被看出心里的想法,也不知该如何直视那样的眼睛。
“所以你的一切全是装出来的?骗了我,骗了丑邬,骗了所有人?”
见郭雨低着头逃避与自己对视,司徒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与其用骗这个虚伪的词语,不如说你们所看到的那面只是因为我想让你们看到,你的确很聪明,但是还太年轻。”
听司徒称自己年轻,郭雨抬眸打量一眼司徒,诚然她的气质属于成熟女人的那一类,但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依旧令郭雨忍不住小声嘀咕:“说的你好像比我大很多一样。”
充满不服气的嘀咕声入了耳,司徒也不恼,反而轻声笑了笑,回道:“我的确比你大很多,知道邪体吗?”
郭雨脑袋里飞快地检索着有关邪体为数不多的信息,还没回答,就听司徒空继续说道:“我就是,而且是比邪体更高级的邪师。”
郭雨彻底懵了。
只见司徒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她那纯灰色的眼眸深邃如海,无数的秘密隐藏其中,深不可测令人不敢窥探,郭雨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一种不可逾越的无力感。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逃出去?就算带着你爷爷,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吧。”
“你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司徒无厘头的答非所问让郭雨愣了一下,女人似乎拥有魔力,总能够轻易牵动他人的心神,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让人跟随她的思路,郭雨甚至忘记了最先提问的人是自己。
在郭雨愣神的片刻,司徒不紧不慢地讲述了一段往事。
“在我四岁那年,继父欠下赌债,母亲远走他乡,留下孤单一人的我,是爷爷接济我,每日以捡废品为生,供我衣食住行,甚至一大把年纪去工地做活供我念书,也因此感染了痨疾。”
“丑邬很有脑子,在病毒爆发之前就开始建起了围墙,现在这么高都是后续磊上的。你觉得末世之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和一个身患痨疾的老人能做什么?”
“在意外没来临之前,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不过现在的我依然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身为邪师,我身体里的暴动因子没有任何提升机体的作用,至少暂时没有。”
心中的困惑得到了解释,郭雨却无法释怀,司徒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可她明明可以不用揭开过去的伤疤,但她还是用平静的语气为自己解了惑。
郭雨胸口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是同情也是惋惜,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过去帮助司徒空,可惜时光不会回溯,凡事也没有如果。
“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司徒有些惊讶。
郭雨垂眸不语,想起司徒半小时不到又换了一身衣服,而在此之前她惹恼了丑邬,期间发生的事情不用想便知。
司徒将她低落的情绪尽收眼底,女孩低垂的眼敛下有的只是惋惜和遗憾,以及想通前因后果后的愧疚和自责。
司徒忽得闭上眼睛,自嘲地勾动了下唇角,再度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荒芜与薄凉,满目寸草不生。
“寒域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闻声,郭雨心头一跳,面对生死攸关的境地,纷乱驳杂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即便平日里再稳重,终究是少年人心性,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惊乱之色已然浮于她的表面。
“外面全是丧尸,现在来不是送死吗?”
见郭雨此刻明明慌的六神无主,却还在强行维持镇定,司徒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这些丧尸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你不用担心。”
“你不跟我们去寒域吗?”
“我们?”司徒冷笑一声,又道:“不妨告诉你,你的同伴是来抓我的。”
“因为你是邪师吗?可你不是说你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吗?不去寒域你一个人能去哪?”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司徒又多看了几眼郭雨,女孩虽然极力克制着紧张和不安,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已经难以维持冷静,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心思依然颇为缜密,很显然是一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我说过我不喜欢问题多的人,你太吵了,把嘴闭上。”
说完,司徒斜一眼郭雨,见她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司徒微微勾了下唇角,尔后径直走出牢房。
大门打开时,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周围的丧尸见到司徒的刹那并没有扑上来,它们同一时间看向司徒,目光一瞬间变得呆滞,很快恢复凶残,对两人视若无睹。
眨眼间,一道异常高大的黑影落在地牢外,大约有三四米之高,落地之轻却如鸿毛浮水,不见动响。那巨汉全身披着斗笠,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露在外面。
那巨汉瞥了一眼郭雨,尔后对司徒恭敬地弯下腰,姿势摆的很低,几乎是趴在地上,司徒轻轻一跃便稳稳地落坐在那肩头上。
见司徒要跟巨汉离开,郭雨追上去问:“司徒空,你要去哪?”
话音未落,巨汉那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她,浑厚的嗓音透着一股威胁警告之意,“你活腻了吗?”
闻声,郭雨刹住脚步,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不解巨汉对她的杀意从何而来,但也没见司徒说什么,那巨汉却低下头去对她闷闷地应了声是。
郭雨本以为司徒厌烦了被问问题,不会再回答自己也没义务回答自己,不料想司徒垂眸注视着自己,俯视的姿势居高临下,但她的眼神并不倨傲。
漆黑的夜色里,年轻的女子慵懒地坐在高处,她披散着耀眼的银发,银白色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听她不温不火地回道:“洛斯市,邪协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