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让两人说开了心思，周溪安虽然心怀芥蒂，可到底还算是理解了乔栩当年所做不过是遵从律法，乔栩养了自己养了六年，让自己不愁吃穿又能学功夫，他本该感激的。

两人吃完饭便坐着马车回慕府，乔栩裹着氅衣坐在那里，深秋风大，车门闭不牢固，总有风吹进来。

周溪安看着乔栩面色略微发白，坐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风。

马车慢悠悠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周溪安眼疾手快一手揽住乔栩的肩膀不让他往前倾。

乔栩清了清嗓子，问：“金陵，怎么了？”

金陵看着眼前拦路的人，觉得分外眼熟，思考片刻便想起来了这个人的名字，他是沈戊言的庶子沈芳，刘展的女婿。

金陵道：“主子，拦路者是沈家二公子。”

沈芳对着马车恭恭敬敬行礼：“徒儿见过师傅。”

乔栩与周溪安对视一眼，周溪安会意躲在车门旁侧，乔栩起身走到门边，将门半开着向外望去，笑着：“沈公子找我有事？”

“师傅，徒儿知道岳父犯了重罪，可他绝非此案主使，”沈芳看着乔栩似笑非笑的眼眸，郑重道，“还请师傅能够追查下去，不要让我岳父蒙受不白之冤！”

沈芳在锦衣卫呆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跟着慕乔栩学武，不过后来又被调到京城禁军去了，但他却一直没改口，见到慕乔栩永远恭恭敬敬叫师傅。

乔栩道：“沈芳，我昨日重伤刘展，虽然无伤性命，但他如今在诏狱里昏迷不醒，要问出口供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若是从夫人那里问到了线索，可以来诏狱找我。”

这是对外的说辞，乔栩本就应该查明真相，而刘展自己咬死了不说出幕后之人，他没有证据，证明不了沈戊言和郑梁兹有罪。

不过从刘展这里套不到话，那就从别人那里着手，也是一样的。

沈芳自然不知道这只是慕乔栩的算计，他听到乔栩的话只以为自己的岳丈真的有洗脱罪名的机会，连忙拜谢道：“多谢师傅指点迷津。”

“只是一条，你来往诏狱一事，还有今日见我一事，万不可被他人知晓。”乔栩说完关上车门，周溪安在旁侧看着他，乔栩冲他笑笑，脱力就要晕过去。

他劳顿一上午已经体力不支，刚才也不过是强撑着要和沈芳说话，安顿好一件事以后便没了支撑。

多亏周溪安眼疾手快扶住他。

乔栩歪在周溪安怀里，眼皮往下耷拉着，像是要睡着了似的，周溪安被他这样吓了一跳，连忙叫金陵尽快赶车回家。

天空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开始下着小雨。

乔栩窝在周溪安怀里，听着雨声闭眸小憩，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靠着周溪安温暖，面上露出滴水不漏的平和。

可周溪安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现在分外难受，他像小时候乔栩安抚他一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哥哥，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我在的。”

“我这副身子……”乔栩咳嗽了两声，看着他，失笑，“好像你才是哥哥。”

“哥哥就会取笑我……”周溪安低着头看他，轻叹一口气，“哥哥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要踢你一脚，你在宴会上对刘展和颜悦色，所以……”

周溪安的话没有说下去，可乔栩却了然于胸：“这种话不用说了，哥永远不会怪你。”

乔栩沉吟片刻：“小叶一直养在慕府，从没出过门，我会安排他到人牙子那边，你明日去把他买回家。你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处理你生活琐事，我也好安心。”

周溪安搂他搂的更紧。

乔栩不明所以，却忽然听见耳畔一声哭腔：“哥，你别不要我……”

［系统047：宿主大人，他装的，他攻略值和黑化值半点都没变！］

［乔栩：我知道。］

［乔栩：呵，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谁不会演啊。］

乔栩抬手轻抚周溪安的脸颊，说道：

“傻小溪，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

周溪安看着乔栩被自己蹭红了的耳沿，嗅到了乔栩身上的松针般的冷香，被药味掩盖着，却还和五年前那样好闻。

周溪安听着乔栩温和的语调，才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一番自己隐忍了五年的话。

疯了。

周溪安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乔栩冰凉的手就附在耳畔，周溪安闭了闭眼，抬手握住那抹冰凉，放在自己发热的颈窝，企图给他暖意。

疯就疯吧，他早就不清醒了。

他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对乔栩是何种感情，但是他再也不想松开乔栩的手。

周溪安有片刻的失语，但那也只在很短的时间里，他附在乔栩耳畔，温声道：

“那这五年，哥哥有没有想过我？”

乔栩垂首，微不可见地点了头，声音若细蚊：

“想。”

一直都在想，没有一刻不曾想过。

周溪安笑逐颜开。

乔栩喘息声渐渐平缓，他握着周溪安的手，想从他手里汲取些温暖。

周溪安心口狂跳，甚至想抱着乔栩直接跑回慕府，可顾及到他们要办的大事，他咽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哑，却也尽量平和地问：

“哥哥，刘展你预备怎么办？”

乔栩笑了：“还能怎么办？他病了，我给他在诏狱里找个大夫。”

周溪安深以为然地点头。

乔栩指尖有些回温，他抠着周溪安掌心的老茧，抚过早已经愈合了的疤痕，眼眶微红。

明明五年前还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很漂亮，很好看，如今却强硬得如同受过千锤百炼却依然坚不可摧的盾。

周溪安攥住了乔栩的手不许他再抠，乔栩却兀自打了个哈欠，道：

“我好累，小溪，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周溪安瞧着乔栩闭上了眼，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周溪安记得自己昨夜乔栩就算在昏迷当中也紧紧蹙着眉头，全不似现在，竟然起了细微的鼾声。

周溪安紧紧箍着怀里单薄的人，五年前他与乔栩相拥时，他分明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笑容温柔，却也总有一种嚣张放肆的美艳旖旎。

或许这个词用来形容乔栩并不合适。

当然，是现在的乔栩。

其实这样阴鸷的乔栩对于周溪安来说算不上新奇，他十一年前就见过了，在慕乔栩杀死周铭的那天晚上。

只是时隔多年，周溪安再不害怕，在养他的那段时间里，乔栩对他仿佛永远温柔着，可在昨夜抓捕刘展时，乔栩再度露出锋芒。

像是玫瑰就该有刺，慕乔栩放肆的绝艳里，暗藏着嚣张凶狠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