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郁茜罗醒来,身上的热症退了些,她精神也好了许多,抬眼见周围环境简陋又陌生。
她疑惑出声,“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宝庆笑着过来扶她,“姑娘,这里是金云山,昨天你发烧昏迷,世子带着咱们来此处歇脚。
“现在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今日晌午咱们就能赶回宁阳城。”
郁茜罗心情顿时舒畅,忙下了床,带着宝庆离开,到了门外,见一个陌生男子扶着许来在闲聊。
“你是谁?”
周献忙转身看向她,恭敬回道:“郁姑娘,在下周献,字仲修,是向城县人士,来宁阳城赶考,昨夜偶遇诸位,结伴过个夜。”
郁茜罗听他说是来赶考,这才细细打量他一番,见此人个头不算高,长得倒周正,国字脸,浓眉大眼,笑起来和煦。
若是个头能再高些就好了……郁茜罗在心里头暗暗评价,既然来宁阳赶考,今年秋闱,兴许是个有潜力的。
“那你在宁阳城中有没有住处?”
孟伯羽处理好后续事宜,因不放心世子一人,已经骑马追上来,孟观行牵马先行下山等他们。
四人边走边聊,周献听郁茜罗这般问,忙回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还没有落脚处。”
“距离秋闱尚有段时间,在下提前赶来宁阳就是打算先安顿好,再找些抄书作画的散活,一边赚钱养活自己,一边温书准备秋闱。”
“那你可真是遇到对的人了!”郁茜罗一听他努力上进,关键还家穷,瞬间来了精神。
“郁氏绸缎庄听过吗?我叫郁茜罗,绸缎庄掌柜的就是我亲娘!我自小在宁阳长大,你也别费心思找住处了,就住在我家!”
周献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忙摆手拒绝,“郁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好麻烦你们!”
郁茜罗忙道:“你不必与我客气,我们郁家最是乐善好施。我祖父在世时,人人都称他郁大善人,不知救助了多少穷苦百姓。”
周献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这姑娘年纪不大,眼下一身狼狈,脸上妆容也全花了,却也难掩丽质娇容。
娇养长大的小姐竟能够如此不拘小节。
周献却不知,郁茜罗时隔一世,近十年,再次回到家乡,心里难免兴奋。加之刚到宁阳地界,她就遇到一个有潜力的穷书生,可不是高兴极了。
她极力游说,宝庆和许来也在旁帮腔。才走到山脚,周献笑着应下,“那便多谢郁姑娘盛情相邀!”
孟观行高坐在马背上,冷眼瞧郁茜罗几人走过来。郁茜罗走过来,瞧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轻哼一声,暗瞪他一眼,抬脚上了马车。
孟观行视线漠然转移,看向宁阳城方向,他昨夜已经想清楚,不管她知道些什么,进了宁阳城,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孟伯羽是骑马追过来的,现在坐骑让给了孟观行,他接手赶车,周献坐到他旁边。
孟观行打马先行,没有与他们一道进城。离宁阳城近了,孟伯羽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与他们一边闲聊,一边赶路。
时值晌午,马车进了宁阳城,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闹至极。
郁茜罗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头朝外看去,时隔约莫十年光景再见宁阳城,街上一景一物,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她险些红了眼,忍住泪意,颇是财大气粗道:“你们是不是也饿了?走!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饭!”
宝庆忙出声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洗漱一番再用饭吧。”
“我身上很脏吗?”郁茜罗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裙,昨晚没沐浴更衣,的确皱巴巴的,顿时歇了去酒楼吃饭的心思。
“那我晚上再请你们吃宁阳美食。”
几人笑着应了,宝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她脸上的妆早花了,昨天匆忙逃命顾不上这些,一早上世子又催得急要赶快进城,加之山上条件简陋。
姑娘最爱美,若是知道自个此番这般狼狈,说不定会拿她撒气。
宝庆想好了,等下车就去找世子,她要回京,并不打算留在宁阳城。
孟伯羽一路直接将马车赶到郁家门口,孟观行骑马先行到郁家递了消息,郁母领着嬷嬷、婢女早等在门口,见马车停下,忙迎上前去。
郁茜罗第一个钻出马车,看到阔别已久的娘亲,她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娘——”
郁织金瞧见郁茜罗一身狼狈,哭得凄惨,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把她搂在怀中,“阿罗,你这是怎么了?!”
“安远王一家欺负你了?”
郁茜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伯羽眼皮一跳,忙出声解释,“郁夫人,没人欺负郁姑娘,是我们回来路上遇到了劫匪。”
郁织金一边哄郁茜罗,不忘一边骂安远王,“真是没用!不知道多遣几人护送,阿罗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和他拼命!”
孟伯羽和宝庆也不敢接话,讪讪地站在一旁。
“娘——”郁茜罗哭了一气,那阵心酸委屈的情绪过去,也觉出羞赧来,转而问道,“哥哥呢?”
郁织金正要回答,孟伯羽抢先道:“郁夫人,郁姑娘,世子还等着我回话呢,在下就不叨扰你们了。”
郁茜罗抹了把眼泪,“那你们先去忙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送走孟伯羽等人,她又向郁织金介绍了周献,吩咐管家去给周献安排住处,等人都离开,娘俩这才领着丫鬟嬷嬷进去。
等郁家的人消失在门口,躲在不远处的一对主仆才露面。
主子正是郁茜罗的死对头,宁阳知府千金饶岳青和其婢女喜琴,刚才在大街上,郁茜罗掀开车帘时,被她瞧个正着。
饶岳青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带着婢女偷偷跟到了郁家,确定刚才那个狼狈得像个乞丐的女子,就是离开宁阳两年的郁茜罗!
喜琴见主子像是不打算走了,拽拽她衣袖,小声道:“小姐,咱们还醉仙楼吃饭吗?”
“不吃了!”饶岳青现在兴奋得一点也没感觉到饿,“郁茜罗不是显摆要去玉京嫁世家子弟吗?现在灰溜溜地回来了,商户女就是商户女!”
“喜琴,你去帮我办件事!”
她附在喜琴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喜琴点头应了,主仆二人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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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家屋内,郁织金正吩咐婢女提水来给郁茜罗沐浴更衣。
郁茜罗直到方才照了镜子才瞧见自己脸上的狼狈之态,她烦躁地在室内绕了几圈,才被郁织金安抚好。
“我家阿罗天生丽质,纵是这般狼狈也难掩美色。”
“娘,您就哄我吧!”郁茜罗手拿帕子擦脸,越想越恼,孟观行那厮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宝庆也没同我说,我就顶着这样一张脸和乱糟糟的头发,对周献大献殷勤!”
郁织金这才听出不对劲,狐疑地看向女儿,“又关周献什么事?你纵是在玉京碰壁,以咱们郁家的条件,也不至于选个穷书生做女婿。”
“何况这周献个头不高,约莫只比你高出三指。”
郁茜罗立刻与娘亲分享心得,“娘,我算是看出来了,玉京世家高门是看不上我这商户身份的。”
“但我此生一定要嫁给官宦子弟为妻!我就想了个主意。”
郁织金也不插话,静静等着她的“主意”。
郁茜罗条理清晰道:“娘,您看,今年赶上秋闱,我若是趁这段时间物色几个看得顺眼的穷书生资助一番,倘若他们其中有一个有能耐,明年高中。”
“如此,我是不是就能嫁给一个‘新贵’为妻?”
郁织金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成天尽知道瞎琢磨!”
她本想给女儿掰扯清楚其中利弊,但转念一想,她自小就盼着高嫁,随安远王进京两年认清现实。
如今才碰壁归来,她也不好再打击她。
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除了在穿衣打扮上下功夫,余事懒散得很。
“罢了,你自己瞧着办,他们若是有了出息,纵是你不选他们为婿,他们承了郁家的恩情,也会念着咱们家几分好。”
郁茜罗点头认同,郁织金催促她去沐浴更衣,“身上都馊了,赶快些洗洗。”
等郁茜罗沐浴更衣完,又在家中用了饭,这才随郁织金一起去绸缎庄找哥哥。
郁织金想到儿子更头疼,这一对龙凤胎,没一个让她省心的,“前些日子,你哥哥偷偷拿了你钟爷爷用来做棺材板的柏木,你猜他拿去做了什么?”
郁茜罗掩唇偷笑,“不会拿去做蛐蛐笼子了吧?”
“做了兔子笼,买了一对兔子送去给前头香粉铺的李家姑娘。”想到这事,郁织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李家姑娘没收,还嫌弃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
“你钟爷爷这两天在找他,揍他的藤条都准备好了。”
郁茜罗约莫知道哥哥郁书锦躲在了何处,娘俩说说讲讲到了绸缎庄,郁茜罗忙下了马车,率先跑进铺子里。
“钟爷爷!我回来了!”
钟掌柜的听到声音,忙迎了出来,“阿罗,快过来让爷爷瞧瞧!”
郁茜罗欢快地在他面前绕个圈,笑嘻嘻道:“钟爷爷,我是不是长得更漂亮了?”
郁家娘三个在宁阳城是出了名的长得出挑,郁织金年轻时,有“赛西施”之名,生了一对龙凤胎,模样都像她。
莫说郁茜罗,连长子郁书锦长得都过分漂亮,像个姑娘似的,只是这兄妹二人都不求上进。
“更漂亮了,个子也高了,人也瘦了。”钟爷爷有些哽咽,两年没见,早就想这丫头。从前她在家时,无事爱往铺子里跑,多是捣乱。
说是要学做生意,算盘珠子没拨两下,就饿了,使唤伙计去给她买糕点;账本没看两页,就打起了哈欠,转身上二楼睡觉。
等她离开,钟掌柜的又想得慌,“回头让你娘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祖孙二人坐在一处说了好一会儿话,铺子里有客人来,二人才止住话头,起身接待客人。
郁茜罗在铺子里没待多一会儿,她原先的贴身丫鬟槐米匆匆过来,将她拉到一旁,忧心忡忡道:
“小姐,您回来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现在大家伙都知道您回来了!”
“知道就知道呗。”郁茜罗不解槐米为何慌里慌张的,“你家小姐这般貌美,还怕他们瞧吗?”
“又不是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