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云舟的房中,苏北呈坐在了桌前,眼前一排的酒,他是一杯一杯的喝,脸色不怎么好看,阎云舟披着衣服坐到了桌边,苏北呈抬眼:
“你和那小公子相处的还挺好?”
阎云舟没说什么,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今天宁咎喝酒的模样,这一个两个的都跑到他这儿蹭酒不成?
“你半夜从后墙翻进来就是为了喝酒的?”
苏北呈收起了方才那轻佻的样子,眼底有些气愤还有阴霾:
“我刚得到线报镇安侯府,老侯爷五日前没了,南境大营已经爆发了两场兵乱了,周边的小国也有些不安分。
就是这样陛下派去的镇南将军邹升元还报喜不报忧,对于兵乱绝口不提,陛下还夸他治军有方,立刻就拨下了下半年的军费。”
苏北呈气的已经要冒烟了,镇安侯府的老侯爷是先帝幼年的陪读,亲厚有加,老侯爷也镇守边关十几年,南境从来不曾有乱子。
但是这位皇帝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各个军中安插自己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本没什么,做臣子的也要守这个规矩。
但是如今这位皇帝比起先皇来真是气量狭小到极点,在军中安插的人不问资历,不问战功,只论亲厚,清一色任用他的外家。
那些个从没打过仗的官老爷统管兵营,接着任人唯亲,谎报战损,谎报兵丁,吃空饷,甚至有纵兵为祸的。
南境军是边军,和老侯爷浴血奋战过的,纵使是新皇下了老侯爷的兵权,只要他还在一日总还能压住那群孙子。
现在老侯爷没了,那些真的能打仗能流血的兵将不知道要被邹升元祸害成什么样。
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气息不稳,却依旧什么都没说,这么多年他和这位陛下一直不睦,原因就是这个。
今上不是一个有远见的帝王,甚至守成之君他都做不了,他做不到老侯爷那样放权。
因为北境不比南境,南境是烟瘴之地,虽有几个作乱的小国,但是毕竟是各自为政,即便真的出了兵乱最多是为祸一方,动不了大梁的根基,但是北境之外的北牧却是强劲之敌。
北牧和大梁是打了谈,谈了又打,折腾了几十年,北牧无法南下,而他们也没有办法彻底消灭北牧,那就是一只雄踞北方的恶狼,只要有了机会他们就会不顾一切进攻,盘踞中原。
所以与其说他是不想交出兵权不如说是不敢,北境的口子一旦被撕开,大梁危矣。
苏北呈喝了不少的酒,脸上通红,说话间也没了遮拦:
“先帝何等雄才大略,先太子何等贤德,竟是英年早逝,不然这天下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坐。”
阎云舟的眼底也是慨叹难当,也倒了一杯酒:
“是啊,若是端懿太子在,这天下当是另一番光景了。”
先帝的元后所出嫡长子,备有贤名,外可安天下,内可定民心,先帝缠绵病榻之际由他监国,朝野上下无不信服,却是没有想到,先太子会因为一场伤寒而薨逝。
苏北呈眼圈有些红了:
“你我皆在幼时得先帝教导,若是,若是太子殿下没有英年早逝,先帝的身体应当还能撑上两年。”
阎云舟抬眸:
“近来你可进宫见过太后?”
苏北呈摇了摇头:
“前两日散朝之后我去云华宫看了,但是宫人没让我进去,你知道的,自从先帝走后,我姐姐就很少召见我们家的人了,如今的圣上对我家也是颇有忌惮,我姐姐也是为了避嫌吧。”
阎云舟知道他惦记太后在宫中的日子,开口:
“太后那里你倒是不用过于担心,今上非嫡非长,先帝病重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皇贵妃为后,她就是当今圣上的嫡母,先帝疼宠皇贵妃十年,必会为她想足了后路。”
苏北呈看向了阎云舟,手捏紧了杯子:
“我姐姐如今已经甚少会迈出云华宫的门,她的后路有了,你的呢?
这焰王府和北境那些追随你的将士的后路呢?我听说圣上的外家又在进言了,要挪用北境的军费重修宫室,真是不知所谓。”
听到这样的消息苏北呈都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他甚至都在想,若是阎云舟死了,北境的大军也被他们祸害成南境那般模样,北牧真的打进来了,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哭法。
阎云舟的眼底晦暗不明,手指捻着手中的杯子:
“后路,或许我确实是该做决断了。”
苏北呈骤然抬头,他与阎云舟算是从小一块儿混大的,小的时候上面皆有兄长,也是一块儿胡闹过的,后来阎云舟成了执掌北境十二万边军的王爷,他也成了这皇城中的刑狱官。
但是从小的情谊却是没有断的,在外人看来,阎云舟这些年早就已经和苏府断了来往,却不知,这王府后院的狗洞他比谁都熟。
苏北呈从不愿意深想阎云舟的身体,甚至都不敢问,但是现在喝多了酒反而多了几分胆气:
“真的没别的法子了吗?这天下这么大,总是能找到些名医的,之前找的那两个不管用,我再去寻别人。”
阎云舟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
“你好歹也是刑狱官,生死之事还看不淡啊?擦擦,别在这儿丢人。”
阎云舟扔过去了一个帕子,苏北呈胡乱的擦了擦脸:
“你说你,早年也不成婚,我儿子现在都打酱油了,你还没人要。”
阎云舟喝了酒脸色多了两分红润,但是身上却还是畏寒怕冷,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开口:
“你喝多了?刚和我的王妃见过礼这就忘了?”
“你还认真了?你都查清楚没有?这个侯府公子有没有问题?”
这一场赐婚宫里那位是安的什么心他自然心里清楚,只不过刚才看着侯府送过来的那个要克死阎云舟的公子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阎云舟的身体经不起变故了。
宁咎吗?阎云舟在脑海里过了一边那人这两天的言行:
“留着吧,若是有问题早晚会暴露出来的。”
看着阎云舟面带倦色苏北呈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正色出声,眼中方才的醉意似乎都消散而去:
“这句话是家父让我带给王爷的,他说,无论王爷最后如何决断,苏家满门必当与你同心。”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而阎云舟这些年在北境与那位被今上打发到苦寒燕州的景郡王偶有往来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他们苏家又怎么会不知道?
阎云舟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云舟谢苏太尉。”
隔壁的宁咎此刻一只腿仍在边上的椅子上,一只手臂抵在桌子边上,整个身子歪成了一个麻花。
右手一边在纸上鬼画符,一边在空隙的时候咬一咬笔头,是的,这个姿势就是宁主任在思考时候的姿势。
而他面前的纸上歪歪曲曲地写着不少的字:
“黄连素,四环素,青霉素...”
纸上还有很多的化学式和方程式,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毛笔最后给勾画了下去。
前两种没有工业基础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宁咎把眼睛盯在了青霉素上。
青霉素相比前两种对工业的要求是稍微低了一些,但是经过土方法提纯的青霉素的产量一度是一个低到令人绝望的数字。
而且,掺杂的杂质太多,想要提取到足够又纯净的量实在是难度系数为SSS。
‘啪’宁咎又把笔丢了。
一旁的桃月看见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看着时间晚了还是忍不住的提醒了一声:
“少爷,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歇着?今晚您是在这里还是去王爷那?”
毕竟昨天他们刚来王府的时候自家少爷就和王爷睡在了一个屋子。
宁咎看了看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古时候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这无比清新的空气,他走到了门口,抬眼就能看见那轮在这个世界依旧明亮的月亮,都说千里共婵娟,也不知道这里的月亮和他那个世界的是不是同一个。
正感慨着他就见阎云舟那屋的门开了,那位大理寺少卿穿着一身黑衣出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宁咎给了见了一礼,那人笑呵呵地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现在是12月的天气,晚上已经很冷了,桃月给宁咎披上了衣服,面带询问,似乎是在问他在哪里睡?宁咎直接抬步到了阎云舟的门口,当然是在主屋睡。
他进屋的时候阎云舟还坐在桌前,那一桌子的菜已经凉了,却还没有被撤下去,听到动静阎云舟抬头,宁咎上前:
“王爷,我来昼夜侍奉。”
阎云舟方才喝了一点儿酒,虽然不会醉,但是咳嗽却重了两分,听了这话他也有些莞尔:
“那就过来吧。”
这一次宁咎知道这个动作是让他脱衣服,他走上了前,帮人解了身上的衣带,侧眸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桌子上的一道菜,那道菜的配菜赫然是大蒜,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都亮了。
没错,他是傻了,只想着现代还在沿用的抗生素,却忽略了一种已经被淘汰的抗生素,大蒜素。
相比青霉素只对细菌有效,而对真菌没有作用的情况来说,大蒜素是少有的可以同时抵御细菌和真菌的广谱抗生素。
阎云舟就见这人给自己宽衣到一半,就将眼睛黏在了一边的盘子上:
“饿了?”
“啊?啊,是啊。”
“饿了就让厨房给你上菜。”
“王爷,这个是什么?这东西多吗?”
阎云舟就见宁咎指了指盘子里的那个蒜,他微微皱眉,他很不喜欢这东西的味道,倒是苏北呈喜欢:
“蒜,你喜欢这东西?”
宁咎眼睛盯着那蒜都快冒光了:
“喜欢,我简直太喜欢了。”
阎云舟...
“吃完这个,晚上就在隔壁睡。”
宁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