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听得立即清了下嗓音,将腰杆挺直了,双手背在身后,一张脸也板了起来,然后压低了嗓音声音道:“二公主的剑舞飒爽不失柔美,动作连绵似长虹,首尾相继如流水,实属难得一见……”
嘉月说完之后,忍着笑一脸期待地看向了李延意,原以为自己这番模仿王羡的声音和神态会引得李延意大笑,可令她没想到的,李延意不仅没笑,脸上的神情还一下子委顿了下来。嘉月见了心中很是疑惑不解,神色也有些慌张了。
“公主,可是奴婢哪里说得不对?”嘉月轻着声音很是忐忑地问道。
“哦,没,没哪里不对,我是在想,那似长虹又如流水般的剑舞,究是是怎样的精彩……”李延意忙摇头道。
“是啊,不止公主这么想,奴婢也很是好奇呢,究竟是怎样的一支舞,竟叫不解风情的冷面侯爷都这样毫不吝啬地夸赞呢。”嘉月闻言面上一阵轻松,口中也打趣了起来。
什么不解风情?还不都是装的。李延意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可心里已是暗骂上了。
“公主,外面都在传,说二公主和武安侯看来是好事将近了,圣上他呀,很快就会下旨给他二人赐婚的。”嘉月紧接着又笑道。
赐婚?李延意听得又愣了下,嘉月这回没有觉察李延意脸上的异常,依然自顾乐滋滋地道:“大家伙都在说,前有陈探花与四公主定亲,后有武安侯与二公主好事将近,这舅甥二人,一文一武,又同贵为驸马爷,可算得是一段佳话了。”
李延意听得还是没有作声,可她心里却是股冲动,想将这聒噪的嘉月给赶到门外去。
“哎呀,四公主,我突然想起一事来。这武安侯是陈郎君的三舅,那日后二公主与武安侯成了婚,四公主就要随着陈郎君一道,称二公主为三舅母了。这,这姐姐变舅母,四公主岂不平白矮了一辈吗?”嘉月竟是一拍脑门又惊呼了起来。
“糊涂丫头,什么三舅母?难道不能让陈秀改口叫王羡做‘姐夫’吗?”李延意听得一肚子恼火,忍不住对着嘉月嚷了一句。
嘉月听得顿时就愣了神,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双手一拍巴掌道:“对对对,四公主说得对!皇家公主下嫁臣子,自然是以公主为尊,这陈郎君必是要随公主一道称武安侯为姐夫的。”
嘉月说完之后,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蹙着眉思索了下,口中还是小声嘀咕道:“如此一来,陈郎君是划算了,就武安侯有些吃亏了,好好的三舅倒变姐夫了。”
李延意听得这一通“三舅”、“姐夫”,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赶紧摆着手让嘉月退了出去。
……
又过了几天,一直窝在昭阳宫的李延意备感郁闷,心里又萌生了再次回栖云山别院的念头,可崔嬷嬷和曹夫子都言如今她已是恢复了四公主的身份,栖云山别院是不好再回去了。
正烦闷不已间,嘉月进门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封书信,说是陈秀托人带进来的。
李延意接过书信看了看,看完后不由得会心一笑,陈秀在信中表示了对她的关心之意,又提到说,明日城西宝元寺附近有庙会,届时热闹非凡,问李延意有没有兴趣去逛庙会。
“嘉月,拿纸笔来,我要给陈秀回信。”李延意吩咐嘉月道。
……
次日早上,李延意出宫去了城西宝元寺。随行的有吴嬷嬷和嘉月,还有皇帝特地指派来的四名侍卫。
陈秀天不亮就等在了宝元寺门口,见得李延意的马车停了下来,他顿时喜出望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公主,都照信中说的安排好了,院中僧众并不知公主要来,一会儿公主先进去大殿上香,然后去前面临街的万福楼二楼歇息,那里地势高,能鸟瞰整个庙会的情形。”陈秀一边指引李延意往寺中走去一边道。
“这哪来什么公主啊?”李延意侧过脸瞥一眼陈秀有些嗔怪着道。
“啊对,是我糊涂了……那,那当着外人,我,我称你为‘意妹妹’,这样行吗?”陈秀斟酌着声音,说到“意妹妹”时,脸上不由自主还是红了一点。
“行啊,随便你,叫什么都行!”李延意没注意到陈秀的神色,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
李延意进寺烧完香之后,未作停留,迫不及待地就出了寺门。此次她出宫的目的是逛庙会,说上香祈福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陈秀,不忙着去什么万福楼,你先带我去逛逛,哪里热闹就住哪里去。”李延意看着寺外络绎不绝的人流,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
崔嬷嬷听得这话,顿时就露了紧张之色,正待出声阻止时,李延意已是一拽陈秀的胳膊,拉着他往前面人头攒动处跑了过去。
“嬷嬷,你们先去万福楼歇着,我带你们小主子逛逛去,您老放心,陈秀会护好她的。”陈秀只得一边跟着李延意跑着,一边扭过头看向崔嬷嬷道。
崔嬷嬷一时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赶紧又叮嘱同来的那四名侍卫跟紧些,侍卫们不敢怠慢,纷纷打起精神跟了上前。
这庙会果然大有逛头,宝元寺四周近十里的街道上,挤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沿途人潮涌动,音乐百戏,诸般杂耍,叫人迎接不暇。
李延意何曾见过这般市井之景,一时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样。见到什么新鲜玩意都要去凑上前去瞅一眼,陈秀又是个活泛的,那些摊点上的售卖的货品,只要李延意多瞅一眼,他立即上前掏钱买下来,李延意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不止陈秀抱着高过头顶的大包小包,那四名侍卫的双手也都拎满了东西,李延意转过身后看着身后几人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秀,歇会吧,再逛下去,这整条街的东西都要被你买光了。”李延意冲着陈秀道。
“没事,意妹妹放心接着逛,我还有钱,还能买。”陈秀从胸前的大包小包后有些费力的探出脸来,对着李延意笑呵呵地道。
李延意听得这话,迈步至陈秀身侧,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这翰林编修一个月有多少俸禄,能经得起这样花销吗?”
听得李延意问起这个,陈秀忍不住面上一热,随即有些腼腆道:“我才去翰林院,俸禄自不会太高,可我今天真的带够了钱。”
陈秀说到这里,眼内光彩又生,将头歪向李延意一些口中悄声道:“昨日三舅去我家看望我母亲,与我母亲聊起田猎时的情形,中间有提到两位公主受惊之事。三舅当时将我埋怨了一顿,说我不知关心四公主。我解释说正苦恼不得进宫去,三舅又骂我笨,说我不能进宫,难道不能托人递信约公主出宫么?我听后这才恍然大悟。”
啊?竟是王羡撺掇陈秀邀她出宫来的?李延意听得顿时愣住了。
“三舅临走前还给了我一笔钱,叫我约公主出来之后,花费上要大方些,不要抠抠搜搜的委屈了公主。”还未等李延意回过神,陈秀又添了一句。
听完了陈秀这番话,反应过来李延意有些气笑不得的感觉,她心中已是笃定,今日她出宫之事,皆是王羡事先计划好的。
“也不知那只狐狸何时会现身?会不会从我一下马车他在跟在了身后?”李延意心里琢磨着,忍不住掂起脚朝四周看了看。
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李延意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王羡的身影,一时心里都有些纳闷了。
“意妹妹,你怎么了?”陈秀发现了李延意的左顾右盼,于是一脸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就走得觉得有点累了,还是去万福楼歇会吧。”李延意不想与王羡碰面,也就没了再接着逛的兴致。
听得李延意说累了,陈秀顿时紧张了起来,赶紧回转身,带着李延意往马车停着巷子赶了过去,坐上马车径直往万福楼去了。
万福楼临水而居,楼下就是一条河,的确是一处闹中取静好所在。李延意坐在二楼雅间的窗口处,看着楼下河面不时划过的小舟,一时也觉得颇为有意思。
“陈秀,哪是什么鸟?怎么那么长的嘴?”李延意指着对岸边停的一艘小船好奇出声道。
“那鸟儿叫作鸬鹚,最是擅长潜水捕鱼了。我这叫他过来给你表演捕鱼!”陈秀一边说着,一边伸头至窗边,朝船上的老渔夫高喊了一声。
老渔夫闻声面上一喜,赶紧划动小舟驶了过来,待到楼下之时,老渔夫将船停稳了,然后结着立在船弦上的几只鸬鹚发了一声号令。那些鸬鹚随即纷纷跃下船弦,快速钻入了水底。
不到片刻功夫,就有一只鸬鹚衔着一条鱼儿钻了出来,那鱼儿足有三、四斤重,本上在活蹦乱跳着,险些掉落在水里,可下一个瞬间,那鸬鹚将脖子一伸,那鱼儿便被它吞入了喉中。
这时渔夫伸出一根长竹竿来,那鸬鹚便跳到竹竿上,然后借着竹竿上了船,任由老渔夫捏着它的喉囊,将刚捕获的鱼儿挤了出来丢到一旁的鱼篓里,而后渔夫又身后另一只鱼篓取了两条小鱼奖励给了它。
“有意思,真有意思!赏,快赏这位老爷爷!”李延意看得一脸的兴奋之色,一边叫好一边催着陈秀道。
陈秀抓了一大把钱,悉数朝渔夫的船头抛了过去,里面还夹着好几块碎银子。这老渔夫在这条河上表演了大半辈子捕鱼,何曾哪见过这么丰厚的打赏?一时喜得不住朝两人连连作揖道谢。
“多谢,多谢!愿郎君与小娘子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白头到老……”老渔夫是激动着声音,将自己能想到的吉利词儿一骨脑全都说了出来。
“这老头,他这说的什么胡话?”李延意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红着脸嘟囔了起来。
陈秀没有说话,可他面上也红红的,又悄悄看了一眼李延意,见她满面酥红的模样,越发心中欢喜不已。
李延意被陈秀看得无所适从,只得将眼光又投向了那些鸬鹚,可没想到的,这时一艘装饰考究的大船突然冒了出来,撞得老渔夫那小舟打了个转,鸬鹚们惊得都飞了起来,老渔夫也慌忙拿着竹竿试图稳住小船。
“那老汉,你可有事?”大船上有人走出来朝那渔夫喊起了话,那人身着锦衣,像是个大户人家管事的模样。
老渔夫好不容易将船稳了下来,又见得大船上有人开口相问,慌得又作揖道:“没事,没有事,无意冲撞贵人,多有得罪了。”
分明是这大船冲撞了老渔夫的船,怎的大船上的人不道歉,老渔夫反倒要这样诚惶诚恐的赔礼?见了眼前这一幕,李延意顿时有些不平了,正待出待质问那人一句,就在这时,就看见大船舱内又走来一人了。
“老伯受惊了,这点钱就当是老伯压惊吧。”那人缓着声音,说完抬袖朝老渔夫抛出去一样东西。
老渔夫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一时觉得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发现手里竟是一块银锭子。他顿时惊呆了,不敢相信地将银子递到嘴边咬了下,待看到上面的牙印时,他又慌了神来。
“不,老汉没有事,不敢要贵人您这么些银子。”老渔夫哆嗦着声音,举着双手要将银子送还回去。
“无妨,你收下就是了。”那人却是抬高一点声音道。
听着这熟悉的清冷声音,又看着那张气定神闲的淡定面孔,李延意真是有些气笑不得。看来,刚才的老渔夫的渔船被撞可不是什么意外,分明是这人故意为之。
“原来是三舅,真是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三舅了!”陈秀惊喜十分,嘀咕了几声过后,便忍不住朝窗外探出身子又挥着手,口中大喊着道:“三舅,三舅!”
这人见人爱的探花郎啊,心眼子除了用来作文章,就再派不上其它用场了。李延意侧过脸,看着一脸兴奋叫嚷着的陈秀,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