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a,apple,我手上的是什么呀,圆圆香香甜甜的苹果——”
她举着苹果,给注视她的小朋友们示意,还在手里转圈圈,“苹果,叫apple。”
“元音字母发音时,有几个字母注意噢,把嘴嘴张开开,你们看我的嘴型是不是很圆润?对,这样发音的话,其他人听起来会很饱满的。”
“每一个字母发音时尽量把舌头,嘴巴放在该放的位置上,标准之后再流利度上来,即使嘴巴含含糊糊,不是很张开的话,大家还是能听清你在说什么。”
“先打好基础噢,这是什么?苹果,苹果叫什么?”
“apple——”稚嫩的童音回答。
“我的苹果怎么说呀?”阿桃笑眯眯的问。
“my apple!”
“你的苹果呢?”
“you apple!”
“哎不对噢,my是‘我的’的意思,me是我,you是你,your是‘你的’意思。”
“老师,为什么要这样说?”
“me只能作宾语,写在动词后面,my表示‘我的’,后面必须加名词。”
“还是不懂哦,什么叫宾语?”
阿桃苦哈哈的,因为老师从小就是这样教她,这是固定用法,固定搭配,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规定,那得从语法学角度进行个翻天覆地的大量举例和证明。
可是小孩子们的眼神是那么好奇,一个女孩子贴心的说,“那我们不问啦。”
“其他课老师老是说我们问东问西的,打扰课堂纪律。”
小姑娘连忙解释,“你们年龄很小的,对任何事情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是正常的。”
她吁了口气,果然越小的小朋友越不好带,这群刚幼稚园毕业就要跑她小班上学英语的小朋友们,一个比一个棘手。
阿桃回到国内,就在上海找了份教学工作,由于经历过战乱年代,学生们的教学质量得不到良好保证,学校时常开展不了教学工作,要不就是教室被炸掉了,要不就是教师被抓走了,要不就是没有课本,方方面面都有想不到的困难。她遇到的学生年龄有大有小,有正常阶段上学的,也有10岁上小学的。
纠正,现在小学叫国小。
对待小孩子们,重复和尽量吸引他们注意力不要转移就是她最大的努力。
一节课下来,阿桃脸都笑僵了,好在一节课只有25分钟左右,她放下苹果,揉揉脸。
在目前的上海,蒋校长的声望到达了最高点,用如日中天来形容不为过,不过呢,果党有在文化领域进行大封锁的习惯,造成了许多文人志士被杀的无辜案件,牵扯到的范围极大,在果的控制范围之内,人人自危,一不小心说错话就可能会迎来杀头之罪。
听说过“□□”吗?意思是指反/动派残酷□□的恐怖气氛。
或者说,“□□”从四·一二开始,在八七会议后,中/共已开始将“□□”指向整个果党统治,各地各革/命组织已习惯使用该词来形容行为的残暴疯狂性。
这封锁手段厉害之处在于,不仅把国内错综复杂的不同势力压了回去,明面是军统和国统上的纷斗,底下暗藏云涌着什么东西,分量有多大,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而且,在抗战胜利后,日/本人屁滚尿流地被赶出去了,针对华夏将来的局势走向,各国间谍进行了激烈的情报战,信息战,尤其是美苏两个大头争夺的更为强势。
“好有耐心哟。”同龄人林霖指指她手里的苹果,“换做是我,决不可能讲这么多次!”
阿桃负责英文课讲授,林霖教国语的。
总得先让小孩子们识字,认识汉字后,才能断断续续的被灌输双语的概念。
噢,现在还没有汉语拼音方案,推行的是一套注音字母符号表,由24个声母符号,16个韵母符号组成。它的特点是字母全部都是笔画简单的古汉字,音节的拼写采用声、介、韵3拼法,声调则另加标记。
比如ㄅ ㄆ ㄇ ㄈ万对应的是。
b p m f v。
好难的。
她还是死记硬背了一段时间,才不让自己表示出文盲的倾向。
教外语的,中文注音字母符号都不会,太丢人了。
林霖等着上下一节课,她半开玩笑的讲,“不过你真的是留洋回来的?”
她讲吴方言,吴侬软语一词来形容吴地人讲话轻软柔美的,但是阿桃目睹了林霖被人骂了之后,用连珠炮的霸气把人骂哭的。
吴侬软语,有时候一点也不软?
阿桃:“啊是吧,我也感觉我土里土气的。”
小姑娘收拾好教案,课本和题,“本地姑娘都比我开放的多啦!”
走在路上,各种各样的新潮打扮让人看花了眼。
东洋风,西洋风衣物混搭着她们喷射出或青春或成熟的风格,流光溢彩的笑容呈现在姑娘们脸上。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她们没有办公室,连学生都是上一波学完下一波来,只有教室是固定的。
“这话说得,”隔着大老远,一道清朗的声调扬起,隐隐约约有不赞同之意,“什么土不土,洋不洋气的。”
“如果按打扮分人的话,我这种不爱打扮的,是不是低人一等?”
“来接我下班啦?”
安东尼奥走过来,手里是一包打包好的糕点。
“喏,小小姐今日份的糕点,”他提起来示意,“海棠糕,蝴蝶酥,还有我自己做的南瓜紫米小点心。”
“好好好,那得赶紧吃。”
不知道林霖有没有听到青年的话,阿桃马上把人拉走。
“老师——”
班上的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大眼睛扑闪扑闪,“这个哥哥,眼睛好像苹果!”
“青苹果?”
“嗯哒!”
她晃头晃脑,“我拿新学的,什么来着,你的眼睛漂亮的像青苹果,一口下去,会流出来满嘴香甜的汁水!”
面对外国人,小家伙开始用英语秀口语,“你的眼睛像苹果,绿色的!”说完眼巴巴看着安东尼奥,等着夸她。
阿桃啵唧啵唧亲了一口,“团团,有没有考虑到他听不懂?”
“啊?”
“因为他母语不是说英语的呀!”
“啊?!”
安东尼笑了,“噗。”
“那哥哥从哪里来?”
“板鸭板鸭板鸭。”
“你又皮是吧?”青年把她揪起来。
“那个……板鸭是什么国家?”
阿桃一本正经:“聚集了南京人的国家。南京人一人一天就要吃半只的鸭子。”
安东尼直接把糕点包打开,“不给你了,我自己吃。”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阻止他把她的头往手里揉的冲动,她大叫着:“西班牙!西班牙!西班牙!”
“很好。”
“咦,那念快了不就板鸭?”团团很天真烂漫的问。
青年黑脸,又不好意思和小朋友计较,把她胳膊夹在他胳膊肘里,“走。”
林霖追到两个人面前,“我老早就想问了,”
她试探,“这是你男朋友吗?”
阿桃干脆利落,“这位是金燕西。”
“我是冷清秋。”
“什么——?”
金燕西,是现代小说家张恨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金粉世家》的男主角。
冷清秋当然是女主角。
《金粉世家》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是非人可想的,哪怕是不识字的老头老太,都能将剧情说的头头是道。
安东尼拉长了声腔,“国务总理之子——金燕西,我可不是国务总理之子。”
阿桃眨眨眼:“我也不是真的冷清秋啊。”
林霖收回来吃惊的表情,“对不起啦,改天叫我阿弟过来给你送只鸡。”
“哼哼哼。”
男人哼了一路,到家门口了才突然停下,架着胳膊,说了句,“不想嫁到西班牙吗?”
小麦色皮肤,鼓起来的肌肉轮廓,清澈见底的眼眸。
张力十足。
阿桃吃了半天糕点,茫然的把头从糕点包拔出了,“啊?”
“指你还是什么人?”
安东尼:“是我啊。”
他抓抓头,一下子失落无比,“为什么。”
“太远了。”
“而且老王不会同意的。”
安东尼:“老王啊……我们偷偷结。”
“人家金燕西都和冷清秋结了婚。”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用嫁和娶这两个字,感觉我不是个独立的人,而是一种东西,能在双方之间踢来踢去那种。”
他改口很快,“那我嫁过来。”
阿桃停止了咀嚼,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啊?
谁???
好在房东老婆婆打破了尴尬的寂寞,“该交房租了。”
小姑娘反应极快,嗖的一下从他胳膊肘下面钻了空子,溜进去,“我给你拿钱。”
老婆婆只有收房租的时间才会来,这栋两层独栋要价还不便宜。
阿桃赚的钱基本上全进去了。
好在第一年没有物价飞速上涨,她拿着银元出来,“给。”
五十块大洋。
她一个月工资是八十块大洋。
因为本来不属于公家的人,公家工资开的很高,都在一百起。
安东尼默默的跟着进来。
房东收了她的钱,乐呵呵的:“要阿嬷给你介绍对象吗?”
阿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脑子里警铃声大作,轰轰吵吵,使得她一下子没听清楚。
安东尼奥靠过来,在她后脖子上捏了一下。
“我对象不就在我后面呢!”
脖上尖锐的触觉消失,变成安抚的手。
房东噢了一下,“他是不是听不懂国语啊,阿嬷和你说,外国人想跑就跑路啦,你是找不到的!”
她还在继续,“找个靠谱点的小伙子。”
“啊不不不,有他我就满足了!”
“那什么时候结婚啊?”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跑都跑不了,她无语到了,“我不结婚。”
“杂志上都在宣传不要结婚呢。”
“杂志是杂志,周围人不都是要结婚的嘛!”
“周围人是周围人,我是我。”
“哎呦结婚又什么不好的。”
“我是个不婚主义者,”小姑娘平静道,“你觉得结婚好,有什么好处吗?”
“多个人照顾你!”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房东又说,“那大家都笑你的,你嫁不出去好没面子喔。”
阿桃奇怪的反问,“面子能吃啊?”
“你确定是男人照顾我,不是我照顾男人?”
“不要这样嘛,男人还能帮助你的。”
“我的意思是,真爱不需要婚姻。”
“如果必须要结婚来证明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那么没有必要证明。”
阿嬷忧心忡忡,“不结婚以后怎么办呐。”
“你管的好多哎。”
“你个小丫头,不知道阿嬷的良苦用心,阿嬷是为了你好。”
“得了吧,不要和我讲大道理。”
“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喽?”
“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
“是爱情的结晶嘛,女人都是要生孩子的。”
“不好意思,我讨厌小孩子,更无法接受我要生孩子。”
“这怎么能行呢!又不是不能生,和生不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生产就是闯生死关,首先,我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豁出去生命的地步,”
背后的青年幽幽的盯着她。
“如果你会说生了孩子就好了的话,我只会觉得更加可怕,我是不喜欢孩子的,为了不让母体打掉孩子,会产生激素,来让母体觉得我很爱我的孩子……”
“这件事,不觉得很吓人,很可怕么?”
阿嬷又要说什么,阿桃面无表情,“生孩子是你们嘴皮子一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