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金小虎被屋外的嘈杂声惊醒。小孩子仔细一听，街市上喊杀震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虎赶紧爬起来穿衣服，把压在枕头下的佩剑抽出来。自波斯人围城以来，他夜夜枕戈而眠。侠客们都睡在城头上，以应对波斯军队的夜袭。

金小虎点亮油灯，去开门。打开门的一瞬，满身血污的豫让冲进来。小孩子吓得大叫一声。

“是我，豫让！”

他当然知道是豫让了，他被豫让身上的血迹吓着了。“你……”

“波斯人进城了！我回来救你！”

“你受伤了吗？”

“没有！”

“专诸他们呢？”

“他们护着史玛尼和俄日巴往城外撤。”

“波斯人从哪里进城的？”

“伊斯塔尔门。你说对了，敌人在本能寺。”豫让苦笑，“你可以做预言家了。”贝尔.史玛尼的心腹萨纳赫开门纳敌。小孩子一语成谶。

金小虎跟着豫让来到街上，城里此时已成为波斯军队的天下。巴比伦守军的抵抗在强大的、人数众多的波斯大军面前无异于螳臂挡车。但是，他们仍在顽强拼杀，因为谁都知道薛西斯对起义者的暴虐。

“把你的佩剑扔了吧。”

“为什么？”

“它没有开刃，再说小孩子佩剑容易引起波斯人怀疑。”

“啊？”小虎吃惊得张大嘴巴，居然没有开刃！“那……？”他们应该都知道的，就骗他一个人了！

“你以后还会有‘金小虎藏剑’的。”

小虎默默地把佩剑扔了。是的，以后再有剑，就叫“金小虎藏剑二”，这个是“藏剑一”。还有，以后他要看仔细了，一定要开刃！

“你也应该把剑扔了，再换身衣服，把脸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咱们混出城外。”金小虎建议，“咱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再出来。”

“不用，波斯人应该都认识我。”

小虎想想也是。豫让天天在城头上与波斯人作战，独臂是他最显著的特征。

“咱们撤到哪里去？”

“城外山上。”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些土丘。因为巴比伦城地处两河平原，平原上没有高山。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金小虎一边跟着豫让在巷道里拐来拐去，力图避开波斯士兵，一边问。

“是！”说话让他分神。小孩子大概是说话晚，没学会说话之前憋坏了。

他们来到幼发拉底河河边，河岸上的城门早已洞开，门边横七竖八地躺着战死的巴比伦勇士。小虎心里黯然。干涸的河道里没有人影，豫让领着小虎沿着河岸走。

“我们要从水闸那里出去？”小虎心里豁然开朗。

先前他很是担心两人逃不出去。因为现在肯定各个对外的城门处都在厮杀，波斯人一旦占领了城门，也会严加把守，防止起义军逃出去。而这里是内城门，对着幼发拉底河，只有水闸通向外界。之前为了防止波斯军队从水闸进入，他们还加高加密了水闸。所以，波斯人会忽视掉这一处。

“对！”小孩子大智若愚，豫让心里赞许。

他们一直走到城墙根下的水闸边，水闸处光线幽暗，明灭的亮光和隐约的厮杀声从附近的外城门那里传过来。豫让站在河岸上向水闸外面望过去，他仔细观察和谛听了一会儿，便一纵身从河岸跳到水闸上。

“来，跳过来，我接着你！”豫让下肢攀附在水闸上，将长剑还鞘，转身向金小虎伸出唯一的那只手臂，“小心墙，别撞到墙上！”从河岸到水闸略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不到一米宽的城墙。

关键时刻要发狠，别怂！妈妈说。小虎拿出浑身的胆色和力量，拼死一搏，纵身跳出去。如果他跳跃的距离稍稍短一点，他就有可能碰死在城墙上。

小虎被豫让一把揪住，他自己的小爪子也稳稳地攥住水闸上的铁栏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小心脏又重新落回他的小胸腔。

两人开始攀爬那被加高到几乎与城墙齐平的铁闸。小孩子痉挛的手紧紧抓住铁栏杆，手心里都是汗，他有点恐高。稍有不慎，他就会失手摔下去，摔死在干涸的河道里。

“休……休息一下，可以吗，叔叔？”他的手很有些乏力了。

“嗯……我先翻过去，在那边等你。你慢慢来，小心点。”攀爬的时候如果受到攻击，绝无还手之力，他就保护不了小孩子。所以，攀爬的时间越久越危险。“你用腿缠住栏杆，两只手换着休息一下。”

金小虎满心钦佩地看着豫让迅速而轻捷地攀援到栅栏顶部，身影一闪就翻过去，然后三下五除二地顷刻间下落十几米，来到与河岸平齐的高度，纵身一跃到河岸上。

身形如狗的金小虎继续像熊一样笨拙地向上爬，当他攀援到水闸顶端时，却怎么也不能将颤抖的腿跨过栅栏。他试了很多次，有两次差点一头从水闸顶端跌落下来。

虽然缺了一只手臂却能征善战的豫让怎么也不能理解小孩子的笨拙。他叹一口气，从河岸重新跃上水闸，飞快地爬到顶端，欲助小虎一臂之力。

“别怕！我把着你，这条腿先跨过来，转身，再转，转，好了，那条腿跨过来，手抓紧了！”

小孩子长吁一口气。

“你慢慢下，我先下去了。”豫让再次快速回到地面。

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周遭幽暗的环境逐渐变得明亮起来，金小虎加快速度，手忙脚乱往下爬。当身后的火光照亮他眼前的栅栏时，小孩子知道他们被波斯人发现了。

小虎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一小队波斯士兵举着火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豫让呢？与水闸相连的城墙挡住了小虎的视线，他看不到豫让此时正仰面躺在城墙边，一支羽箭贯穿他的腋下。

小孩子像小鹿一般纯净无辜的眼神消除了波斯人杀人的念头。

“就是个小娃子，算了吧。”年长的波斯士兵说，“嘿，小孩，你能跨过来吗？用不用帮忙？”

“不，不用，谢、谢谢叔叔！我一直爬、爬下去，顺着河道走。”小孩子怯生生地回复。跨过去？跨到河岸上？波斯人要是起了杀心，他都不够他们砍的。

“你爬下来，跨过来！”波斯队长突然开口。

小孩子很听话，他立刻就往下爬，不爬，难道让波斯人一投枪扎死？等他爬到与河岸平齐的位置，他就转过身来，几番做出要纵身一跃的样子，又犹犹豫豫地打住。“叔叔，我跨不过去。”

“那你怎么跳到水闸上的？从那边的河岸怎么跳上来的？”波斯队长厉声问，“你难道是从河道里爬上去的？你一个人怎么能下到河道里？”

河道有十几米深，如果没有人帮助，小孩子根本下不去。波斯队长洋洋得意，他看一眼年长的士兵，表情里满是讥讽。他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这士兵因为年纪大、富有经验，做事颇有主张，他早就看不惯他了。

“我从河岸上使劲跳上来的，那边好跳，这边不好跳。叔叔。”

“小孩子说得没错，走吧，别跟小娃娃置气。”年长的士兵劝一句。

“跳过来！我拿盾牌接着你，就现在！”波斯队长命令士兵把巨大的盾牌放到地上，伸出河岸一大部分，叫士兵压住另一头，示意金小虎跳到盾牌上。他要千刀万剐了这小崽子，让他花言巧语欺骗自己！

小孩子万般无奈地纵身跳到盾牌上，胆战心惊地走上河岸。豫让呢？大家说好的“同生共死”呢？他怎么溜了？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一把追魂之剑于背后闪到眼前，在众人的脖颈间旋转，波斯人顷刻倒下五六人。反应过来的波斯士兵仓皇拔出短剑、斩斧和弯刀，将断臂人团团围住。

刚才，他们看到了城墙下横七竖八的尸首，有巴比伦人，也有波斯人，并没在意。巴比伦城墙下到处都是尸首，因为之前惨烈的攻城战。他们没想到尸堆里竟然藏着个活人。

被众人围住的豫让并不怯场，一把剑舞得神出鬼没。金小虎悄悄地挪到盾牌旁边，把柳条盾竖起来护住自己，刀剑无眼，很容易飞到他身上。这个时候不给豫让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金小虎躲在盾牌后面观看战局。围攻豫让的十几个波斯人中颇有几个好手，尽管波斯人在豫让的夺命剑下依次倒地，但是独臂的豫让也渐渐显出疲态来。小虎看了心里着急。

他应该帮帮豫让！用什么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波斯士兵，用他们的武器？小虎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这个最趁手。小孩子犹犹豫豫地，他没杀过人。要不，用他的盾牌吧，从身后撞击波斯人，让他们站不稳扑向前方，豫让可以趁机结果他们。

小虎打定主意，正要见机行事，刚好，一个波斯士兵被豫让接连刺了两剑，虽然他用弯刀勉强隔开豫让的击刺，身体却不由得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数步，一直退到河边、小虎身旁。小孩子一横心、一咬牙，趁那士兵还没站稳脚跟之前，连人带盾牌的撞向他。士兵收不住脚，掉入河道里，发出砰的一声，还有惨叫。小虎在心里念一句佛号。小孩子赶忙看向波斯人，他们与豫让厮杀正紧，没人注意到那士兵落下河道。

金小虎一击成功，心中大喜。他悄悄靠近厮杀的人们，伺机行动。

原本向后退开、蓄势再战的波斯士兵忽然毫无章法的扑过来，脚步凌乱、门户大开，豫让一剑刺穿他。剑客心里纳闷。他刚把剑从波斯人身上拔出来，一把波斯弯刀已劈到眼前。豫让来不及用剑隔开弯刀，只能仰身向后躲开。剑客刚想站直身体，一把斩斧又劈过来，他只好蹬蹬蹬向后退了数步。向后的冲力太大，豫让稳不住身体，他用剑在地上一戳，强行支撑住自己，身体向后弯成弓形。此时，挥舞斩斧的波斯士兵又将冲到他面前，剑客心中一寒。

凌空飞起的波斯柳条盾化解了斩斧的攻击，为豫让赢得一秒钟，剑客趁机弹身而起，将挥舞斩斧的波斯人毙于剑下。

此时，波斯一方只剩下五个人，局势好转，剑客精神一振，刷刷挥出数剑，再将一人击杀。

“小畜生，拿命来！”波斯士兵怒吼一声，冲向金小虎。先前因为光线幽暗，九岁的孩子身形矮小，他们都没注意到金小虎在捣鬼，直到他将柳条盾抛出去救人。

哎呀，暴露了！金小虎已将柳条盾捡起来，现在紧紧抱住它严严实实地护住自己。他希望柳条盾可以经得起对方的凶猛一击，然后，豫让就能赶来解救他。

然而，小虎等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凶猛一击。他从盾牌后面探出头来，波斯士兵正跌坐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抱着自己的脚唉唉痛叫。原来地上有一把波斯弯刀，刀刃朝上，波斯士兵奔过来时正好一脚踩在弯刀上，脚面立刻被锋利的弯刀切掉一半。

冥冥之中，或许有什么力量于危难之中解救他，就是那个使他们即便陷身尼罗河的漩涡里也能完好无损的力量。

敌人只剩下三个有生力量，豫让胜券在握。金小虎看着豫让轻松利落地干掉两个波斯人，转向第三个人。

“叔叔……”小孩子急切地叫一声。

“放心！”豫让明白小虎的意思，小虎不想这个士兵被杀，因为之前正是这个年长的士兵替他说情。

豫让趁那士兵手忙脚乱、疲于应付之际，用剑柄敲昏他。

“我们要重新回到水闸上，爬下去，下到河道里。”是的，顺着河道走，紧紧贴着河岸。河道里黑咕隆咚的，波斯人只要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们。刚才小虎与波斯人的对话提醒了他，豫让暗骂一声自己蠢。

“我们在岸上根本走不出去，到处都是波斯人的营地。但是，河道里也许会有淤泥，不知道这些天的烈日有没有把淤泥晒透。”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们没选择。

两个人在河道里前行，天遂人愿，淤泥都干透了。两旁高耸壁立的河岸在暗夜中无限伸展，隔开了人间与深渊，他们在深渊里。

“叔叔，咱们待会儿怎么上去？”

“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