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茜罗惊讶他吃饭速度竟然这样快,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视线,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羞涩一笑,轻声道:
“我饭量小,碗里饭太多,我用不下这么多,这边没动过,给你好不好?不然浪费了。”
罗源焕下意识瞥了她的腰身一眼,细若折柳,仿佛一手就能握住,他心头一跳,忙撇开视线。
“给我吧。”
他见郁茜罗很自然地将筷子调转方向,用另一头干净的将碗中大半米饭都拨给了他,他干涩一笑,带些馊味的饭食,他都吃过,又怎么会嫌弃这些。
她动作自然,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泛着粉色的光泽。
罗源焕心念微动,转瞬明白过来不是怕他嫌弃,眼下没有多余的干净筷子,这是她的生活习惯。
“给你。”郁茜罗轻轻将饭碗推了过去,见他道了声谢,埋头继续吃起来。她正愁碗里剩下的这点饭怎么吃完,忽听到小狗的叫唤声。
她抬眼看向门外,是那只脏兮兮的小黑狗。
郁茜罗忙夹了两块豆腐,并两筷子青菜到碗里,对罗源焕道:“它是不是也没吃饭?一准是饿了!”
罗源焕还没来得及阻止,郁茜罗已经起身去喂狗。
他咽下嘴里劝阻的话,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想法不一样也很正常,况且这饭菜是她送来的。
“你把饭菜倒在地上,它会吃的,别离它那么近,小心它咬伤你。”
“地上都是土,好脏的。”郁茜罗已经起身,听她嫌弃之言,罗源焕抬眼瞧过去,她竟直接将自己的碗放到了地上,给狗当碗。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郁茜罗坐了回来,见桌上还剩不少菜,便道:“我吃饱了,你全吃了吧,读书辛苦,消耗很快的。”
罗源焕看她一眼,也没推辞,端起碗把碟子中剩下的青菜豆腐全吃了。
屋里没有茶水可漱口,郁茜罗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颗樱桃香丸放进嘴里。罗源焕吃完饭,顺手将桌上的碗碟收拾起来,放进食盒中。
郁茜罗见他收拾完,伸出受伤的掌心给他瞧,“我得罪了别人,要给他做三天的丫鬟,可我实在做不来提水劈柴的活。”
“罗公子,你能帮我吗?”
罗源焕正欲拒绝,郁茜罗却接着提议,“我也不是白让你帮我,我给你工钱的,好不好?”
只是烧一锅洗澡水,并不耽误他读书,且他现在很需要钱。秋闱过后,还需要准备盘缠上京参加会试。
稍作权衡,他点头应下,“好。”
他不接受嗟来之食,更不想接受宁阳知府、富户等人的资助,他心里比谁都更清楚这些是什么人。
他当年年纪虽小,也记得父亲的死因。
从这些官员或富户手中得到一分,日后高中,他们会从他身上成倍地索要回来。他比谁都知道这些人是如何的贪心不足。
姐姐去世后,这世上,他只相信自己。
郁茜罗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笑嘻嘻道:“我出手可是很大方的,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银子,这两日我给你送饭来,等下山回家,我取了银子再给你送回来。”
罗源焕点头应下,心里期盼她能在隆兴寺多住些时日,最好等他赚够去玉京的盘缠。
目的达到,郁茜罗心情不错,提起食盒起身,“那我就不耽误你温书了,你晚上大约比昨日那时辰早一刻去打水。”
“我到时候给你准备晚饭。”
“多谢。”罗源焕客气地道谢,起身送她到门口。
一下子解决了两件大事,郁茜罗一身轻松地离开。这般相处下来,她觉得罗源焕性子不错,前世会成为酷吏奸臣,大约是成了太监之故。
郁茜罗想起同样不能人道的孟观行,暗道他前世突然变得偏执阴沉,那般发疯,大约是因为发现自己不中用。
她正偷着乐,就听汪汪两声叫唤,转头一瞧,那只小黑狗竟跟了过来,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瞧着她,像是要讨饭。
“小可怜,你家主人饿得瘦瘦的,你也饿得瘦瘦的。”
小黑狗跟着她一路,郁茜罗见它邋里邋遢的模样,想来罗源焕也没功夫照顾它。为了以后能给罗源焕心中多增加些分量,郁茜罗决定连它也一起照顾。
一路领着它找到了林西。
郁茜罗将食盒随手放在廊下美人靠上,直接使唤他,“林西,你去找些剩饭剩菜给这小狗吃,再打盆水来给它洗洗澡。”
“你是不是闲的?”林西懒怠动弹,正窝在树下阴凉处睡觉,“我不去。”
郁茜罗走过去轻踢了两下椅子,“你选择给这只小狗洗澡,还是选择去劈柴烧水给孟观行洗澡?”
林西直接弹坐起来,“我去去去!保证给你这小黑狗洗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
“别跟我贫,快去,顺道把食盒也带过去,将碗刷了。”郁茜罗坐到他原先的位置上,林西不情不愿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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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罗源焕准时去干活,等他担着两桶水进厨房时,郁茜罗已经等在那里。
见他进来,她忙兴奋地抱起小黑狗邀功,“罗公子,你瞧,你的狗!怎么样?”
罗源焕怔愣住,她若不说,他都没认出来是那条脏臭的流浪狗。找到了一个新主,它也跟着改头换面,有了狗样子。
“多谢。”
他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我也无暇照顾它,郁姑娘若是喜欢,留给你吧。”
郁茜罗忙笑着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可以暂时帮你照顾,待你有闲暇再抱回去。”
“对了,还没问你,它叫什么名字?”
罗源焕不置可否地点头,随口道:“小黑,它叫小黑。”
“这狗若是白色,你是不是就叫它小白?”郁茜罗笑着唤了两声小黑,指了指边上的食盒。
“我已经用过晚饭了,这是给你带的,你先吃饭,再去烧水。”
罗源焕应下,直接在灶台前吃了起来。吃完饭后,他又去劈柴,再回来烧水。郁茜罗见他倒水进锅里之前,还拿一个刷子刷锅。
“今日是谁在锅中炒菜了,锅没洗干净。”
“我不知道。”郁茜罗都不知道烧水前还要刷锅,见他动作熟练,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却不见嫌弃。罗源焕进了厨房,依旧能成为探花郎,可见“远庖厨之言”都是那些懒男人的借口。
“你在家中也常做饭吗?你做饭好吃吗?”
罗源焕手上动作不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你应该听说过,洗碗做饭这些是基本的眼前活。”
郁茜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暗道幸好她没有生在穷人家,不然得天天起早贪黑地干活。
罗源焕刷好锅后,加了水,点火烧水,动作十分麻利迅速。
郁茜罗嫌弃烟火熏人,带着小黑在外玩。
孟伯羽今日得了吩咐,早些过来瞧郁茜罗有没有顺利烧水,以防她再把厨房给烧了,远远瞧见她正拿着根树枝在逗狗玩。
“郁姑娘,世子的水烧好了?”
郁茜罗闻声看过去,“还没呢,等一会儿就好,你再等等。”
“那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厨房的火不看着,万一失火了怎么办?”孟伯羽说话间直奔厨房,也没给她解释的时间。
他跑进去,却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正坐在灶门前烧火,他愣了一瞬,“你是?”
罗源焕冲他微微颔首,“郁姑娘请我来帮忙的。”
孟伯羽顿时哽住,这郁大小姐本事倒不小,在庙里都能抓到人来帮忙,他不好多说什么,“那你继续忙吧。”
他转身出来,见郁茜罗冲他得意一笑,她脚边的小黑狗仗着主人的势,冲他叫了几声。
孟伯羽扯了扯嘴角,抬脚离开,他跑到孟观行面前,迫不及待地将这事说了,“世子,可要属下去查查这男子是什么来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世子出声,孟伯羽疑惑地看向他,“世子?属下怕他是混进来的云疆探子。”
孟观行仿佛得到了正当理由,“去查查,别打草惊蛇。”
“是!”孟伯羽转身就走,事关世子安危,他很重视这事。
过了一会儿,孟仲飞得了吩咐,亲自去提水,罗源焕和郁茜罗已经离开,他掀开锅盖用银簪试了试里头的热水,无毒。
世子说要将锅中水全都倒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世子安危,他将锅中的水全舀出来,提到外面直接给倒了。
“你在做什么呢?!”
孟仲飞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见郁茜罗不知何时竟回来了,正指着他质问。
孟仲飞站直了身子,“帮你烧水的男子来路不明,万一在水中加了什么毒药害世子,郁姑娘能担得起责任吗?”
“那你们怎么不怕我加毒药在里面。”
郁茜罗真的很生气,既然如此,又为何使唤她烧水,不是故意折磨她的吗?!
“你不敢。”孟仲飞放下木桶直接离开,经过她身边时,不忘警告一句,“此人若是想害世子,郁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你放心,祸害遗千年,你家主子死不了!”若是能打得过他,郁茜罗真想揍他一顿。
孟仲飞装作没听见,直接走了。
郁茜罗气呼呼地进去提食盒,暗暗告诫自己,再坚持一天,日后她定离孟观行远远的。等她哪日地位高于他,她定也让他天天给她烧洗澡水!
她也要倒一桶,洗一桶!
孟伯羽很快将罗源焕查清楚,赶回来禀告,交代完罗源焕的身世,他接着道:“世子,属下问过庙中的和尚,郁姑娘与他是偶然遇见。”
“昨日就是他帮郁姑娘担的水,今日郁姑娘提了斋饭去谢他,大约是求了他来帮忙。”
“郁姑娘现在养的狗,据说也是罗源焕送的,兴许二人是郎情妾意看对眼了。”
孟观行半晌才开口,“轻浮!”
“什么?”孟伯羽一头雾水看向他,见他眉眼淡淡的,“世子,您是在说罗源焕?”
“应当不会,属下打听过,这人颇有真才实学,也很有志气,没听过有什么恶行,就是家中着实穷了些。”
孟伯羽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反正郁家钱财颇多。”
“聒噪!”一个穷书生罢了,没问题就没问题,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孟观行第一次觉得孟伯羽非常啰嗦。
“啊?”孟伯羽点头认同,“郁姑娘话确实多了些,林西那师兄下午还提醒她在庙里逗狗,别笑得那么大声。”
“可见是真吵人。”
孟观行实在忍无可忍,手中新的南红手串逐渐收紧,“无事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