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门钥匙拖拽到另一个空间中的伊薇特,刚一站稳就把手伸进长袍的内襟。
后背却在这时被魔杖尖抵住,一个略显沙哑的冷酷女声从身后传来:
“别动。”
伊薇特的动作停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立刻做出判断。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声音——即使被残忍和疯狂的本性所掩盖,即使被阿兹卡班的经历所摧残——仍然具备布莱克家独有的那种暴躁而危险的特质,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她想起因为心情不好而变得刻薄易怒的小天狼星。
伊薇特轻轻笑起来。
“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贝拉特里克斯傲慢地命令道,“别妄想你能有机会用你的魔杖。”
伊薇特慢慢把左手从长袍的内侧口袋里抽了出来,手里果然什么都没有拿。
贝拉特里克斯用没举着魔杖的那只手粗暴地沿着她的身侧拍了几下,摸到了她收在腰间的魔杖,抽出来,远远地抛向一个角落。
苹果木魔杖滚落在石砖地上,像一根可怜兮兮的不起眼的小木棍。
伊薇特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魔杖,视线落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这肯定是某个地牢,空气既阴冷又潮湿,充斥着铁锈和霉败的味道。脚下的石砖坑坑洼洼,周围没有一扇窗户,唯有静默的灰色石墙,从四面八方投来充满恶意的凝视。
随即她看到有一只脚出现在视野里。
那只脚毫不在意地踩在自己的魔杖上,使它发出不详的咯吱声。伴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她的苹果木魔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断裂了。
地牢黑暗的角落里随即浮现出一双冰冷如蛇的猩红竖瞳,然后是漆黑的袍角和骷髅般苍白细长的手——伏地魔踏过她的魔杖,走到已无反抗之力的俘虏面前。
伊薇特一眼都没有瞧向他。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根从十一岁那年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忠诚魔杖,一直都没什么波动的神情中,终于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愤怒。
伏地魔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欣赏她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轻声开口。
“看你的样子,应该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了解了……伊薇特·坎贝尔。”他说,停顿了一会儿以咀嚼这个并不驯服的名字,同时轻飘飘地举起魔杖,对准了一言不发的女巫。
“我相信,我们不该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直入正题吧。”
“——钻心剜骨。”
**********
……
……
……
已经过了多久?
她还要在这里多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伊薇特跪在地上,身体深深地伏下去。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潮湿的石砖地,脊背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数道钻心咒带来的疼痛仍然残留在骨肉之中,她用双手死死地揪住胸前的衣襟,似乎是要借此平息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还不行。还不行。
还不到时机。还要再继续忍耐。
小天狼星刚刚通过相连的口袋为她送来的那不为人知的一线生机,只有短短一瞬可以利用。
倘若她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草率出手,被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察觉、阻止,那就再也没有第二次脱身的机会了。
她刚才在片刻间所窥视到的那个足以决定战争走向的情报,也将随着她葬身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伊薇特能感觉到伏地魔冷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脑上。
疼痛使她的神经也变得极为敏锐,连摄神取念的魔法也感知得到——好像躯壳凭空消散了,只留下灵魂和思想,袒露在空气中,任由人审视和打量。
可她此刻一丝力气也不剩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想法正在被人肆意攫取,却无法集中精神,去对抗这种蛮横而狡诈的掠夺。
她只能放空。放空。
想想快乐的事。想想过去——想想小天狼星。
想想那个飞天扫帚间敞开的窗户。圣诞晚会的最后一支舞。情人节的酒心巧克力。1978年的第一次日出。毕业典礼的漫天焰火。
想想拉文克劳河原的荒野和悬崖。十字路口金链树下的无名墓碑。烟雾缭绕的狭小厨房里的牢不可破誓言。格里莫广场12号的温暖壁炉。
......
……
……
是她徒劳的回想起到了作用吗?还是有某种力量阻碍着伏地魔的摄神取念呢?
伊薇特感觉到那束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他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意识到这一点的伊薇特浅浅地松了口气。
冷汗从她的额头和鬓角淌下来,滴落在石砖地上。痛楚延绵不绝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现在连所剩无几的精力和勇气也将耗尽了。
在她支撑不住之前,能等得到一线空隙吗?
“伏地魔欣赏你的忠诚。”头顶那个尖锐而冷酷的声音说,“但是,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耗尽了……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屈服,那么也许……再一次……钻心剜骨!”
伊薇特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从自己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她从刚才开始已惨叫了太多次,嗓子里已经开始冒出血沫,喉咙像是被生生撕扯开似的,连声带好像也快要绷断了。
但这样细微的伤处,和身体深处再次传来的那种尖锐而剧烈的痛楚全然无法相比。
痛楚使她想要尖叫,但出声只会使喉咙间再多一重痛楚。她此刻连跪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软软地倒在地上,脸朝下蜷曲着身体,发出含糊而细弱的呜咽声。
“你还能再坚持多久呢?”伏地魔轻声问,“......再多几次,就是能打破伯莎·乔金斯所中遗忘咒的次数......再多几次......就是会使隆巴顿夫妇发疯的次数......”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残忍的兴奋,连瞳孔也变得很细,低着头,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伊薇特。
片刻的寂静之后,有一缕细若游丝的低弱声音沉闷地传出来。
“......你不明白。”伊薇特说。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被刺破胸膛的夜莺,掺杂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分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气息也微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断绝,但一字一句,却在唇齿间咬得无比清晰。
“你不......明白......”她虚弱地艰难重复道。
“我洗耳恭听。”伏地魔用讥讽的语气冷冷说,“希望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比你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可笑的愚蠢回忆要有用一些。”
“你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伊薇特喘息着说,“有些事情......比钻心咒、比发疯、比死亡更可怕。”
“真是毫无说服力的理论。”伏地魔漠然道。
“你不明白。”伊薇特近乎执拗地坚持。
她似乎神志也不大清醒了,从喉咙中发出沉闷且断断续续的破碎笑音,拼命用一侧的手肘撑起上半身,另一侧的手按在肋骨的位置,竭力忍耐着身体的颤抖,仰起头和伏地魔对视。
“——所以你注定赢不了!”她咬着牙说,声音狠戾而冷厉,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来自冥界的诅咒。
“我赢不了?”伏地魔霍然拂袖,怒火中烧地反问,“难道我没有征服过死亡、死而复生吗?难道我的食死徒没有从邓布利多的监视下将哈利·波特带出霍格沃茨吗?你不知道我达成了怎样的成就......死神是无法追上我的……我只需要……”
他开始在地牢中来回踱步。贝拉特里克斯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神情激动而崇敬。
只有这一刻,两个人谁都没去注意已无任何反抗之力的、连魔杖也早就被收走踩断的伊薇特。
——就是现在。
她捂着肋骨的手滑向长袍内襟,握住小天狼星刚才传送过来的那根魔杖,集中精力,拼命在脑海中去想混淆咒的咒语。
想给当代最厉害的黑巫师施咒,用的还是自己并不熟悉的魔杖,所能制造出来的空隙,也只有趁他不注意时这么短短一瞬。
她知道他会防备所有伤害性和攻击性的魔咒,甚至会格外防备不可饶恕咒,却未必会在乎一个很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区区混淆咒。
伏地魔的脚步停下了。
他神情恍惚地望向地牢阴暗的角落,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贝拉特里克斯疑惑地注视着他,像是怕打扰了他的沉思,轻声开口唤道:“……主人?”
伊薇特没有犹豫,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出早已酝酿在齿间的第二个咒语。
——浓烟咒。
大股大股的灰色浓烟从她身周冒出来,好像她整个人被架在了火堆上一般。烟尘眨眼间就在窄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在贝拉特里克斯察觉到的瞬间,原本就昏暗无光的地牢已无法视物了。
“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她慌乱地尖声叫道,朝伊薇特倒地的位置胡乱发射死咒。
诡谲而妖异的绿光在滚滚浓烟中接连闪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厚重乌云中酝酿的闪电和雷暴。
伏地魔从短短一瞬的混淆咒中回过神来,愤怒地高声喝道:“别让她死了!”
贝拉特里克斯的下一记索命咒被这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她开始盲目地大喊:“昏昏倒地——昏昏倒地——障碍重重!!锁门闭户!”
但食死徒还是晚了一步。
早在浓烟四起时,伊薇特就手脚并用迅速靠近了墙角,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牢门的方向跑去。
她一直关注着出口的方向,也牢牢记住了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的位置。
失明的经历使她在无法视物时也敢走敢动,并不像常人乍然失去视野时那样谨慎小心。她很快就摸到了铁门,默念出一句“阿拉霍洞开”,在贝拉特里克斯再次将门上锁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了。
**********
伊薇特反手在地牢外面加了一道锁。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拦住他们太久,只能随意选定一个方向,忍着剧痛往前走。
这里被设下和霍格沃茨类似的屏障,因此无法幻影移形。被施了空间伸展咒的地下室,走起来像无止境的迷宫。
伏地魔的气息似乎近在咫尺,她自己的脚步声又被空荡荡的甬道给成倍放大了。伊薇特每转一个弯,都觉得会迎面被一道绿光劈中脑袋——或者更坏,被击昏带回地牢,回到那永不断绝的剧痛之中。
不能视物的那只盲眼中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魔法痕迹,她能透过斑驳的色彩看出地下室中附着的防护咒和伸展咒。除此之外还有一缕蛛丝般细弱的魔法缠在自己身上,那应当是伏地魔的定位咒终于追上了她。
也就是说,他本人也就在不远处了。
必须立刻离开地下室。必须立刻幻影移形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无论自己跑多久,他最终都能找得到她。
伊薇特握紧了小天狼星刚刚传送过来的魔杖。
这是她哥哥生前用过的那根金合欢木魔杖。
在小天狼星从阿兹卡班逃至伦敦时,曾经短暂地借用过它。原本一直被她收在佩尔顿街的那个小公寓里,在他们搬去苏格兰之后,就同随身行李一起带回了拉文克劳河原的旧屋。
伊薇特才被传送到地牢,就褪下了左手上的素银戒指,丢进了长袍内襟的口袋。
贝拉特里克斯那时以为她要掏魔杖,粗暴地制止了她,但从手指上脱落下来的戒指已沉沉地坠入了口袋中,重量随即就消失不见了——伊薇特就知道,它已经被转移到小天狼星的口袋里。
他收到那枚她从不离身的戒指,肯定就知道自己被困了,所以给她送来了这根魔杖——送来了一线生机。
魔杖很久没被用过了,像是生锈了的机器,因为长久搁置而难以运转。
要用这根并不熟悉的魔杖来对抗伏地魔的咒语屏障,伊薇特并没有多少自信。
更何况她刚经受了十数道钻心咒,这会儿原本就虚弱得就随时都会昏倒,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还有多余的精力在那样坚固的壁垒上劈开一道缝隙呢?
伏地魔在步步紧逼,地下甬道中回荡着贝拉特里克斯怪声怪调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黑魔法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