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元贞阿玛佟国维回京后，元贞便带着称心与如意回佟府小住一段时日。

只是佟国维被贬官后，府内气象大变，说是风声鹤唳也不为过。

佟佳氏众人真正从与噶尔丹之战中获益良多的，只有元贞三哥隆科多一个。

即使佟国维有过，这段时日他也是忙得人影不见。

元贞几次都逮不到他人。

三哥隆科多也是，他如今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交际应酬、点卯应值无一不是要紧事。

元贞本想和他讨要分红，买得了脓疮的牛来观察、做实验。

但一直找不到人，此事便也暂时搁置。

阿玛和三哥两个人都忙。

元贞本还担心他们心态会被影响，预备下山给他们做个心灵马杀鸡。

现在看来，两个人都是职场老油条，稳得一批。

元贞对隆科多倒多有欣赏。

她是知道自家三哥的难处的。

满族世家有祖训，府内未来所有的财产都归嫡长子所有。毕竟，皇帝康熙都在向汉人学习看齐，立嫡子为太子。

有这样一个模范在前，哪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讲家财祖产留给其他儿子？

元贞的大哥叶克书才智平庸，远不及三哥隆科多善于钻营，足智多谋又文武兼备。

三哥更和大哥叶克书是一母同胞，只是因着叶克书早生了他几年，就能承袭父亲未来的爵位和族中90%以上的财产。

隆科多兄弟众多，待佟国维逝去后，他能分到整个佟家5%的财产都算叶克书有良心了。

知道父母、大哥指望不上，隆科多一向是最看重自己前程的。

他懂得为自己打算，为人精明干练。

元贞和他也算同病相怜、报团取暖。

元贞本想着见三哥一面，拿点钱自己去买牛搞养殖、培养疫苗，但隆科多忙着奔自己前程。

元贞就不打算勉强了。

也许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没关系，她还可以用再等等。

元贞这样想道。

大概是人经不起惦念，当夜元贞打完坐，要入睡时——

隆科多寻摸了来。

“元贞妹妹，你找我呢？”隆科多不认生，妹妹的闺房他不好进，只是在院子里扬声喊元贞出来。

隆科多的意气风发肉眼可见，精气神明显好多了。

头顶戴的翎花都换了个级别。

元贞赶紧上前假模假样请安，顺带提供情绪价值：“还没向三哥道贺呢？见过一等侍卫隆科多大人……”

隆科多面色转红，佯怒道：“促狭鬼儿，连你哥哥也敢打趣了？”

“谁让我家三哥是大忙人，妹妹可吃了好久的闭门羹呢。”

元贞半撒娇的语气，使得二人对视一眼后都笑了场。

兄妹间不好再端着架子。

笑意带动胸腔起伏，隆科多不自觉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荷包。

那里面装着元贞给他写的好运符。

即使符纸提他挡过一劫后碎掉，隆科多也依旧找了荷包装着，把它放在离胸口最近的位置。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却能平平安安。

再有阿玛借符那一遭，隆科多刀枪不入下了战场后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他只是看着老实本分，但他本人不傻。

“谢谢……”

望着眼前恬静少女，隆科多胸口的情意不自觉道出。

只是兄妹间，言再多谢都是轻的。

“嗯？什么？”隆科多的突然，元贞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回过味，“我可不接受口头道谢哦。”

“你说，只要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三哥还是能办到的。”隆科多拍着胸脯打包票。

元贞听着心动，她有点想把“功劳甩手外包”。

牛痘疫苗的研发，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元贞小学的时候就学过数学的统筹法，也一直知道聪明人要懂得高效利用时间的道理。

但一天只有12个时辰，她要打坐6个时辰，睡觉还要分走3－4个时辰。（古代12时辰制，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2小时）

再加上各种琐碎杂事缠身。

元贞不是超人，做不到把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花，很快便认识到自己的短板——精力有限。

更现实的问题是，搞研发费钱。

而元贞这样的闺阁少女身上一丝一缕都来自家族馈赠。

她最缺的就是银钱。

因此这段时间元贞除了尽可能根据记忆修缮、充实牛痘疫苗研发计划手册，再就是想找个踏实可靠的人合伙。

她出个计划书，再来个冤大头老板负责总揽全局。

这个冤大头，元贞一直在隆科多和佟国维之间犹豫。

他们两有钱有闲，又能直接面圣。

和元贞也有亲属关系，不至于把她的功劳贪墨了。

元贞本来更倾向于佟国维来负责“牛痘计划”，此事若成了，佟国维能官复原职，不用再郁郁寡欢。

她也算……报了生养之恩。

如今是隆科多先找上门来，元贞便干脆抽出牛痘计划书，将“全大清消灭天花”的重任给他担着。

元贞哒哒跑进屋，将装订成册的小本子递给隆科多。

“三哥，我也不贪心。防治天花一事若成，指导老师的头衔你给我保留着，主要负责人是你，次要负责人……你把阿玛的名写上吧。”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牛痘疫苗的研制费钱，批款的事你找阿玛商量商量。”

元贞想要的只是灭绝天花后，百姓对她世外高人形象的信任值。

至于皇上要赏赐、升官发财什么的，给隆科多还是佟国维都行。

她是女子，图个虚名不过分吧？

隆科多打开元贞递给他的本子预览起来——

《在古代如何消灭天花？》

开门见山，大刀阔斧。

这名字起的，相当吊胃口。

隆科多迫不及待接着阅读。

“自古以来，天花就与死亡挂钩。大家谈‘天花’色变’，关于如何治疗天花的手段五花八门，我却有一计可从源头预防天花病发——那就是接种牛痘。牛痘与天花病出同源，症状却比天花轻……”

接下来就是阐述如何研制牛痘疫苗，关于接种的浅思。

通篇大白话，言简意赅。

隆科多一把将书合上。

面色凝重：“今岁噶尔丹军中便爆发大规模天花，我军因此大胜。你可知你这书传出去会引发何等剧变？”

隆科多没有说的是，康熙爷便是因为出过天花，才被太皇太后选中当了皇帝。

佟佳氏才有如今富贵无极的好日子。

隆科多的未尽之言，元贞何尝不知。

但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疫苗从纸上谈兵到实践成功还有很大的步子要走。

元贞分身乏术。

“三哥，此事若成，便向皇上请旨为我立庙吧，别的功勋嘉奖都归你和阿玛。”

功勋？

隆科多欲言又止，他感觉元贞是在墙上画了个饼给他充饥。

她自己本人倒是两袖清风、分币不出。

可书中条条道道落实又有可行之处，不像凭空编撰出来的。

让隆科多放弃这个饼，他又不甘心。

但他也知道这个饼没个一两年成不了。

可这个饼若成了，他铁定是佟佳氏下一代的首脑领袖，连阿玛佟国维都得听他的！

隆科多最终应承道：“好，若真能做出你书中所说的疫苗。我向陛下进言，封你做个‘牛痘娘娘’当当。”

元贞温文尔雅的假面瞬间破碎。

牛痘娘娘，这么土潮……

“三哥，拜托你别这样，我未来可是要做长生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