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姜明葵睁开了眼,只见那位刑场上的大人正垂眼看她。他已然换了一身衣服,绛红色的衣服极称他的肤色。
他眸色幽深,整个人端坐在主座上,虽未束发,却更多一分洒脱。
姜明葵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连带着咳嗽了几声。
那男子招手,一个小丫头便端来了一杯温水,轻轻递给姜明葵。而后行了一个礼,声音婉转悦耳,轻声道:“世子,奴婢退下了。”
姜明葵收回视线,把世子身份的人在记忆里过了一遍,对应上了这个人的身份。
长公主和抚远将军的独子——施重淞。
这位世子爷在小说里的笔墨不多,只提到了十五岁皇帝亲封世子,抵御外敌时连克三城,以少胜多,战功显赫,但他的结局原书作者却没写。
姜明葵看向施重淞,开口道:“大人想问什么?又想让民女做什么?”
施重淞端坐在那儿,眼睛平视她,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声音却带着冷意,说道:“你虽愿效忠,但本世子从不用底细不明的人。”
“姜小姐说自己有冤,可是向陛下奏明你叛国的,是你父亲。我不明白镇国公戕害亲生女儿的道理。”施重淞说。
姜明葵沉默了片刻,想好的说辞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吞了下去。且不说她确实不知道她爹状告她的原因,就算知道自己无辜也无济于事,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半晌,在施重淞的耐心将要到达极限时,姜明葵心一狠,咬着牙说:“民女不记得在国公府的事情。”
她没有错过施重淞一闪而过的阴鸷神情,赶忙补了一句:“不瞒大人,民女自入狱后,夜夜梦魇,遇到了一位自称霄云道长的老神仙,那老神仙说民女命不该绝,自有贵人相助,教了民女法术。民女挨了鞭刑,发了一夜高热,病好后,之前的事情确实是不记得了。”
施重淞把茶杯重重放下,面有愠怒。他冷笑了一声,连语调都抬高了不少,说道:“刑场上的戏还未唱够吗?”
姜明葵没被他唬住,她微微抬头,而后正对上施重淞的眼睛,丝毫未落下风。
她深呼一口气,说:“民女绝无欺瞒大人之意,民女确实有占卜的能力,也能帮大人改良稻种。民女算准了今日的天气,想借此一搏。大人若不信,民女现在就能告诉大人今日何时日落,明日天气如何。”
施重淞轻笑了一声:“你既不愿说实话,是该拿出些本事让本世子相信。”
施重淞起身,眼睛眯起来,俯视姜明葵,姜明葵如芒在背,听见他又道:“你若是真戏耍我,我保证,你绝不会庆幸你多活的这一天。”
他说完这句话,又倚靠在椅子上,手交叠在一起,对姜明葵说:“那就请姜小姐展示一下自己的神通了。”
姜明葵紧急呼叫系统,又闭上眼,学着仙侠剧手掐了个诀。
气象系统脆生生地说:“宿主,今日已经日落了,你昏睡了很久呢!作为任务成功的奖励,系统可以告知你明天的天气哦,明日上午是阴天,晨早气温略低,申时有微雨,戌时会停。”
她睁开眼睛,按照系统的话重复了一遍。
施重淞站起,他负手而立,向房间外走去。
姜明葵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她没办法,只好叫住施重淞,说:“大人,民女今日还未进食,可否......”
施重淞怔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姜明葵,却见她手捂着肚子,眼睫安静地搭在那双杏眼上,沾染上几分落寞,莫名有些脆弱。
这女子满腹心机,这会儿讨食时,施重淞却窥探到了那副算计的虚假皮肉下,一点隐约可见的真实心绪。
他留下一句“稍后送来”便出门了,姜明葵和这难缠的世子算计许久,这时候才放松下来,瘫倒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处境。
系统不会出错,明日施重淞必然会看到她的价值。那时,她能用自己的能力在施重淞面前争取到其他利益吗?
她正想得入神,方才的小丫头端着食盒进来了,她微笑着说:“小姐,世子爷命我给您送饭。”
食盒被打开,香味扑鼻。姜明葵吃了个十分饱。她穿过来后淋了一场暴雨,现下还在发烧,胃里进了些食物,总算活过来了。此刻,她终于对施重淞产生了一点由衷的感谢。
不知道是忧思太过还是身体太虚弱,姜明葵夜里睡不踏实,可她总醒不过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冗长的觉。她醒时,已经快到申时了。
姜明葵走到门边,安静等待着雨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院里的树叶上,微雨斜风,篱墙下草色青青,不知名的小花吐蕊,独属于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夏日的雨总是有些闷,姜明葵却轻轻闭上眼睛,感受微微湿润的空气。
她从昨天一直处于高压状态,还未彻底将心安定下来。然而此刻她立于堂前,闭眼听雨,恍若梦醒,还看河山。
她既穿到了这里,定是要为自己活上一遭。
施重淞听着府里管家的禀告,跨进这扇门,便见姜明葵闭着眼睛倚在门边,翠绿的青竹和她穿的青衣相得益彰。
潇潇微雨,姜明葵肤白胜雪,容色绝艳,朱唇堪染烟雨。
他下意识偏开头,却见姜明葵已经睁开眼睛。
姜明葵见施重淞来,连忙挤出一个标准假笑,施重淞却径直越过她,坐到了主座上。她的假笑僵在嘴角,慢半拍地收回去。
“我听王伯说了,今日天气你说得分毫不差。”施重淞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他又道:“司天监的监丞暂有空缺,明日你去。”
姜明葵眼睛一亮,却听见施重淞又说道:“你进司天监担的是我的名义,所以你的身份得换一个。我对你的要求有三个,第一、你既如今算是我的幕僚,便得忠于我,朝中其他势力,你都不能接触;第二、凡是你占卜到的或是司天监记录的异常,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施重淞喝了口茶,说道:“至于第三个,水稻新种,我要见到成效。”
姜明葵点了点头,她说道:“殿下请放心,育种绝非一夕之功,也需钱财田地支持。现下我有一疑惑没有想通,劳烦大人替我解答了。”
“罪人姜氏这个身份已死了吗?”她淡淡问道。
施重淞默然了一会儿,才道:“她已在昨日死了。”
姜明葵心有点堵,可是她只能代替原主先活下去。况且她现在和黑户没什么区别,身上还有伤,只能从长计议。
她又问道:“民女愚笨,只知柴米油盐,敢问民女可有月俸吗?”
施重淞可能极少遇见这么隐晦讨钱的人,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好像都出现了裂缝。
施重淞:“......一个月二十贯钱,比你在司天监的钱多,月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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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重淞派来的侍女来得很早,她一番妆点,姜明葵的五官虽未变,却从明媚美艳变成了小家碧玉,与往日的容貌大不相同了。
姜明葵下马车时,在暖阳下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她跟着世子府的人来到司天监,少监与那世子府的人寒暄几句,便带着姜明葵往司天监内走了。
那少监虽说有些傲倨,却也没太为难她,到了衙署,他手一指,说道:“里面有人会教你。”
姜明葵进了衙署,年纪最大的官员向她拱手,笑得慈祥,温声道:“姑娘小小年纪,却能经世子殿下引荐,真可谓是天纵奇才啊。”
他又道:“姑娘与老夫同为监丞,老夫先为姑娘介绍这一干事宜吧。”
姜明葵侧身避开了他的礼,看来小说设定的北齐,并无女子不可为官的禁令。
她看着这个和蔼的老人,放软姿态,问道:“敢问大人贵姓?小女初入司天监,烦请大人多多提携。”
老大人不疾不徐道:“免贵姓孙,姑娘看着如老夫孙女一般大,莫要拘束。”
姜明葵跟着孙老大人学了四日,对这司天监的事务已熟悉不少。系统却迟迟未见踪迹,姜明葵怎么呼喊,它都不理会。
姜明葵到司天监的第五日,正抄录到崔琰少监的观测结果,系统却突然蹦了出来,大叫了一声:“宿主!检测到你有新任务了!两日后,会有一场大暴雨,京郊李村百姓的房屋会被冲垮,请宿主提前预防,挽救京郊百姓。”
“宿主,若是任务完成,系统会给予奖励;若是失败,宿主性命堪忧。”系统的童趣声音却让姜明葵打了个哆嗦。
少监记录后几天是烈日,这和系统告知的天气状况完全不一致,京郊暴雨这事得告知施重淞,也得上报司天监。
姜明葵一路小跑到世子府,她运气好,世子府的管家王伯还记得她,引她进了世子府。
可施重淞不在府中。
姜明葵缓了口气,让王伯给施重淞传话,只道京郊恐有水灾,让他速去司天监。
闲暇时,姜明葵也听过底下的奴仆们议论司天监的几位大人,这位崔琰少监刚愎自用,最不喜他人质疑。姜明葵说他观测失误和当众打了他的脸没什么区别,施重淞不来,不会有人信她。
况且姜明葵想要让京郊百姓迁出房屋,需要依靠施重淞的权力。
姜明葵回到司天监时,正巧碰上崔琰准备进正堂的衙署。她快步往前,叫住崔琰。
“大人,下官本不该多嘴,奈何下官师父教导民女,分内之事必当尽力。”姜明葵朝他发难,也得师出有名,只好搬出她那位梦中的师父。
崔琰不耐烦地看了姜明葵一眼,转身就想走。
姜明葵只好高声道:“大人的观测有误,过几日并不是晴天。”
崔琰回过头,面色依然冷静自持,可姜明葵却注意到他手紧握成拳。
崔琰冷哼一声:“不过一小吏,也配置喙?司天监各司其职,不靠美色为官,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不遵法度,哗众取宠,司天监才会真的失职。”
世上难听话多,姜明葵考博士时,做研究时,听到的话哪句不比这话刺耳?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子取得成功,都靠美色行便。
她毫无波澜,仿佛被羞辱的人不是她一样,只是眼神锐利地盯着崔琰,说道:“大人不过少监,也可代表司天监法度了吗?夫子也曾教导过少监‘闻过则喜’吧。恕下官僭越,若是监正质疑,少监可会换副说辞?”
姜明葵又道:“下官不过向少监提出观测有误,少监一不问何处有误,二不忧失职之过,三不思如何补救。反倒咄咄逼人,以官职威逼下官,试问少监可对得起陛下,可对得起法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