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赶着两辆四轮马车去罗马。之前在罗马还没逛上半日就被炸上了天，众人心有不甘。

四轮马车在罗马大道上慢慢地走，这种石头铺的大道，要是放马飞奔起来，屁股会被颠碎的。路边跛着脚行走的男人引起大家的注意，显然那是一个受伤的士兵。

马车在男人身边停下来，磨勒招呼他上车。

“你去哪儿？”

“罗马。”

“我们也是，一起吧！”从这里跛着脚走到罗马？马车都要走上四天！

男人简单致谢，磨勒把他拉上车。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不拘小节。

“你在哪儿受的伤？跟谁打仗啊？”肯定是跟汉尼拔，自己多余问这一句。虬髯客想。

这辆马车上坐着磨勒、虬髯客、荆轲跟金小虎。

“在特拉西美诺湖，跟迦太基人。”

“谁赢了？”荆轲来了兴致。

“还用说吗，当然是迦太基了！罗马人打汉尼拔就没赢过！”士兵叹气。

“哎，给我们讲讲经过呗。”荆轲往士兵身边凑了凑。

“嗯，我们四个军团，差不多三万人，被汉尼拔骗到峡谷里，”

“不是那个什么湖吗？难道不在湖边吗？”荆轲诧异。

“对，就在湖边，峡谷里有湖，三面都是山，一面是湖。不到半天功夫，一半人阵亡，一半人被俘，执政官弗拉米尼都被打死了。”（注释）士兵再叹气。

“那你……”

“汉尼拔对待俘虏不一样，罗马人全都被带上枷锁，意大利其他城邦的士兵都被放了。我不是罗马公民，是平民，所以也被放了。”

“用兵者攻心为上，汉尼拔是要挑起罗马跟盟友之间的矛盾。”虬髯客虽然讨厌腓尼基人，可是他内心也不得不赞服汉尼拔的用兵之道。

“叔叔，罗马公民跟平民有什么区别？”

荆轲不由得抹一把额头，小孩子没有机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平民不是罗马人，是外来的人，外邦人。但是，我们不是奴隶，是自由民。”

“不都是住在罗马吗？”小虎不解。

荆轲再摸一把下巴，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他想换一个话题。

“不一样，公民有选举权跟被选举权，可以做官。不过，普通人哪有可能被推举成保民官、执政官、大法官、监察官，也就做个小官吧。”士兵耸耸肩膀。

“太不公平了！”小虎很气愤，“那你为什么还要帮罗马人打仗？替他们卖命？”

就没人能把这孩子的嘴堵上吗？比如那个老畜生。荆轲的手再次放到下颚上，反复摩擦，硬是拿不下来。

“因为在军队里服役的外邦人有可能获得罗马公民的身份。”士兵苦笑，“如果战功卓著。”可惜他伤了脚。

四天后，马车停在台伯河下游的码头，士兵与众人挥手告别。这里有巨大的仓库群，长达数百米。从世界各地运来的商品都储藏在仓库里。仓库后面有一个小山丘，其实是个巨大的垃圾堆，罗马人把陶罐跟酒瓶的碎片全部堆积到这里。

士兵住在码头附近。他原来是个小商人，薄有积蓄，战争使他几乎成为无产者。因为罗马士兵的装备需要自己购买，厚实的盔甲、锋利的短剑长矛、坚固的盾牌都花费不菲。所以，多少有点钱的人才能去参战。况且，军人是没有军饷的，他们唯一能获得的就是战利品。打输了的人哪有什么战利品？

士兵说耗尽积蓄买装备，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就为了一个罗马公民的身份，现在想起来都可笑！做自己的本行不香吗？金小虎深以为然、唏嘘不已。妈妈常常说“选择很重要，比努力还重要”，显然士兵做了错误的选择。

士兵肯跟他们说这些，是因为侠客们仗义豪爽，他们看出士兵境况窘迫，无论住店吃饭都请士兵一起，不肯让他花费一分钱。

虬髯客在罗马把两辆马车卖了，罗马市区面积不大，而且拥挤，他们用不上马车。罗马的物价高于佩鲁西亚，一买一卖，居然有不错的获利。

众人在罗马游逛了一个月，参观了罗曼努姆广场、阿比亚高架引水渠和众多神庙；在马克西穆斯竞技场观看了戏剧、角斗、战车比赛；品尝了各种罗马平民美食。旅馆老板告诉他们，有很多特别美味的菜肴只有在贵族的私邸里才能享受到。

逛吃结束，中国人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大家都同意不能坐吃山空，要发财致富，毕竟还有很多罗马贵族的私房菜他们没能吃到。

虬髯客建议大家去经商，趁着手里还有些本钱。他们可以去做罗马军人的生意，既然罗马士兵们都是些有钱人，而且需要自筹装备。罗马军队打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卖武器、盔甲、食物、被服等军需物资。这个买卖对普通人来说危险性大，所以竞争少，可是他们不怕啊。“富贵险中求！”他总结说。

大家都笑了，对能征惯战的侠客们来说，哪有什么危险！他们不去打劫罗马士兵就不错了。

当然，他们肯定不能帮着罗马人打仗，因为迦太基军官在沼泽里出手相助，救了他们。他们也不能帮着迦太基人，否则就遂了老畜生的意。虬髯客补充道。众人深以为然。

“我们可不可以带上那个跛脚的叔叔？让他跟我们一起做生意？”

“当然可以，好主意！他最了解罗马军人需要什么。”小孩子善良，虬髯客不忍拂他的意。

大家在台伯河码头四处打听，终于找到贫困的跛脚士兵。他住在破旧公寓楼的最顶层，顶层的租金最便宜。顺着公寓楼的木质楼梯爬上去，周遭的环境越来越糟糕，墙面被火盆跟油灯熏得漆黑，刺鼻的尿骚味在楼道里飘荡，因为罗马人喜欢搜集尿液来洗衣服。

顶层的屋子被布帘分割成许多隔间，跛脚士兵裹着肮脏的床单在角落里睡觉，他甚至都没有一间“隔间”。中国人看了心酸。

士兵说他没有入伙的本钱。专诸说他不需要本钱，他有经验跟智慧，毕竟他曾经是个成功的商人。赚来的钱大家平分，小孩子也有份的。小虎赶紧使劲点头。

中国人购置了马匹、衣物、盐、粮油、武器、盔甲等军需物资。按照跛脚士兵马尔库斯的建议，他们还特别准备了烟熏咸肉干、奶酪、活的睡鼠、果醋汁、肉酱、蜂蜜、以及面包经过二次烘烤做成的硬饼干。

军需物资里最特别的就是标枪的枪头，这是易耗品。重标枪特制的软铁枪头在击中敌人时会折断，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敌人把标枪扔回来杀伤战友。士兵们在战后只要捡回枪杆，更换枪头，就可以继续使用标枪。如果马尔库斯不说，侠客们还真不知道。他们在以往的战争中，从来没有跟罗马军团对阵过。

所有这些物资都被装上货车，通过罗马大道送往罗马军营。大道上经常有劫匪，劫匪每打劫中国人一次，中国人做生意的本钱就会增加一些。中国人只怕他们不来打劫。

中国人在罗马军营外面支起帐篷，开始做生意。生意火爆，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他们带来的货品两天之内就被抢购一空，价格也好，颇有赚头，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中国人再去采购物资，在意大利城镇跟军营之间往返。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仅利润丰厚，沿途还有送钱的。他们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迦太基军队的劫掠。此时，因军情紧急，费边被选举为共和国独裁官。费边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不与汉尼拔正面作战，要拖垮迦太基军队。面对此景，汉尼拔出动士兵四处掠夺村庄，一方面补给军队，一方面试图激怒罗马人，迫使其应战。

迦太基人还天天来罗马军营前叫阵，早也叫阵、晚也叫阵。他们在军营门口表演马术，吊嗓子唱戏，还往军营里射箭。罗马人就是不出战。

侠客们在罗马军营里一边卖货，一边看迦太基人各种闹腾，跟看戏一样。中国商队现在是罗马军团最欢迎的来客，他们按照季节变化为罗马士兵提供各种军需品。中国商队只要抵达军营，立刻就会被迎进去，罗马人也怕他们的货物被汉尼拔劫掠。

中国商团的火爆生意持续了十个月，直到坎尼会战前夕。

独裁官费边到期后被免职，同年春汉尼拔突袭了罗马重要的粮仓和补给基地坎尼，罗马人在新任两位执政官保卢斯和瓦罗的影响下，决定与汉尼拔决战。

两位执政官率领八万六千四百名罗马同盟军出战，在奥菲都斯河畔对阵四万四千名迦太基人。

“坎尼这个战场一目了然，没有可以伏兵的地方。罗马人不傻，他们选择此地跟迦太基对决，就是要避免汉尼拔用诡计和花招取胜。罗马的兵力两倍于迦太基，不知道擅长计谋的汉尼拔这回要如何对付。”专诸说。

中国人在附近的小山坡上观看大军列阵。他们在去采购货物的路上恰逢两军会战。

“罗马输了！”虬髯客淡淡地说。

众人皆惊，大家都看向金小虎，小虎点头，“叔叔说的没错，汉尼拔以少胜多，坎尼会战被誉为军事史上最伟大的战役之一。”

“哎，你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荆轲问虬髯客。

“你看迦太基的列阵。汉尼拔把战斗力最差的高卢新兵、非洲黑人放在中军，久经沙场的伊比利亚重装步兵在他们后面，骁勇善战的利比亚跟迦太基重装步兵分列两侧，左右两翼分别是伊比利亚骑兵、高卢骑兵和努米底亚骑兵。”侠客们在汉尼拔军中前前后后呆了将近一个月，惯于用兵的虬髯客没闲着，把迦太基军队里不同兵种的强弱研究得明明白白。

“嗯，我看到了。”荆轲点头。他不瞎，大家都看到了。“然后呢？”

“汉尼拔会让两翼的精锐骑兵先去击溃脆弱的罗马骑兵，然后从身后攻击罗马步兵。”虬髯客拔出长剑，在地上画出一方作战图，指点给大家看。“这时候，罗马步兵因为数量跟战斗力上的优势已经把高卢人组成的中军逼退，汉尼拔会命令两侧的利比亚跟迦太基重装步兵向中间进攻，再加上高卢人之后的伊比利亚重装步兵，他们就会对罗马步兵形成合围。”

虬髯客这么一点拨，众人立刻就明白汉尼拔的巧妙用心了。

“况且罗马军队面向东北，早晨的阳光直射罗马士兵，”虬髯客继续分析，“罗马士兵还将受到夹杂着沙尘的东北风的吹袭。而迦太基人却是背光又背风。”

“秒啊！”聂政赞叹。

“大家再看迦太基人的左翼，汉尼拔把左翼放在奥菲都斯河这个拐弯处，河水是天然的屏障，罗马人不可能穿过大河去包围他们，左翼就得到了地势的保护。那么原本用来保护左翼的骑兵就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机动起来。汉尼拔的优势在重骑兵，骑兵是他取胜的关键！”

“你也是个战略家，”荆轲挑起大拇指，“不比汉尼拔差！”

虬髯客笑笑，荆轲的夸赞让他很受用。“咱们再看罗马，罗马还是传统的三线编队，骑兵在两翼，没什么新意。罗马指挥官想用步兵迅速击溃汉尼拔的中军。因为骑兵不堪使用，骑兵本来就比迦太基少，而且，我们都知道罗马骑兵的战斗力不行。”

跛脚士兵马尔库斯早就把罗马军团的列阵详情、作战方式讲给侠客们听了。而且在与罗马军团做生意的十个月里，虬髯客又与罗马将士打成一片，罗马军队的优劣势他了如指掌。

“当然，这里还有我猜测的成分，因为仅凭翻越阿尔卑斯山、波河战役跟特拉西美诺湖的胜利，汉尼拔不足以被后人称为‘战略之父’。”虬髯客笑着说，“所以，这一仗他肯定赢了！”

金小虎认为虬髯客绝绝对对是他们当中最有智慧、最有韬略的人。

罗马人迎着早晨的阳光列阵，四万罗马步兵居中，四万盟国步兵分列两侧，罗马骑兵在右，盟国骑兵居左，护住两翼。

步兵们按照传统的三线编队方式，站成三个阵列。

第一阵列是经验不足的青年士兵，他们配备两根标枪、一把短剑、一面盾。他们的作用在于消耗敌人的战斗力。

通常战争开始后，第一阵列的士兵在行进到距离敌军大约15米远时，将暴风骤雨般投出他们所有的标枪，然后手持盾牌冲向敌军，短剑上下翻飞。坚固而又两面开刃的短剑虽然无法刺穿铁质或青铜铠甲，却对敌人的四肢有着极佳的切割效果。

第二阵列是最粗野最精壮的成年战士，经验丰富，战斗技巧良好。当第一阵列的士兵支撑不住时，精疲力竭的他们就会回撤到第二阵列的空隙里。第二阵列的士兵替换上前，他们将投枪如雨般投向敌阵后，便以更凌厉更疯狂的砍杀发起第二波冲击。

第三阵列由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他们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