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已经走出了居民区，附近是几家大小厂房聚合成的小工业区。路边的树和房子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天黑还是被熏黑的。
凯恩站在一栋废弃公寓的房顶上朝远处望去，暗红色的天空映照出黑色机械轮廓。
由高到低从房顶上下来，周边空地上是黑色渣滓铺出的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碎裂声。
梅洛特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五十米开外的小工坊。
“怎么？”
工坊大约由一片空地和三间屋子构成，其中一间屋子的房顶被拆开改造了一番，为的是能放下一个高炉。
“太黑了，莱罗（莱恩克罗）绝大部分工厂为了保证机器持续运作，都是靠倒班维持的。”梅洛特用布鞋踩了踩松散的地面，“这里明明还有很新鲜的活动痕迹。”
凯恩不想管那么多，她径直朝那几间屋子走去。
突然，她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闪过。
“站住！”
那是个矮小的男人，被凯恩这声呵斥惊得一踉跄，又连滚带爬继续躲藏。奈何正门被凯恩守住，周围都是石墙，男人只得跑进其中一间屋子里。
四周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凯恩看到梅洛特去点亮了一盏电气灯，于是趁着灯光追着男人而去。
屋子里的空间不小，却十分拥挤，成堆的麻袋和木箱，各种新旧机器聚在一起，反应釜、坩埚、炉子占了大部分空间。一进来就有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男人灵活地在货架、桌子和之间移动，期间还抓起玻璃瓶朝凯恩砸去。
这里果然有鬼，真是来对了。凯恩直接翻过一张长木桌，上面的实验仪器叮铃咣掉了一地，没想到那个男人却仗着个子小，一闪身从墙根架管道的洞钻了进去。
就差一点，凯恩怒而锤墙，随后迅速开始搜索通往墙后房间的通道。
“去哪了！”梅洛特赶了上来，环顾房间里的陈设。
凯恩指了指木门，梅洛特上去拽了拽，已经上了锁。
“哈！我来开锁……”
“让开。”
梅洛特刚从口袋里拿出撬锁工具包蹲下，看到凯恩蓄力抬腿，连忙往旁边爬。
一脚下去，伴随着一声爆裂声，门直接被踹得稀碎。梅洛特趁机朝里面探头探脑：“有人吗！我们不是来找事的，只是问一些问题！”
房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惊恐的声音：“别杀我！放过我……我什么都说……你过来别杀我，我什么都交待！”
凯恩刚要冲进去按住那个男人，被梅洛特拼命抓住了衣服。
“凯恩！快逃！”
“为什……”
梅洛特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害怕，不再追问，两个人拔腿就往外跑。
绕开杂物才刚刚跑到屋门口，背后忽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与此同时音浪和气浪把她们直接从地上震起来，凯恩一把拽过梅洛特，压在下面。
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在她们身后响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从头上涌过，连大地都在震颤。
空气瞬间变得滚烫而刺鼻，凯恩拉起梅洛特赶紧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工厂里开始发生连锁爆炸，里面堆放了太多易燃物品和垃圾，橙红色的火焰里时不时爆出绿的白的光点。
心有余悸的凯恩看了一眼身边的梅洛特，她正因为爆炸产生的冲击而痛苦皱眉。但凡晚一秒钟，两个人就要葬身火海了。
而那个男人已经不可能还活着，现场也燃起熊熊大火，他到底知道什么，那个实验室又是什么地方……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望着眼前的大火，凯恩内心也怒火攻心：“这还怎么查？！狗日的东西！”
梅洛特拍了拍她的大臂，“我们去找警察。”
“什么？”凯恩困惑道，“我不去，有什么用？”
“那个实验室里死了不止一个人，加上医生、刚才那个老头、被追杀的你，这是一场连环谋杀。”
“所以呢，我们去眼巴巴求助警察破案吗？”
梅洛特苦恼地揉了揉被烤焦的头发，“有我在为什么还要找别人破案，我们不知道这起连环谋杀从哪里开始的，很有可能有死者我还没见过，得去别的地方掏点情报。”
“你怎么知道那实验室里死过人？”
占卜师疑惑地看了凯恩一眼，“因为我看了一眼那个实验室里留下的痕迹，很明显。然后我听到有引信被点燃的声音，所以才叫你快跑。”
这女人的感官真是灵得让人毛骨悚然。
凯恩沉默数秒，该让梅洛特继续主导调查，但有点说不出口。
“走吧，我带路。”梅洛特拍了拍凯恩前襟上的碎石子，她自己的手上也全是擦伤。
天光微弱，梅洛特把她领到警察局附近，自己大方地朝站在门口的一个警员走去。
梅洛特走着走着就发现凯恩不见了，后者正站在一棵野蛮生长的树下躲着。她朝凯恩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
这附近的道路宽敞又整齐，往来行人小摊贩不甚热闹。
凯恩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想接触警察。
“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又没违法。”
她还是摇了摇头。
梅洛特放弃拉扯，很快转换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朝那个年轻警员走去：“早上好，克里夫先生。”
那个男青年一看到梅洛特，明显慌了神，又高兴又扭捏：“梅洛特？你怎么在这。”
他开始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整理帽子，看装扮他还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
“局里看起来很忙啊，最近有什么案件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呃……没什么，一切都挺好的。”克里夫明显在撒谎。
梅洛特瞬间收起笑眯眯而狡猾的表情，脸色一沉：“你知道在我面前撒谎会折损运气的。”
“没……没！”男青年看起来非常纠结，但一看到梅洛特阴沉的表情又开始害怕。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呀。”梅洛特又收起她的怒意，温柔地安慰道：“有什么能帮你排忧解难都可以告诉我，或者你只要回答我，就在这几天之间，有没有新的死者？一般会死于颈椎错位和近身搏斗。”
“……有，就在昨天。”
“是从事医药化工相关行业的人吗？”
男青年有些惊讶，然后点了点头，“尸体都还没来得及解剖。”
“谢谢你，我们刚才只是进行了简单的问候，记住了吗？别的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梅洛特伸手把克里夫被压着的衣领拉展，“另外，桑福德化工厂那边发生爆炸你可能已经听说了，但是里面很快会找出两个尸体，其中一个人被钝器击中过头部。回头见。”
克里夫被这几句话搞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梅洛特已经灵巧地走远了。
偷偷旁观的凯恩真想给这神棍鼓鼓掌，先是示好再是威胁最后抛出一些好处，几句话把年轻人拿捏得找不着北。
梅洛特又跑回她身边，一刻也不停要赶往下一个地点：“来。”
这女人会不会也这样拿捏自己？
她跟着梅洛特绕着警察局的大楼走，很快停在某个房间窗户下面。
“我记得现任法医是个脾气很差的老头，他绝不在后半夜工作，所以尸体一定还放在这里……让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溜进去。”
“你胆子真够大的。”
“我们只是看一眼，又不是真的干什么犯罪的事情……抱歉没有内涵你的意思。”
凯恩无语，摆手让梅洛特绕开，然后自己抓着窗户的铁栏杆爬了上去。她利索地掏出匕首，在防盗网周边摸索一番，撬开几个固定点和合页，防盗网和半扇窗户就被卸下来了。
“精彩！”梅洛特坏笑着竖起两个大拇指，然后就扒着窗框要往里爬，那个姿势不太文雅，让凯恩想到了腰疼的老太太。
梅洛特发出一声惊呼，但她很快咬住嘴唇抑制住了。凯恩又抓住她的腰，熟练地往窗户里一推，随后自己也翻窗户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还有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同类气味”。
凯恩摸到一盏油灯点燃之后递给梅洛特，自己则走到房间大门附近警戒外面的动静。
靠着油灯不太明亮的灯光，梅洛特找到了一个药剂师，是一个半秃的成年男性，脖子周边皮肤严重扭曲，和奥维莉雅一眼的死法。
她在附近找到一双手套戴上，仔细观察着死者的每一寸身体。
警察局彻夜不眠，外面往来的影子透过门缝挤进来，凯恩不安地催促着梅洛特动作快。
“别急。”
梅洛特看着受害人身上的淤痕，伸手去用自己的手模拟凶手的动作，然后又费力把受害人掀起来观察背面的情况。
“这能看出来什么。”
“如果我们有时间解剖一下的话能得到的信息肯定更多，不过现在已经有头绪了……唉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复杂了，你有没有闻到很弱很弱的香味？”
说着，梅洛特俯下身去凑到死者脖子附近嗅闻。
凯恩嫌弃地后仰，“……没有。”
“嗯……香水的味道，非常非常廉价的那种。”
有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愈来愈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正朝着这里走来！
四目相对，两人十分默契地吹灭油灯，给死者盖好，急忙朝窗户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