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依旧不减,整个望安城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陆成雪来不及换套衣服,就去跟阮辞分享好消息。
阮辞坐在房中的桌子前,观看院子里的雨,门内的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还有掺着雨水的风,争先恐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吹向她苍白的脸,明明是夏日,她却裹着冬日的厚衣服,既畏惧这风雨,又要敞开门,迎接风雨。
陆成雪将伞收起来,置于门后,一边关门一边道:“这么凉的风,敞着门做什么,莲儿呢,她怎么不管你?”
一连串的提问,阮辞一下不知先回答哪个好,她咳了两声:“你怎么来了?”
“昨日不是答应你去看言之吗?我看完了,来跟你汇报消息。”阮辞愿意跟陆成雪重归于好,陆成雪开心的紧,语气又恢复了从前那副俏皮模样。
阮辞一瞬间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他怎么样了?”
陆成雪坐向阮辞身边,伸出手盖在阮辞的手背上:“他很好,所以你也要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出城可好?”
阮辞迟迟没有回答,将桌上的木盒推到陆成雪眼前:“打开看看?”
陆成雪心想,阮辞必是还有顾虑,不能将人逼的太紧,就顺势打开了木盒,随即惊喜道:“怎么在你这里?”
“凌海楼的花音姑姑给我的,你且收好,母亲的遗物,怎能随意交给别人,下次别这样了,不值得。”
陆成雪拿起簪子,心中感慨万千,阮辞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将它赎回来的,她势必要好好珍惜,随即往头上一戴:“若是它能救人,想必母亲是不会怪罪我的。”
阮辞笑了一下,看上去很不明显:“没想到夏日的雨,也这样透骨寒,你快些回去,换身衣服,别像我一样生病了。”
陆成雪赖着不想走,她还有好些事没跟阮辞说呢,好不容易又亲近了起来,她其实有些患得患失,唯恐一觉醒来,阮辞又不待见她了。
可阮辞不这么想,她心里有事,三两句话后,又催陆成雪离开。
忽然,院外传来了动静,陆成雪沉寂在喜悦之中,没有察觉,可阮辞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呢,因着下雨的关系,她又贪念陆成雪的温暖,一时疏忽了时间。原来人在喜悦时,时间竟过的这样快。
她立刻拉住陆成雪,推开卧房的门,将她推了进去,只来得及说一句:“藏起来,别出声。”
陆成雪话到嘴边,就被关上的门堵住了。
陆渊连门也不敲,大摇大摆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心情看上去不错。
阮辞有些错愕,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陆渊:“老爷,请喝茶?”
陆渊接过,却没喝:“凉的?”
阮辞这才想起来,这壶茶已经放了一整天了,她拿起茶壶,道:“我这就去沏壶热的?”
陆渊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道:“对了,你原本就是千金小姐,没个婢女在身边伺候,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明日我叫陆平重新给你送一个过来。”
看似体贴的话,却叫阮辞通体生寒,她拿着茶壶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莲儿呢?”
“今日外头雨大,这丫头不晓得外面危险,也不知道出去干什么,叫倒塌的房租压死了。”陆渊语气平淡道。
阮辞捏紧了手中的茶壶:“尸首呢?”
“我知你们主仆情深,想必你看了不忍,就拉去乱葬岗了埋了,省得你又思虑过重,伤害到腹中胎儿。”
阮辞还有什么不明白,是她害死了莲儿,当初是她叫莲儿出府通风报信的,怎能瞒过陆渊的眼睛,她愤怒的将手中的茶壶砸向陆渊:“陆渊,你这畜牲,害死我全家,如今又杀了莲儿,你不得好死。”
陆渊早有防备,身体一侧,就躲过了茶壶,茶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陆渊挥了下手,陆平又带着人退下了。
他上前一步,一巴掌甩到阮辞脸上,阮辞本就虚弱,一下就摔倒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她抬起来头,愤恨的看向陆渊。
陆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应该是我们的皇帝才对,他对你说了什么,才叫你如此死心塌地的帮他做事?”
阮辞有些震惊,有些疑惑:“你都知道?”
陆渊讥讽一笑:“可怜阮庭山一世英名,生了个女儿,竟认贼作父,不知他在下头做何感想?”
阮辞爬起来,揪住陆渊的衣服,声嘶力竭道:“什么意思?”
陆渊把她甩开,抚了两下被阮辞揪住的地方,笑道:“那日宫宴,我只是提了句阮尚书家的千金真是越发倾国倾城了,不知以后要便宜谁家的小子,没想到咱们的好皇帝竟然当真了,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我好色,就大发慈悲的让你做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阮辞不敢相信陆渊说的话,她泪流满面:“你骗人,你骗我……”
陆渊依旧笑的开心:“我骗你做什么,让我猜猜,皇帝是不是对你说,阮庭山与我在朝堂上政见不合,于是我就陷害他与三皇子勾结谋害太子,由于证据确凿,皇帝在朝堂上不得不发落阮庭山一家,事后又察觉到不对,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派你来我府上找证据,刚好我家成雪与你交好,她能在我府上护你周全,对不对?”
阮辞不相信仁政爱民的君王,为了一己之私,能杀她全家。她喃喃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那为什么阮家要满门抄斩的时候,恰巧有位宠妃就与你八字相同,让你免于一死,世间竟有如此之巧合?”
阮辞揪住胸前的衣服,心疼到无以复加,若陆渊说的都是真的,那皇帝就是刽子手,她如何杀得了皇帝。不对,不是这样的,陆渊罪大恶极,他只是为了逃脱罪责,迷惑她而已。
阮辞的脑中,有两个小人在厮杀,她分不出这些真真假假,都是坏人,都在骗她,她踉踉跄跄的走到圆角柜前,将桌子上的花瓶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她大喊道:“骗子,都是骗子……”
陆渊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接着道:“除了莲儿,你猜还有谁死在了今天?”
阮辞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陆渊,眼中充满了红血丝。
陆渊凉凉道:“你看到的那些信件早就被我换了,大理寺白忙活一场,还害死了林棋和,林棋和你应当很熟悉吧,他不肯受辱,一头撞死在了皇宫,真叫人敬佩。”
阮庭山在时,时常提起林棋和叔叔,说他又臭又硬,像茅坑里的石头,可这人又是难得的贤臣,文采也是一等一好,是一个非常全面的人才,连阮庭山自己都比不上,他想与人家交好,可人家不喜交友,阮庭山对他又爱又恨。
陆成雪不敢相信,真的是她害死了林棋和吗?她转身冲向屋外,想去看一看林棋和,是否真的如陆渊所说,已经命丧黄泉。
陆平带着人挡在院外,每个人拿着伞,平静的看着阮辞发疯。
一瞬间,阮辞的衣服全湿了,她头昏脑胀,有什么坚持着不让她晕过去?对,她要杀了陆渊,为林棋和报仇,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冲向陆渊。
陆渊握住她的手腕,诱哄道:“你的仇人不是我,是皇帝,你怎么傻傻分不清呢,别人随便说点什么他都信,阮庭山是,林棋和也是,你说这样的人,怎可做大梁的皇帝?”
“皇帝该死,你也该死。”阮辞怒声道。
“你杀不了我,倒是可以杀了自己,不过,你死了,咱们的皇帝可不会有一丝的伤心,他只不过是少了一颗趁手的棋子而已,而你阮家,上下三十余口的人命,可就白白葬送了。”
是啊,她阮家上下三十余口的人命,还未洗清冤屈,怎可白白葬送,阮辞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簪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敲击在阮辞的心口上,震的她心口发麻。
陆渊将目光移向阮辞的肚子:“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江家的种吧,你忍心你的孩子还没见到父亲母亲就命丧黄泉?”
提起孩子,阮辞又警惕了起来,护崽是一个女人的本能。
陆渊很满意的看着她,只要心中有仇恨,有挂念,这人就还是有用的,他继续诱哄道:“好好养胎,养好身子,以后想做什么做不成。”
阮辞看着陆渊领着他的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将门关上,失魂落魄的推开内室的门。
门内,沈复回将陆成雪整个人揽在怀里,死死的控制住她,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也不让出去,见门动了,他先是一惊,后看见是阮辞,才松开了陆成雪。
陆成雪来不及责备沈复回,她飞快的跑向阮辞,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眼泪也争先恐后的往下流:“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会帮你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阮辞依旧是那副神情,仿佛还沉寂在方才的事中。
沈复回提醒道:“先让阮小姐换身衣服吧?”
陆成雪这才感觉到,阮辞全身都湿透了,她命令道:“你出去。”
沈复回也有一肚子的疑惑,但阮辞要换衣服,他不得不先离开。
陆成雪将内室的门反锁,替阮辞换了身衣服,用被子裹住她,又拿了帕巾给她擦头发。
阮辞终于出声了:“我是来害陆渊的,你不恨我?”
陆成雪道:“不恨。”
阮辞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陆成雪:“为何不恨?”
“可能他该死吧。”阮辞淡淡道。
阮辞的泪又流下来了,她终于明白,陆成雪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是从何而来,原来她的雪儿也过的不快乐,原来雪儿心中一直藏着恨。
陆成雪抹掉阮辞的眼泪:“别哭,我听说孩子会感觉到母亲哭泣的。”
阮辞伸出双手,抱住陆成雪的腰,头埋在她的胸前,将真相告诉她:“孩子是言之的。”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信你,还因为,陆渊除了我,根本不会有其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