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偌鼻尖一酸，继续道：“所以你应该爱一个跟你一样好的人，而不是去迁就对方，牺牲自己，永远让对方站在高处觉得理所当然而没有丝毫的愧疚。”

“你什么意思？”穆云栖正视唐偌的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两个人在一起，靠的不是迁就的。如果一直这样，总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公平。”

穆云栖走到唐偌身边坐下，伸手抱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安：“这没有什么不公平，我心甘情愿这样，不是你逼迫我的。”

“你会的。”

穆云栖试图用吻来安抚她：“你不要老是去想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好不好。”

唐偌撇开脸，强迫自己继续道：“穆云栖，去多谈几场恋爱，多见一些不同的姑娘，美好的□□和灵魂。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穆云栖死死瞪着她：“你打算和我分手吗？因为我不去万和市，你就要和我分手吗？”

唐偌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穆云栖全然当自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非要抱着她道：“好，好，好，我去，我明天就去跟公司说我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唐偌的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我们分手吧。”

“下周我有假了，我们出去旅游吧，我们去海边怎么样？”

“我不喜欢海边！”

“那我们就不去，我们去其他地方。”

“你不累吗？”

穆云栖拼命摇头，声音弱小而无助：“我不累。”

“可是我累。”唐偌哽咽着道，“我会想如果我吃海鲜不过敏就好了，喜欢海边就好了，如果我能陪你去万和市就好了……”

穆云栖的手在唐偌的背上不断轻抚，像是要将她所有别扭的情绪都给揉碎一样：“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穆云栖，我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我喜欢你，我爱你。”

唐偌伸手撑开穆云栖的拥抱，再次狠下心道：“穆云栖，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一步。我没有向你许诺过天长地久，我……”

她费力地咬牙道：“我没有打算过跟你过一辈子。”

紧攥着唐偌双臂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弯曲，像是无法抓住正在流逝的某种东西。

他的脸上满是不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说这样的话？”

越是这样，唐偌越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倾泻而出的情绪，出声讥讽：“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以前是，将来也还是。”

“我们好好谈谈……”

“不需要谈，我说过了，我们分手。”

穆云栖从沙发上站起来，紧抿着的嘴唇颤抖着，满腔的怒意和悲伤亟待喷薄而出，却又被失望扼住喉咙，不得发声，最终夺门而出。

强撑着的身体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唐偌无力地蜷在沙发上。

积压到了极点的情绪，终于在确定穆云栖不会回来后彻底崩溃，呜咽着哭出声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强撑着抹掉了眼泪。

窗外，漫无边际的夜色像墨汁一样浓得化不开。

手机上是叶利文给她发的消息：龙姐，明天晚上六点跟睿宏的人吃饭，你也一起吧。

她回了个：好。

在办公室坐了一整天，思维变得混乱，很多东西像是幻灯片一样不断在自己的脑海里放映。

唐偌魂不守舍地磨蹭到六点，中途挂了叶利文两次电话，这才赶到了吃饭的地方。

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郑明全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裙，直发披在肩头，此时坐在叶利文左边，有种说不出来的纯情。

一共七个人，坐在圆桌前，和往日的饭局一样，恭敬地互相敬酒。

叶利文用眼神暗示唐偌跟着敬酒，却被她无视。

她坚决不喝酒，只灌了几听冰镇的雪碧下肚，又全程负责了掺茶倒水之类的服务工作，用极其端正的态度来回应睿宏那几个人的油腔滑调。

等到酒喝得差不多到位了，众人微醺，似乎才放下了戒备和拘束，开始聊起了正事。

唐偌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胃开始抽痛。

叶利文拉着郑明全走到主位，给面前坐在的人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孟主任，这杯我和小姑娘敬您，她不懂事儿，让您不开心了，您千万别生气。”

被叫作孟主任的中年男子盯着一脸紧张的郑铭全，绷着脸问：“我就真有那么老？”

郑明全赶紧摇摇头，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是不是，我给孟主任道歉，自罚一杯。”

说完，头一仰，喝掉了一整杯红酒。

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开口：“孟哥，人家可是真心诚意给你道歉了，你不能太小家子气了。”

他的眼光停留在郑明全身上，笑道：“小姑娘，你别理他，油腻男最害怕人家说他年纪大了。”

郑明全嘴角的小虎牙微微露了出来。

饭局结束之前，郑明全已经坐在了西装男身边，原本坐在西装男旁边的胖子很是识时务地挪到了唐偌旁边坐着。

饭局断断续续有人来，一张桌子铺开来竟然坐得很是拥挤。

叶利文看向唐偌的眼神里充满了隐忍和憋屈，最后索性放弃了跟她交流，任由唐偌跟个透明人一样不言不语。

唐偌的胃疼得厉害，从包间出来时，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孟主任笑得灿烂，扭头看见唐偌走在最后，微微岣着身子，笑道：“怎么没喝酒都像是醉了呢？”

唐偌面色苍白，一手用力按着自己的胃，笑着道：“没什么，就胃有点儿不舒服。”

“有药吗？”一旁的西装男开口问。

唐偌点点头：“家里有。”

叶利文晃晃悠悠地正要开口，西装男已经先一步扶住了唐偌。

唐偌一惊，摆手拒绝，却发现他力气极大，不容拒绝地架着自己朝着门外走去。

唐偌嘴里念叨着：“你别拉我，我自己走。”

没人理她。

风灌进了领口，她双脚漂浮无力，她只能不断重复说过的话：“你让我自己走。”

孟主任在一旁搂着郑明全，眼里全是不怀好意，笑着道：“扶着扶着，必须扶着。”

在唐偌快要发火之前，西装男松开手，招呼了外面等着的代驾，送唐偌上车，叮嘱了司机几句，这才对唐偌道：“回去赶紧吃药。”

回到家中，唐偌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几乎不能言语。

她好想回到昨晚，笑着奔向下班的穆云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什么总公司，什么穆安平，什么九岁六个月，什么认知，什么原生家庭，什么狗屁玩意儿，什么都不管。

她抽泣着掏出手机给穆云栖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

她翻到穆云栖的微信，颤颤巍巍地打错了好几次字：我们谈谈吧。

一个红点刺痛了唐偌的眼睛，下面灰色的字，赫然写着：木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得知唐偌和穆云栖分手后，苏梅急匆匆地拉着唐偌出了公司。

“等等，因为他爸知道了，你就跟穆云栖分手？”苏梅诧异地看着双眼浮肿的唐偌，尖声问道。

苏梅的声音很快引得周围人的注视，唐偌没空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再次开口道：“就因为穆安平？”

唐偌呆滞地盯着桌面不说话。

苏梅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道：“你们之间的事儿跟穆安平有关系吗？他都不敢承认穆云栖是他儿子，凭什么管他跟谁在一起？”

“不是他爸的问题，是……”唐偌尝试着说话，“是我的问题。”

“那你说，你说。”苏梅摊开手，双肩微微一耸，比画了一个“你请”的动作：“反正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你的问题。”

换作平时，唐偌再不开心，也是要怼回去的。

可这一次，她没有辩解，只麻木地坐着，用叉子不断地搅动早已稀烂的小番茄。

她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来确定，穆云栖是真的离开自己的。

苏梅察觉到异样，气焰弱了下来，轻声问：“到底为什么啊？”

“苏梅，我不适合谈恋爱。”唐偌抬起头来时，泛红的眼眶里全是水汽，她几乎是哽咽着道：“我挺讨厌我自己的。”

“你干吗说这样的丧气话啊？”苏梅伸手握住唐偌的手，面露担忧：“我不明白，上周你们还是好好的。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

唐偌摇了摇头，脸色黯白：“幕巢想让他去总部，他放弃了。他说不想离开我……”

苏梅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里略带佩服：“是他的脾气。”

“他付出太多，让我觉得我好像永远都还不完……”

“为什么要还呢？两个人在一起难道是为了礼尚往来吗？”

苏梅不解，又道：“在感情里也要讲究绝对的公平，难道是为了将来分手的时候能洒脱点儿？你想得太多了。”

“我都知道。”唐偌道，“我已经努力过了，但是我做不到。我满脑子都是他要面临太多的问题。我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我也没办法做到让他一个人来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太难了……”

苏梅盯着她，最后只能摇摇头，叹气道：“我没办法说服你，这些事情你只能自己想。但是唐偌，你因为穆云栖比你付出得更多，就讨厌自己，这算什么啊？”

唐偌也无法想明白。

她喜欢穆云栖吗？

喜欢。

但正是这种喜欢，正一点点地蚕食自己的坚硬，将她变成敏感而脆弱的人，更加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她不是没有想过跟他过一辈子，但她见过太多劣质的感情和一地鸡毛的婚姻，确信两个人在一起很简单，要一辈子在一起，太难太难。

她更无法理直气壮地接受这穆云栖的付出，以至于最后分开的时候不能全身而退。

唐偌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公司的人都认定她是因为调到了商务部，正在闹情绪。

上次和睿宏吃饭的西装男加了她的微信，话没说两句，唐偌就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兴趣，不合适。

叶利文交代的事情她也认真做，但坚决不在饭局上喝酒，全然只当自己是个司机或者服务员。叶利文拿她没办法，只能去刘强和穆安平那里告状，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