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在他的认知中，应星是短生种，短生种的应星确实没有魔阴身，但身为长生种的刃肯定有。

这是事实。

可丹恒还是觉得不舒服。

尚且稚嫩的小青龙坐在纯白的空间内，双腿折叠紧贴着胸口，手臂环抱膝盖，他轻叹一声埋首在膝盖上，挡住因“委屈”而有些发红的眼眶。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丹枫疑惑。

丹恒换了一个姿势，下巴抵在膝盖上，他在心里唾弃丹枫的虚伪，自己为什么不说话他不是最清楚的吗？还在这里故作疑惑。

丹恒冷漠轻哼一声：“哼。”

丹枫轻笑：“呵。”

营内的喧闹仍旧传到了丹恒的耳中甚至是眼睛里，通过丹枫的听觉与视觉。

他们在欢呼，欢呼又一次化险为夷。

他们在赞美，赞美主将和云上五骁的默契配合。

仙舟与丰饶孽物之间的关系称得上不死不休，再次挫败他们的气焰后，云骑军的士气可以说是气势如虹，气冲云霄。

“这幅场面很美，不是吗？”

丹枫的声音好似带着一股子骄傲，像是在炫耀他们来了之后，云骑军的牺牲变小了。

他确实可以骄傲。

丹恒眨了一下眼睛，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丹枫脸色平静：“那又如何。”

没有意义，那又如何？

丹恒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恐慌的情绪。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十王司的人为什么对涉及到丹枫的某些事闭口不谈，为什么龙师对丹枫颇为忌惮。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丹恒又对丹枫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你我都知道，这里不过是一个幻境，是过去的投影。”即使做再多的改变，也无法改变过去。

正如丹恒曾经附身在金人、星槎、侍卫身上，不管前一天对幻境中的人造成什么影响，到了第二天，事情的发展总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不然，敏锐如镜流、应星之辈，又怎会放任自己这么一个不可控因素在罗浮晃荡？怕是早已上报腾骁将军了。

丹枫能意识到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两人的云吟术法产生了共鸣。

同一个时空之内不能存在两个一样的人，即使两人是前身后世，但在法则的判定下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灵魂一样。

只是环境的影响导致他们的经历不同，对待事物的看法不同，思想不同，因而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是在某种细节上，他们又形似一个人。

丹枫赞同这个看法：“是。”

“可……”他歪了一下头，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困惑，“那又怎么样呢？”

“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里只是过去的投影呀。”

诚然这里只是一个幻境，但那也是一个特殊的幻境，整个星球都是一个巨大的忆域。

过去的投影在某些特殊的影响下能与丹恒产生共鸣，因为丹枫明白了这个星球的本质。

正是因为如此才可怕，在明知道过去已然发生，无法更改的情况下仍旧偏执的想要改变。

通过两人不断互换身体的交换权，加强共鸣，进而将这种共鸣的影响从仅限自己一个人扩散到周围的环境，进而影响周围的人。

这是丹枫的计划，从窥见丹恒的记忆那一刻就开始的计划。

不，应该说这个计划诞生在更早以前。

丹恒呼吸一窒：“我会进入你的身体，是因为你在引导？”

丹枫的眼睛充盈着笑意，似乎在夸赞的丹恒的聪慧，能在短短几分钟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更多是在高兴自己计划的成功。

“只有被隐藏起来的答案才有让人探究的欲望，不是吗？”

丹恒漠然：“我不好奇。”

“嗯。”丹枫点点头，“你不好奇。”

“算算时间，外面的收尾工作也该结束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丹恒拒绝，他没有立场去参与这种事。

论公，他早已被罗浮放逐，与罗浮没有任何干系；论私，他与这里的人更是扯不上关系，况且比他更有发言权更有影响力的人都在这儿了，他又何必要去呢。

这应该是丹枫的工作和义务，而不应该是自己的。当然还有另一重更重要的原因，在场的两个人，唯有丹枫和那些人存在感情羁绊，他们也许或者说一定更喜欢接触到的是熟悉的丹枫。

丹枫点头：“也对。”这毕竟是我的计划。

提脚转身正欲离开，丹枫忽然放慢步伐，微笑转头：“不送送我吗？也许之后就见不到了。”

“这里是精神世界，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观测范围内，送与不送，没区别。”

话是这么说，丹恒却还是诚实地跟在丹枫身后。

一白一青两条人影在纯白的世界中漫步。

白色人影姿态闲适，几乎与纯白空间融为一体，唯有摇曳的墨色长发、衣摆上展翅欲飞的仙鹤证明有个人在此间走动。

青色人影与其并肩而行，步伐沉默而坚定。

沉默蔓延开来，却并不令人尴尬亦或是不舒服。

就像清风与明月，或者说换一个更形象一点词——空气。这是人类能存活在世界上而不可缺少的东西，和丹枫（丹恒）相处正是如此，如同人类呼吸空气、鱼儿在水中一般自在。

兴许是快要离开了，丹枫甚至还有兴趣聊天，没有在目的达成的第一时间回到外界。

“我觉得你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情绪。”

丹恒微微侧头，眉毛高高挑起，却并不说话。

丹枫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说了下去。

“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这理应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权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擅自干涉的权力。”

丹恒呢喃，权力吗？

黑暗中阴魂不散的嘶哑声音如影随形般再次缠了上来。

你为何会陷入这种处境，你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丹枫造成的，和你无关，将华龙妙法交出来，吾等还可以和十王司说情，放你出来。

既然知道与我无关，不是更应该放我出来吗？还需要条件？不过虚伪之词！

“你不必强迫自己去喜欢你不喜欢的人，也没必要因为别人的影响去讨厌你不认识的人，你也可以选择不讨厌也不喜欢。”即使那个人是我，即使那个人是应星。

士卒们高呼云骑长胜的画面在丹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云上五骁威风凛凛阵上杀敌。

喜欢、崇拜英雄是普世的潜规则，倘若一个人对普世意义上的英雄嗤之以鼻，甚至是不喜欢，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看作是狼心狗肺，严重点就是奸细。

“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喜欢和讨厌这两种态度。”

丹恒惊愣：“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的眼神，你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你的记忆。别担心，我相信这些不过是一点小挫折。”

“你能克服的，不是吗？”

毕竟你已拥有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那是我们不曾触碰到的自由。

丹枫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也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在一阵清风中，他悄然离去，留下丹恒在原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