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期已过,头七已然了却。
红菱身姿轻盈,翩然而至九重天,欲接叶明华归返西天宫。
灵均与明华静静坐在藏书阁那高高的阁顶之上。
天界向来无雨,那轮金日高悬,光芒璀璨夺目,似要将这九重天界的每一寸角落都照得通亮。
可那光芒却怎么也照不进灵均透着淡漠与疏离的眼眸,他的语气凉薄如霜,仿若来自阳光终年难至的极北寒荒之地。
“皎皎,你来天宫已然多日,是该回去了。”
明华闻言,心底似被什么轻轻一揪,轻声唤道:“灵均哥哥,你可要多多保重呀,我定会时常来探望你的。”
灵均微微别过头去,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孤独与绝望,缓缓而言:
“走吧,这世间,又有谁能永远相伴,又有何人能永世相守一处呢。”
言罢,他不禁忆起万年前的那个夜晚,彼时,他们亦是这般并肩而坐,星辰为证,月光作伴,可如今,一切却似那水中月、镜中花,早已悄然改变。
明华眼中泪光闪烁,盈盈欲滴,她轻轻倚靠在灵均的肩头,宛如回到了万年前的那个夜晚,柔声道:
“灵均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护着你的,此心,天地可鉴。”
灵均未作回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寂静的昭华殿,因着天妃的离去,那殿宇仿若被一层淡淡的哀愁所笼罩,显得格外萧索寂寥。
许久,那个曾在万年前与他并肩而坐、言笑晏晏的少女,终是带着满心的不舍,缓缓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九重天的尽头。
灵均依旧坐在那高高的屋顶之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一朵载着少女离去的祥云,看它越飘越远,直至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他的心,也随着那朵云一同飘走了,只余下满心的怅然若失,好似置身于茫茫大雾之中。
他暗暗思忖,若此生注定要孤苦伶仃,无人相伴左右,那又何妨?他自当凭借一己之力,去勇敢地攀越那巍峨高山,哪怕前路崎岖,风雪交加。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寻山巅。”灵均喃喃自语。
那话语在风中飘散,却似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在这空旷的天地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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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仿若一层轻纱缓缓自天际飘落。月亮半隐于云层之中,宛如一位娇羞的佳人,只透出些许朦胧的光晕。
天帝坐于殿内,安然自得地下着棋。他眼神清冷如冰,见灵均入内,旋即放下手中棋子,面上瞬间浮起和蔼可亲之色,朝灵均招手道:
“我儿灵均来了,快来让为父好生瞧瞧!”
灵均赶忙上前,恭敬地跪下行礼,口中恭声道:“给父神请安!”
天帝见状,连忙起身,一把拉起灵均的手,笑容温和如春日暖阳:
“我等父子,何须如此见外!”
言罢,便拉着灵均分坐于棋盘两侧。
天帝轻抚胸口,眉头微蹙,一脸痛失所爱的悲戚模样,长叹一声道:
“为父这些年忙于繁杂公务,实是疏忽了你们母子,如今你母妃骤然仙逝,为父这心中啊,实是悲痛万分,心痛如绞呐。”
他又细细打量着灵均那惨白如纸的脸色,眼中满是关切之意,缓缓道:
“我儿灵均,瞧着这些日子可是消瘦了不少呀。日后若有何委屈之处,只管来告知父神,父神定会为你做主,护你周全。”
灵均听闻此言,眼眸中似有星光闪烁,他不禁忆起年少之时,那个女孩曾言:
“总有一日,你爹爹会想起你来的。”
是啊,母妃仙逝之时,父神为其举办了那般盛大的葬礼,想来,在父神心中,终究还是记挂着他们母子的,毕竟,他乃是天帝,是这六界的主宰,只是平日里太过忙碌,诸多事务缠身罢了。
这一刻,灵均只觉心间涌起一股别样的温暖,仿若那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直直照进了心底。
天帝轻轻拍了拍灵均的手背,依旧和蔼可亲道:
“我儿可是与那西天宫的小明华走得甚近?小明华那丫头容貌出众,心地亦是极为善良,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论是昊阳,还是你,总归这小明华日后定是我九重天的媳妇,可不能便宜了别家的小子。”
今日的天帝,全然没了往日那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架子,他紧紧握着灵均的手,仿若凡间一对寻常父子,面容和蔼,语气更是温和无比,直叫那痛失母亲的灵均心中激动难抑,肩头也微微颤动起来。
灵均面露惊喜之色,连忙再次跪下,诚挚而又感激道:“多谢父神成全!”
长廊之下,兰溪恭敬地朝着长庚元君行礼,而后轻声打探道:
“长庚元君,听闻九重天有一块可变幻山川大地的神器息壤,不知此传闻可是属实?”
长庚元君眸光犀利,面带微笑,对着兰溪耐心说道:
“那息壤乃是祖神开天辟地之时所遗留的一块鸡子壳,祖神应劫之际,将它赠予了天帝陛下。据本君所知,息壤确有变幻山川大地之能,只是这六界广袤无垠,尚有诸多天界管辖不到之处。如今那息壤不过是一块闲置的石头罢了,此刻便放置于太极殿中的博古架上。”
兰溪面露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闲置的石头?”
长庚元君唇角轻扬,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知兰溪仙侍打听这息壤所为何事呀,莫不是想拿来开辟洞府?虽说此息壤于九重天而言并无甚大用处,可若是用以开辟出新天地,那地方可跳出五行之外,不在六界之中,亦不受天界、冥界轮回之力的管辖,好似那超脱的桃源仙境一般。”
兰溪心中慌乱,却仍极力掩饰道:“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还请长庚元君莫要见笑。”
长庚元君哈哈一笑,爽朗道:
“哪里哪里,本君见灵均殿下越发得天帝陛下的赏识,日后少不得还需殿下的照拂,想来兰溪仙侍的好日子也快要到了呀,可要好好把握机遇才是。”
兰溪赶忙道:“承蒙仙君吉言!”
兰溪却不知,那息壤之所以会被九重天闲置一旁,乃是因施展其变幻之力时,需注入极为强大的神力,甚至要损耗自身的仙髓神根,好似以血饲剑的决绝之举,是以数十万年以来,天帝随意将它丢弃在太极殿中的博古架上,如今却成了天帝筹谋换取西天宫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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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凤仪宫内。
百里倾瑶正专注地研究着那繁复的阵法图,头也不抬,只是冷冷地问道:“精石可集齐了?”
青鸾赶忙恭敬回道:“回禀娘娘,乾坤阵所需的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九种精石,除雷泽的雷精石和招摇山的金晶石以及蛇山的土精石外,其余的已然全部集齐。”
百里倾瑶听闻此言,目光一冷,透着丝丝寒意。
她研习这残破的乾坤阵已逾万年,其间阵法图亦是数次修改,投入阵法中的仙妖数量早已不计其数。
终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发觉,这所谓的乾坤阵蕴含着自然之力。她虽不懂乾坤诀的修炼之法,却可凭借九种灵石的自然之力,强行开启乾坤阵。
为此,她责令青鸾自六界之中找寻各类灵石,其族人深入极北之地,从雪妖手中夺来雪精石,于甘渊之地寻得水精石,在丹穴山的岩浆之地觅到火精石,自鞠陵天山的哲丹神君处换得风精石,从涂山上砍伐成片的山林找到木精石,又从麾诃山上金光电母手中取走电精石……
青鸾瞧见天后的脸色愈发阴冷,仿若那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愈发暗沉,急忙回道:
“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娘娘责罚,属下这就加派人手去寻找精石。”
百里倾瑶手一挥,青鸾不敢耽搁,赶忙往殿外走去。
远古时代,雷泽仙境。
漪澜初次踏入这雷泽之地,抬眼望去,但见山势陡峭险峻,高耸约有万丈之遥,仿若那直插云霄的利剑,刺破苍穹。
那泥土色泽变幻不定,时而呈土褐色,时而化作铁锈红,时而又转为暗黑色,此地犹如九幽之渊,神秘莫测。
一条雷河蜿蜒其间,贯穿整个雷泽,河道曲曲折折,河水滚滚滔滔,其色彩随山体而变,奔腾而下,呼啸之声仿若雷声阵阵,气势磅礴,一泻千里。
逆流远眺,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一座座插入天际的险峰之上,不时挺立着几棵倔强的红松。几座山体之间,雪白色的瀑布仿若千万缕柔软的银纱,轻盈地飘动在悬崖绝壁之上,仿若那仙女舞动的彩带,美不胜收。
头顶的蓝天澄澈透明,大朵大朵的白云翻卷涌动,时而如羊群般温顺,时而似野马般不羁,不时在雷河上空奔腾而过,仿若自由的精灵,肆意翱翔。
两侧的山体不时有落石滚落砸入汹涌的雷河之中,瞬间激起巨大的波浪,好似张牙舞爪的巨龙,挟雷裹电,轰鸣声直响云霄。
雷泽仙境之中,上游水势湍急,仿若那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越往下游,水势方才渐渐平缓。
河中孕育着诸多妖族,有红鲤鱼、金蟾蜍、白金大鲵、巨玄龟、火焰鳄、河鳗等。岸边亦栖息着蓝翼蜘蛛、三头狼、蝎尾狮、巨嘴鸟、山地精等妖族。
漪澜等人站在雷河上游的岸边,筑起透明的结界以抵挡那不断滚落的落石。
百里川手持长剑,锋利的剑锋抵在一只巨玄龟妖的脖颈上,厉声喝道:
“还不快下水,给本殿下捞取雷灵石!”
那巨玄龟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仙君饶命啊,仙君有所不知,这雷河水白日里汹涌澎湃,犹如吞人的凶兽,待到傍晚时分,水势才会平缓下来,求仙君开恩,等到日落时分再让我等下水吧,我等定会为仙君寻到雷灵石。”
百里川却不为所动,手中长剑猛地刺向那玄龟妖的胸口,冷冷道:“天后娘娘的命令,本殿下可等不起,你等速速下水,不然此刻便将你等诛杀干净!”
跪在前面的两只雷泽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跳入水中。顷刻间,雷河浊浪滔天,巨浪形成巨大的旋涡,仿若那吞噬一切的黑洞,瞬间将两人拖入其中。那雷泽妖在水中拼命扑腾了几下,便缓缓沉入了河底,汹涌的河面上,激起几缕淡蓝色的闪电,很快便被风吹散,吓得岸上一众雷泽妖面如土色。
百里川却不以为意,长剑一挥,又指向几个雷泽妖,喝道:
“你,你,还有你,下河去捞取雷精石。”
被点到的雷泽妖吓得赶忙跪在地上,求饶磕头如捣蒜,口中不停念叨着:“仙君饶命啊!仙君饶命啊……”
漪澜见状,赶忙劝道:“哥哥,算了吧,左右不过是两个时辰,便等等吧!”
百里川哈哈一笑道:
“也不知小妹你何时改了脾性,如今倒是一副菩萨心肠了,记得你小时候,那可是飒爽洒脱得很,这等蝼蚁般的妖族,被你碾成齑粉的不知有多少,如今倒是谨小慎微起来啦。”
说罢,右臂猛地一震,只听“扑通”几声,那三个雷泽妖便被他丢入了滚滚波涛之中。
漪澜无奈叹道:“哥哥,还是等一等吧,我等凤族本就不擅水性,他们若都被雷河吞噬了,还有谁给咱们寻找雷精石啊?”
百里川这才收起长剑,道:“好,听妹妹的!”
午后的阳光细碎而温暖,仿若那洒下的金粉,细细碎碎地洒在大地上,浮光耀金一般。
南宫离站在雷泽的一座山峰上,望着奔腾咆哮的河水若有所思,雷河浩浩荡荡,奔腾千里。
极目远眺之后,南宫离发现了几个不速之客,顿时脸上蒙着灰一般,昏昏暗暗的。
他长袖一挥,轻盈地落在百里川的旁边,不待他反应过来,疾速伸手掐住百里川的脖颈,怒道:
“你是何人,敢在雷泽放肆?”
百里川被他掐的青筋暴起,挣扎回道:“大胆,吾乃凤族大殿下百里川……”
南宫离手上力气陡增,冷冷道:
“凤族,好一个凤族,本尊正要去讨教,没想到你等到送上门来了!”
漪澜心惊,她已猜到面前之人定是那魔尊南宫离。
只见他一身玄黑色的衣裳,眼睛里透着清冷的肃然,双腿修长,站的笔直,好似挺拔的青松,周身自带一股冷峻风流之气,仿若那不羁的狂风,肆意吹拂。
眼见兄长即将命丧黄泉,她走出来,强自镇定道:
“我等前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