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难得外出活动,扔下包就开始薅草,申清自然也蹲下来用学校里带过来的工具擦拭墓碑,墓碑并不算很脏,只是角落难以打扫的地方有些许泥灰,申清一边仔细擦拭,有些感慨。
烈士墓碑上面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大大的五角红星,大多数都是后代千辛万苦找到的难以辨认的遗骨,甚至有些只是一个衣冠冢。
守陵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申清的身后,他双手放在身前,笑容和蔼。
申清问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守陵人说他看见学生心里就觉得高兴。
申清又问为什么,守陵人说因为看见烈士们守护的后一代。
申清沉默不语,只是更加用力的薅起了草,她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不该在历史课上走神,近代史,现代史,国家付出最惨重代价的一百年间,都只在一本薄薄的历史书里呈现,但那其中为革命奋斗付出生命的先辈,要多少个烈士陵园才能够收敛他们的遗骸呢?
守陵人微微笑着,抚摸起了申清正在擦拭的墓碑,轻轻说道:“只要你们记得。”
“只要你们记得,后世记得,就足够了。”
申清抬起头,坚定嗯了一声。
守陵人把目光投到了申清身上:“你是个好孩子。”
“希望你心想事成。”
申清也礼貌回道:“谢谢你,老人家。”
守陵人走了,他穿梭在学生和一座座墓碑之间,不时的停下来驻足观望,申清则打扫完了一座,开始向下一座墓碑走去,吴湖在不远处,也在埋头打扫。
傅怀枝动手速度很快,扫完自己区域范围内的就开始巡视其他人的动作,班主任则是这去去,那去去,这扫扫,那扫扫,偶尔停下来和守陵人握个手侃侃而谈,盯着自己这一班小崽子们。
转了一圈,傅怀枝走向了申清这边,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的盯了几秒。
“班长,怎么啦?”申清硬着头皮抬头和她对视,大庭广众的,也不好表露出其他情绪,唯恐被看出什么。
傅怀枝倒是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盯着傅怀枝,而后蹲了下来:“手怎么了?”
“手?”
申清举起自己的左手。
“右手。”
傅怀枝说了一声,而后直接握住了申清的右手,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
“嗯?什么时候划到的?我不知道。”申清心虚的抽回自己的手:“没事,反正就一道口子。”
“不行—”
傅怀枝话说到一半,吴湖跑了过来,在自己的包里翻了一圈,找出一个创可贴:“我有啊!我给你贴上!”
“好。”
申清二话不说就把手递了过去,吴湖撕开创可贴,把申清的那道划口给贴上,傅怀枝全程就在一旁站着,脸色有些冷。
“班长,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吴湖瞄了一眼傅怀枝,不知怎么底气有些不足。
“没事。”
傅怀枝说完,转身走了。
申清看着傅怀枝的背影,又将视线扫向吴湖:“谢谢你啊,吴湖。”
吴湖嘟囔了句没事。
申清看出她心里有事,就问她:“怎么皱着眉头?”
吴湖摇摇头:“就是感觉班长今天不太一样。”
申清笑笑:“有什么不一样?”
吴湖又道:“虽然今天班长说话也跟平时一样不冷不淡的,但就是觉得她心情不好。”
吴湖嘀嘀咕咕的回到了自己打扫的墓碑上,只留下申清在原地思考,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吗?可以申清只是怕别人会发现她们的关系。
申清扫视四周,发现傅怀枝在最前面,她犹豫了一会儿,打算自己去跟傅怀枝说说,但此时打扫又已经进入尾声了。
几分钟后,班主任就宣布让大家集合,到旁边的展览馆去参观。
申清被吴湖拉着进了展览馆,里面大多数是介绍这些烈士遗骨是被人在哪里发现的,从而推导出生前事迹,不大,申清看了十多分钟就已经看完了。
因为高二人数多,需要一个班一个班的进,所以申清他们班看完之后班主任就宣布大家在外面自由活动,等待集合的时间。
申清才终于有了机会去找傅怀枝,趁吴湖跟别的同学说话间隙,申清来到傅怀枝背后,偷偷拉了拉她的衣服。
傅怀枝一回头,就看见申清眨巴着无辜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
傅怀枝不说话。
“我想和你说说话。”申清道。
傅怀枝还是不说话,身体却很诚实拉着申清来到旁边一个背风无人的地方。
“说。”
申清笑得温柔,主动踮起脚吻了傅怀枝的唇。
傅怀枝明显一愣,那张微冷的脸上顿时暖了不少。
“做什么?”
申清抱着傅怀枝的腰蹭着她撒娇:“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傅怀枝声音柔了下来:“我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
傅怀枝沉默了几秒,忽而问道:“晚上和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都可以。”申清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嗯?不问我去哪里吗?”
“不管。”申清从傅怀枝怀里仰起头,眼眸亮晶晶的:“你去哪,我就去哪里。”
傅怀枝唇边浮起笑意。
下午五点,清明出游活动结束。
许多高二学生选择直接回家,也有的人选择回课室带上自己的东西再回家,申清则是跟着傅怀枝回到了登山前的山脚下,那里停了一辆迈巴赫。
傅怀枝让申清坐上副驾驶,自己则熟练的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准备开车。
申清有点惊讶:“你会开车?”
傅怀枝侧目,话中带了微微笑意:“笨,我已经18岁,可以考驾照了。”
申清哦了一声:“可是我明年才能开…迈巴赫开起来什么感觉呀?”
傅怀枝慢慢收敛了笑意,回了句没怎么。
她不太想回忆,那次高架桥上,大雨冲刷的画面,更不想回忆那时候自己有多害怕失去申清的心情。
申清也系好安全带:“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有多远啊?”
傅怀枝看了眼时间,要她闭上眼睛:“你睡一觉就到了。”
“睡一觉?”
申清看着前方平缓的道路,想着睡一觉也无可厚非,于是就真的闭上了眼睛,也就真的睡着了。
傅怀枝开车的技术很好,没有急刹车,一路稳当,等申清再醒来,她发现自己在一片郊外地区。
车已经稳稳停在一边,傅怀枝看她醒来,才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
“嗯。”申清揉了揉眼睛。
下车后申清看着一大片树林的郊区,有些不解:“带我来这干嘛?”
“祭拜。”
“祭拜?!”申清重复了一遍:“祭拜谁啊?”
“我的母亲。”
“啊?!”
傅怀枝牵起申清的手,往树林深处走去,那里竟然有一片已经盛开的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一处静谧的墓碑,上面落满了桃花。
傅怀枝来到墓前跪下,申清也跟着跪下。
傅怀枝看着墓,语气有些哀伤:“母亲,今天是清明节,我来看你了。”
申清看了眼傅怀枝,想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犹豫了会也开口:“伯母好,我叫申清,清澈的清,我是…我是…”
“我喜欢的人。”傅怀枝接过了申清的话。
申清低下了头。
林中桃花飘落的似乎更密了。
时间在这里变慢,申清内心变得平静。
傅怀枝带着申清站了起来,捻起了掉落在她头发上的一朵桃花。
“这里以前本来是划入了傅氏集团底下的开发区的,但这里又有一片桃花林,我母亲生前很喜欢桃花,所以死后被我父亲葬在了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
傅怀枝目光幽深,像是要穿透申清:“桃花,多有情的一种花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申清被她的目光盯到有些脸热,于是错开了眼神,低头之际,却发现傅怀枝把那朵桃花戴到了申清的耳边。
申清听见傅怀枝的低低的话语:“看。”
申清抬眸望向四周和半空,桃花林被风吹动了起来,发出沙沙声,阵阵风裹挟着桃花向申清吹去,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轻呼。
申清又听到傅怀枝在她耳边说话。
“母亲说,她知道了。”
“她也喜欢你。”
——
车上,申清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要不然改天我再买点什么东西去祭拜吧?刚才我只是匆匆跪了一下,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母亲不会怪罪的,她是个温柔的人。”傅怀枝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申清的头发。
“嗯…那好吧。”申清低声道。
“我直接送你回家,现在已经天黑了。”
“再等一会儿吧,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申清嘀咕着:“反正明天放假,多晚回去都没关系。”
说到放假,“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我明天可以带你去。”傅怀枝道。
“暂时还没有。”申清想了想:“其实只要和你呆在一起,去哪里玩都无所谓。”
傅怀枝无声轻笑:“黏人。”
申清气鼓鼓:“你不喜欢我黏你吗?不喜欢吗?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