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齐刷刷传来数道复杂的目光，谢清仪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
祁珩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勾起唇角轻笑，“谢卿见解独到，也为各位爱卿打了个样，今日下朝后大家便好好想一想，明日希望能听到六部的想法。”
堂下几位尚书高声应是，几人暗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难色，同时也有一些大展拳脚的期待。
这几位几乎都是先帝在位时任用的旧臣，先帝在位期间奢靡不堪，也少关注民生政策，一心活在大苍是三国之首的妄想中，每天只知享乐，只看得到繁华的京都城，哪管其他地方百姓的死活？更别说颁布什么惠及民生的政令了，不搜刮民脂民膏都是好的。
所以他们提出的各项政策想法几乎都被驳回了，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祁珩还是储君期间便展露了治国之才，登基后更是励精图治，朝臣们都看在眼里，不免对大苍未来的繁荣昌盛多了几分信心。
几位尚书心中也难得涌起一些豪情壮志，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
虽然几人有时候与谢清仪政见不合，例如在选秀一事上，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些才华，难怪深受陛下宠信。
几人心思转了几圈，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还是要和谢芸搞好关系！
感受到几位大人炙热的目光，祁珩宣布下朝后，谢清仪便脚底抹油飞快地溜走了，生怕又被人抓住。
几位大臣回头正想找人，人群中却已不见那抹纤细的身影。
谢清仪躲在大殿外的柱子后，瞅准时机一把抓过邱牧云。
邱牧云：！
“吓死我了，你躲这儿干啥，见不得人啊！”
“......”
念在刚刚他舍身为她求情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
谢清仪松开手，瞪了他一眼，“小声点！”
邱牧云一脸莫名，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爹最近还好吧？”
“好啊，吃得好睡得香，能跑能跳的，自从离开了京都城压力都小了不少。”邱牧云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起他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清仪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靠过来。
邱牧云附耳倾身，耳边惊雷般落下一句，“问问他想不想调回户部。”
“.......？！”
他耳朵出问题了？！
刚刚谢芸问的是他爹想不想调回户部，不是问他晚饭想不想吃萝卜吧！？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见他瞳孔巨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谢清仪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没出息的样子，你就回去问问他想不想吧。”
“你疯了？！户部岂是想回就能回的，你今天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你就死定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让你小声点啊！”谢清仪揉了揉因为靠得太近差点被震聋的耳朵，拍了一把罪魁祸首的后脑勺，“你慌什么，还想不想做大事了，大惊小怪的一点都不大气。”
邱牧云，“......”谁说想做大事了！
他深吸口气，“你是不是又要作妖，别打我爹主意。”
什么作妖，说这么难听。
谢清仪撇了撇嘴，“这新上任户部侍郎的马田坪一看就是别人养的狗，他在户部指不定要给我们找什么麻烦呢，当然还是找个值得信任的人主管户部比较好，我看你爹就很值得信任。”
“你一个区区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天天操着三品大官的心，也不嫌累得慌。要是我爹愿意，你真有办法？”
“这个嘛，你先回去问问你爹的想法，若是他愿意，也需要他配合我做个局。”
邱牧云犹豫片刻，一咬牙，“好吧，你等我消息。”
谢清仪看着他慌张远去的背影，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
——
待她和邱牧云分别，晃晃哒哒踏进御书房门槛时，祁珩已换好常服开始看折子了。
见她眼中还有一丝未散去的笑意，祁珩随口道，“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
谢清仪晃到御案前，猫猫祟祟地悄声道，“陛下，臣今日表现可好？”
虽然问句，但眼中的得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满脸写着“夸我夸我”。
祁珩放下折子俯身前倾，也学着她压低声音，“谢卿聪明伶俐，天生演技派。”
谢清仪羞赧一笑，“陛下配合得也很好。”
由于祁珩身体前倾，此时两人距离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谢清仪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香。
此时这人正不好意思地垂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将眼中情绪遮挡起来，也遮住了那双极美的眸子，却衬得眼角那颗泪痣格外清晰，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像是一副水墨画似的，浓墨重彩。
他控制不住的心跳漏了一拍。
“陛下？”
谢清仪见上方的人一直没出声，疑惑抬眸，正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像跳进了一汪湛蓝的湖里，表面平静的湖水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暗流。
四目相对，皆是一颤。
很快两人便默契地移开了眼。
祁珩轻咳一声，“选秀之事算是敷衍过去了，今日你说的那些农业基础建设和商业改革，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谢清仪后退了两步，借着他的台阶往下接话，“有一些想法，需要先和陛下商量一下。”
祁珩点点头，示意谢清仪坐下讲，“说来听听。”
谢清仪也不客气，往日她都是站在御案旁磨墨，难得可以这样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椅子上放了柔软的软垫，坐起来十分舒适。
福满朝殿外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很快便有精致的点心和茶水送过来，谢清仪眼尖得看到里面还有两块金黄软糯的柿饼。
点心刚放下来，她抓起柿饼就嗷呜一口。
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好吃~
柿饼才露尖尖角，早有谢大人立上头。
祁珩见她一副懒猫样儿，没忍住偏头笑了笑。
咬了两口，她才开口道，“臣之前除夕夜陪陛下同游京都城，见各类民间活动繁多，且龙舟、花灯、烟花爆竹这些大都是国库出钱采购的，除了除夕，每年还有很多其他节日，若是都要国库给钱，那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所以臣就想有没有办法让世家大族也参与到筹办活动中来，并承担大部分费用呢。”
祁珩若有所思，手指微曲无意识地敲击御案桌面，“若是能够保障世家的收益，谢卿的想法想必是能够实现的。”
谢清仪点了点头，眸中星光闪烁，“陛下说得有理，但短期的收益并不是吸引他们的主要手段。”
她稍稍卖了个关子，见祁珩明显被她的话吸引了，才接着道，“我们可以将每年的节日活动看做一个整体，我们暂时就叫它‘项目’吧。那每个大项目又可以分成几个小项目，例如龙舟制造、花灯彩灯制造等等，每个小项目我们都可以外包给世家完成并承担费用，作为回报，陛下可以赋予他们冠名权，意思就是在每个项目里面都可以增加世家的名字，例如：本次花灯由某某世家赞助。”
“这样可以进一步扩大这些世家的影响力和知名度，从长远来看稳赚不赔，想必他们也是很愿意的。有了大家族的加入，国库能减少一笔不菲的开支，陛下就有钱实现更多改善民生的措施了。”
祁珩被她这些新鲜词汇震得一愣一愣的，一时忘了话说。
谢清仪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哪些说错了，不安地抿了抿唇，“当然，臣不是坑世家，这个法子表面上看只是引入世家大族的注资，但实际操作上，世家也可以在节日上采用各种手段推销名下的商品，有了陛下冠名权的加持，百姓肯定会更加信任他们的商品，同时也能帮国库省钱，双赢！”
祁珩原以为谢清仪是有些想法，但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想得这么透彻了，看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但他听了半天，有些疑惑，“真要是真么好，那岂不是很多世家都愿意加入，那如果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赞助，是否应该设置一些筛选机制？”
谢清仪点点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果然一点就通。我们需要设置一些规则，筛选出最适合的世家来。”
一旁的福满默默听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拐着弯儿地让世家大族把钱吐出来吗。
历朝历代都没人敢打世家大族的主意，谢大人果然不一般！一时间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佩。
祁珩自然也明白谢清仪打的算盘，默了片刻，道，“谢卿所言甚是，世家大族享有大部分钱财资源，是该造福一下百姓了。”
谢清仪见他答应得痛快，心中一喜，她最近表现得这么好，是时候和祁珩谈判一下了。
她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开口，“陛下，几月前臣可能是犯了点小小的错误，您免了臣的牢狱之灾，要臣将功补过，那臣最近这段时间还算表现不错吧，您看可不可以......”
这话题追溯的太远，祁珩明显怔住了。
谢清仪难以置信瞪眼，“您不会忘了吧？”
祁珩轻咳一声，正色道，“朕当然没忘。”
可你刚刚那副茫然的表情明显就是忘了啊！
谢清仪忿忿地咬了咬牙，祁珩耍她的吧，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那她这么辛苦努力做牛马是为什么！
眼看糊弄不过去，祁珩轻叹一声，选择实话实说，“最近谢卿实在表现出色，朕一时都忘了卿还是戴罪之身，往日之事一笔勾销，今后谢卿好好表现吧。”
祁珩难得有些产生了些心虚的感觉。
之前一直在试探谢芸究竟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换了个人了。如今他已确认，也没有必要再拿下狱恐吓她了，万一真把人吓跑了，他去哪里再找这么个令人惊喜的大宝...咳...大活人。
谢清仪眸子一亮，一直以来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地落回了肚子里，满心都是终于摆脱无妄之灾的喜悦，再也不用担心祁珩哪天看她不顺眼和她翻旧账了！
这会儿她也不计较祁珩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了，当即露出个甜甜的笑，轻轻拍了个龙屁，“陛下英明！”
语气中带着些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憨。
祁珩眉目微挑，看着她现在越来越外放的情绪，以及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心中更加笃定了。
她，不是谢芸。
那么，她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