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里,象被露水洗过一样,
没有泥尘,没有血污,干干净净,
看到他那个样子,你一定会惊诧不已。
而且众多的槍伤也已愈合。
因为众天神们十分宠爱你的儿子,
尽管他已死去,却还在关护着他。”
听罢,老王眉开眼笑,说道:
“我的孩子!给天神献上祭礼总会得到好处。
我的赫克托尔,唉,他的到来如同一场梦幻……”
“他们在唱什么?很好听!”荆轲问金小虎。一整日井井有条的操练结束后,斯巴达战士们在神像前吟唱。希腊人的操练还真是特别,士兵们都不穿衣服,说是要保持身材的健美跟灵活性。
“《荷马史诗》,应该是《伊利亚特》里的篇章。”
“《河马史诗》?河马?”荆轲瞪大眼睛。河马这个东西值得写一部史诗吗?
“是的,就是古希腊诗人荷马创作的两部长篇史诗,《伊利亚特》跟《奥德赛》,很长。荷马,荷花的荷。”
“你都看过吗?”小虎真是满腹经纶!
“没有。”
这孩子是来搞笑的吗?他没看过就敢说是《荷马史诗》?
“我虽然没看过,但是我知道《伊利亚特》讲的是特洛伊战争。特洛伊战争里有一个很特别的情节就是特洛伊老国王普里阿摩斯请求阿喀琉斯归还自己儿子的尸体。”小虎看荆轲微蹙眉头,连忙解释,“国王的儿子就是赫克托尔,被希腊英雄阿喀琉斯杀死,阿喀琉斯还每天用战车拖着他的尸体到处跑。希腊人当然会吟唱《荷马史诗》了。”
“你很会推测!”荆轲竖起大拇指。
妈妈常说,你可能不会每个知识点都完全掌握,但你要学会揣测跟推理。他于此时此地终于学会了。
磨勒一面倾听,一面擦拭自己的长剑。将士们吟唱史诗来激励斗志,可是没有人觉得他们的吟唱不太合适吗?赫克托尔是特洛伊人的统帅,在跟希腊联军第一勇士阿喀琉斯决斗时被杀死。这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中,他听小虎讲了很多希腊神话传说。小虎有一本《希腊神话故事》,还有一本《圣经故事》。小虎妈妈说欧洲的绘画、雕塑、建筑、甚至音乐的题材大抵离不开这两个源头。
列奥尼达把他们留在身边,跟斯巴达战士们在一起。国王毫不隐瞒地说作战时他们将和斯巴达战士站在防守的第一线,除了小虎。
波斯大军渡过赫勒斯滂海峡后,席卷北希腊。八月初,他们来到温泉关,在距离关口不远的平原扎下大营。
这四五天里,波斯军队没有什么举动,他们一直在休整。薛西斯好像并不急于进攻,他派出信使,说波斯士兵多得数不清,他们射出的箭矢能把太阳遮住。国王列奥尼达回复信使“很好,我们可以在荫凉里杀个痛快!”。
擦拭完毕、准备还鞘的剑被磨勒飞出,钉在远处的橄榄树上,引发树丛里不易被察觉的小小骚动。那是波斯的侦查兵。国王说让他们尽管看好了,不必理会。所以,他飞出利剑也只是警告他们。
希腊联军的重步兵——斯巴达的国王卫队被放在防守的最前线,同时兼做前哨部队。
斯巴达战士身披红色斗篷,头戴冠羽,盾牌上画着希腊字母“Λ”。他们腰间别着短剑,主战武器是约两米长的长枪。当其他城邦的战士们已经穿上了更轻便的亚麻甲或者鳞片胸甲时,斯巴达国王卫队的勇士们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依旧身披钟罩型的、更沉重、防御力更好的青铜胸甲。
除了国王卫队,还有900名“黑劳士”跟随国王一起来到温泉关。他们是奴隶,负责生火做饭,充当哨兵,照看随军携带与就地征集的羊群,以供饮食和战前献祭。
昨天,大祭司在祭坛上洒下大麦与香料,杀羊占卜。占卜的结果是吉兆。专诸悄悄跟大家说他看祭司的脸色不太像吉兆,祭司可能为了鼓舞士气,没有如实向国王报告。
“薛西斯又来信了。”虬髯客坐到磨勒身边。
“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列奥尼达肯投降,他就让他成为全希腊之王。”
“国王怎么说?”
“他说,‘如果你知道生命中什么最宝贵,你就不会成天垂涎别人的东西。对我来说,为希腊光荣地战死比成为希腊之王更重要!’”
“说得好!然后呢?”
“然后薛西斯发出最后通牒,叫我们立即投降。”
“国王呢?”
“国王说‘想要?那就来拿!’。你看看斯巴达人在干什么。”
“梳头。”斯巴达战士们已经结束了吟唱,开始梳头。人人都在梳头!
“战前梳头是斯巴达人的传统,意味着要玩命血战!”
战士们以稍息的姿势斜倚在长矛上,把盾牌靠在自己膝前,等待开战。为了把7000人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并减少伤亡,列奥尼达安排斯巴达人在首战迎敌。
山道狭窄,国王缩短了方阵的宽度,加大了纵深。希腊人习惯于左手握盾、右手执枪,站在方阵最右侧的士兵没有盾牌保护,国王便将最强悍的战士都集中在方阵右翼。所以聂政理所当然地站在了第一排、最右侧。他的左边依次是磨勒和专诸,虬髯客、荆轲跟豫让站在他们后面。列奥尼达把他们的武功强弱摸了个透透地。中国侠客们都手握长矛,将佩剑别在腰上。这些天里,他们一直跟斯巴达战士一起训练,熟悉他们的对敌方阵。
由于地形所限,波斯的骑兵和战车派不上用场,薛西斯也不能把大量的波斯军队铺到战场上合围希腊军队,他只能采取步兵轮番冲击的办法,企图利用人数优势和疲劳战术打垮希腊人。
色雷斯人和米底亚人组成第一波攻击阵型,希腊俘虏放在最前面做炮灰。
米底人头戴只露出脸来的包头巾,穿着袖口狭窄、绣满东方情调花纹的紧身衣,紧身衣外面套着亚麻铠甲。他们腰间别着短剑,斜挎着箭壶,手执两三只既可以投掷又可以近战的短矛,用两边有缺口的盾牌来保护自己。
10年前的马拉松战役中,波斯军队由米底将军达提斯率领。那一战中,不少米底人失去父亲和祖父,脸上留下了悼念亲人时划开的刀疤。如今,他们渴望为家人复仇。
战斗开始后,波斯军队先进行一波远射。飞箭密如急雨,持续不断。
随着一声令下,温泉关内的希腊士兵们全部举起盾牌,熟练地组成盾墙,将自己遮掩在“墙”后。急促的箭雨落在盾牌上,对他们没有造成任何杀伤。
米底人和色雷斯人收起强弓,向前推进,开始近战。他们的队列被狭窄的山道无形间拉长,无法施展人数的优势。在逐渐靠近斯巴达人时,他们纷纷投出一支短矛,但是这些短矛也被斯巴达人的盾墙挡住了。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斯巴达勇士左手持青铜覆面镶边的大盾牌,右手举起长矛,从上往下刺向敌人的眼睛或者头盔保护不到的脖子。当第一排的战友与对方搏斗时,后面两排的斯巴达人会趁机在敌人的盾墙空隙里扎上一矛。
斯巴达人的防守阵型是著名的“希腊长枪方阵”,由宽大的盾牌组成盾墙,长矛层叠其间。色雷斯人、米底人的窄小盾牌跟短矛没法和他们抗衡,成批的士兵在希腊方阵前倒下。
当有波斯士兵被刺倒后,第二排的斯巴达人就用长矛底端的尖锥补刺倒地的敌人,地面上满是敌人的尸体与武器。即使有希腊士兵因为体力不支或者受伤倒下,后排的战士立刻上前补足空位,其他士兵也跨过不幸倒地的战友,避免给他增加额外的伤害。
聂政跟磨勒的威猛使所有面对他们的人都一触即溃,波斯士兵不愿意面对他们,甚至不想看向他们,即使被军官鞭斥着向前,他们也尽量避开中国侠客。太可怕了!他们是神吗?不死不伤!
见此情景,薛西斯急得三次从他督战的宝座上站起来,皱着眉头,抖动着胡子,狂躁地吼叫不已。吼叫也没有用,被希腊方阵摧毁了斗志的米底人和色雷斯人畏缩不前,只能被军官们驱赶着、踩着遍地的尸体,一波波上去送死。他们还要避开希腊人利箭的射杀,将已死或者濒死的同伴扔下海湾,清理出一条进攻的道路。这条路需要不断地清理,因为它很快又被尸首填塞。他们一边清理道路一边在想,也许在片刻后自己就将成为手里的同伴,将死未死却被扔下海湾,摔个粉身碎骨。仅仅这个想法就击碎了他们脆弱的心理和仅存一丝的斗志 。
波斯人的第一波攻击被彻底粉碎后,薛西斯充分认识到他面对的是一只多么可怕的军队。于是他派出了波斯最为精锐的部队——由一万名菁英战士组成的“不死军”。
身形强壮的“不朽者”们脱下华丽的长袍,露出闪耀着光芒的精良鳞甲,他们在玛戈僧(祭司)的引导下完成献祭,然后手持长矛和盾牌,腰别短剑,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与斯巴达人搏斗。
“不朽者”的战斗力非常强悍,若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不输于斯巴达国王卫队。在“不死军”的强攻下,希腊方阵中除了磨勒跟聂政所在的位置,其他行列的伤亡开始增多。看到自己的攻击逐渐有了起色,薛西斯得意地笑起来。
国王列奥尼达当机立断,命令军队按照之前的训练方法转身往温泉关的最窄处撤退,同时保持队形不乱。“不死军”趁胜追击。孰料斯巴达人在跑了一段距离后,在一瞬间转身,出其不意地向没有防备的“不朽者”猛烈反击。没有见过这种战术的“不死军”前锋收不住脚,直接被一马当先的中国侠客们率领斯巴达勇士用长矛刺了个透心凉。
面对突如其来疯了一般冲回来的斯巴达人,“不死军”前锋部队想站住阵脚准备战斗,但是他们身后的同伴不知道前锋情况,继续追击,导致前锋跟后续撞到一起,“不死军”自己挤作一团,互相踩踏。斯巴达人趁此良机发起歼灭战,“不死军”伤亡惨重。薛西斯怒吼着下令“不死军”撤退。
这是熟读《说唐》、《三国演义》、《水浒》和《东周列国志》的金小虎提供的佯败方法。当小虎说出这个俗称“回马枪”的中国战术时,他差点被国王跟一众将士们摸秃了头。
激战结束。希腊士兵为受伤的战友包扎伤口,“黑劳士”(奴隶)开始打扫战场,他们一边从“不朽者”的尸体上剥取金银财物,一边很不解:薛西斯已经拥有了广袤的领土,无尽的财富,为什么还是侵略成瘾,前来抢夺希腊人的破衣烂衫跟贫瘠山河。
国王列奥尼达在检视了希腊军队的伤亡情况后,认为还是应当由斯巴达人打头阵,以应对薛西斯可能使出的新花招。他对斯巴达方阵做了简单调整,把中国侠客们放在方阵的第一排,除了独臂的豫让。他还将侠客们跟第一排的斯巴达老兵错杂开,使老兵们得到更多的护卫,减少伤亡。
国王又让“黑劳士”将“不朽者”的尸体砌成墙,横亘在道路上,作为他们抵挡波斯人进攻的第一道防御。
大家开始用晚餐和休息,那个巴比伦人带领“黑劳士”(奴隶)们巡逻营地,以保证斯巴达战士以最佳的状态投入到第二天的战斗中。
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仿佛一条厚重的被子扎扎实实地落在身上。此起彼伏的鼾声和虫鸣声、树枝在篝火里的噼啪声、守夜人低低的私语声织成一张密密的网,裹紧他,解不开,扯不断,好像要绞杀了他。金小虎从地上坐起来,他竭力让自己的目光避开“尸墙”,他看了会怕,可是浓厚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提醒他“墙”的存在。
“叔叔,你睡着了吗?”小虎轻轻推一下睡在身边的磨勒,“你要不要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睡着了。”磨勒咕哝一声,翻个身。
“你不想知道战斗的结局吗?”小孩子不死心。
“不想,顺其自然,老天自有安排。”磨勒的鼾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