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种情绪击垮,叶深深倔强地扭过脸去,避开那道穿透黑夜的森冷目光。
她没有任何错,为什么要觉得愧疚?不需要愧疚。
如果他们几个联起手来数落她要她赔偿,她会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把他们挠得遍体鳞伤,温和礼貌是她的保护色,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是一个人。
林芷蕴狐疑地笑了笑。
叶深深还是扭着脸,白皙的脖颈露出来,雪白一片。
车上的陆时琛眯了眯眼睛。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听见开门关门声,叶深深终于扭过脸来。
陆时琛穿一条灰色长裤,运动鞋,白色圆领体恤,一只耳朵还塞着耳塞,耳机线从耳朵延伸到一侧的裤兜里,浓密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眉毛和眼睛差点被遮住。
她认为按照学校的规矩,他应该去一趟理发店。
林芷蕴和陆时琛说:“表哥,你未来的同班同学好像和你的女朋友们起了矛盾。你每学期做学生干部,还是你来调和最合适。”
话落,叶深深眼睛都瞪圆了。
女朋友……们?
靠。这个装模作样的坏学生。
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居然偷偷谈恋爱,而且还是脚踏几条船,她要举报他。
当然她只是想想,不敢真的这么做,如果人家死不承认你又如何?又没证据。
何况,她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林芷蕴拍拍她的肩,安慰的口吻,说:“你家的蛋糕很好吃,用料都很新鲜,我的嘴最会尝美食了,所以我相信你。以后还会买你家的。那么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好吗?”
叶深深愣了两秒,点头如捣蒜,从兜里掏出手机,说:“加微信还是企鹅号?”
“都加吧。”
加上后。陆时琛已经走过来,他稍微弯下腰和陈羽彤说了几句什么,因为风大,叶深深没听清楚,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薄荷味香皂?
她竖了耳朵去听,脑袋微微往前倾去,然后,陆时琛直起腰转身,正好捕捉到她偷听的姿势。
她很窘迫,脸色都涨红,但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干的模样。
陆时琛移开目光,话是对陈羽彤说的。他说:“慢走不送。”
那辆车慢慢开走。陈羽彤气得脸都绿了。
林芷蕴对叶深深说:“陈羽彤这次分到了三班。”
“……哦。”
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时琛走过来,叶深深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因为这里她最矮,很没气势,但她需要有气势。
林芷蕴问:“你要去送订单吗?走路去?”
“对,就在碧海花园,很快就到了。”
“那上车和我们一起吧?我们刚好经过碧海花园。”
叶深深抬眸看一眼陆时琛。
搭个顺风车还挺好的,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不爽。
而且她和他又不熟,她这么厚脸皮,会让他觉得她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也就几百米的距离,算了。
她摇头,说:“不用了,我走路去。”
陆时琛没发表意见,脸色和平时一样又沉又冷。
他这个人是不是经常不开心啊?
叶深深提着蛋糕过了马路。
林芷蕴对陆时琛说:“你和陈羽彤说什么了?她都快气哭了。”
“让她以后别来我家。”
“为什么?你和她不是关系还不错吗?”
陆时琛有些不爽地说:“她的猫今天在我房间拉屎。”
“……”
林芷蕴笑弯了腰。
ˉ
碧海花园很大,最高的一栋楼有三十层,住户密集,建筑群像钢铁森林。
叶深深不太喜欢这种高层的密集住宅区,她有些喘不过气,绕了好久才找到客户地址。
送完这单,她给韩泽许打电话。
“我送完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有一单。你回家了?”
“我还在碧海花园。弟弟,你小心送货,注意安全。”
“……”
挂断电话。叶深深想到刚才添加的好友林芷蕴。
这算因祸得福吗?加到了陆时琛表妹的联系方式。
她点进林芷蕴的朋友圈。
林芷蕴的朋友圈和大部分女生差不多,美食和自拍一样不少,她穿各式花色款式漂亮的裙子,背景选的也很好,很会拍照的女生。
陆时琛偶尔会出镜,大多是背影,或者只露一只手臂半个肩膀。
林芷蕴似乎住在表哥家。
翻到一张陆时琛在球场的照片。
他穿白色圆领T恤,袖子挽上去,露出肌肉紧实的胳膊,脸上全是汗,几缕发丝贴额头,背景是星阳中学,蓝天白云和空旷的球场,他坐在长满了野草的草场上,那些草足足半人高,他是唯一的风景,像是在野外,一手搭在躬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矿泉水瓶,手边是一颗篮球,烈日炎炎,他的眼睛恰好看向镜头。
照片好清晰,没用美颜,能看见他下巴的胡茬,她忍不住盯着屏幕一直看。
她忍不住按下保存键偷图。
青草,篮球场,烈日,蓝天,少年。记忆倒带,回到刚入学星阳的那个夏天。
那天正好是周志勇的甜品店分店的开业式。
大概是为了讨叶舒欢心,周志勇让叶舒做了分店的名誉店长,大小事务几乎都会问过她才实施。
叶深深每次进店里买东西,从来没有人收她的钱,而她乐得攒一份零花钱,所以也默认自己不用付钱就能拿走任何甜品。
后来叶舒知道了,不准她再去那家分店买东西,她大概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后来没有再去。
叶舒也许是为了给她一个警醒,又或者,那天她是真的很忙,所以入学那一天,叶深深是自己打车去的。
因为不熟悉星阳的环境,她根本找不到该去哪里报道,又去哪里寻找自己的同学。
那天是她的受难日,她走错班级被人笑,分不清东南西北。
等所有人都齐齐坐在教室里等着老师发课本做自我介绍时,她还在教学楼外边打转。因为这里的楼太多了。
一个人像没头苍蝇,她都快哭了。韩泽许当时在国外,她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他自己考进了星阳,就这么,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都没了。
她坐在台阶上捧着脑袋叹气。坐了半小时没人搭理她。
这里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她后来鼓足了勇气问路,人家只随手一指。
那边?那边是哪边?
她继续找教室。太过专心没仔细看前方,撞到一个人,那人抱着厚厚的一摞新书正要进一班的教室。
不记得自己当时有多窘迫了,但一定很丢人。
“怎么不长眼睛啊?”
“把我们班的书都弄脏了!”
别人这么指责她。她道歉,但于事无补,新书都散落在地上,她蹲下来一本一本的帮着捡,却被人推开来。
她很委屈,但也没办法,确实是她不小心撞了人。
她低着脑袋茫然无措,忽然有谁朝她递过来一只手。
指甲修剪得干净,指骨纤长,骨节分明,冷白皮。男生的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时琛。
他蹲下来,问:“哪个班的?”
声音真好听。然后,人也长得好看。
黑色的眼睛,薄薄的双眼皮,五官立体深邃,下颌线利落,睫毛长长的。
他拉她起来,身子往后侧了侧,一道阳光打过来,他的眼睛变成淡淡的琥珀色。
或许是因为无法处理现在的窘迫,又或者,她真的第一次被一个男生吸引,呆在原地震惊,久久没有动作,像被定住。
陆时琛个子好高,她仰了脑袋去看他。他又问:“哪个班的?”
“二班。”她说,“我可能迷路了。”
陆时琛说:“就在隔壁。”
她没有说话。因为,每间教室都坐满了人,她无论何时走进去,别人都会齐刷刷看着她,太窘了。
她低着脑袋,脸色很红。一班教室并不吵,但越是安静,气氛越尴尬。
许多人在看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转身往二班去,陆时琛抬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她诧异,他已走到她面前,微勾下脑袋说:“我带你过去。”
“……什么?”她很震惊。
“去二班。你不敢进去。”他笃定地说。
“……”
她确实不敢自己进去。因为太窘了。
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好学生。但似乎不喜欢笑。
她跟在他后边,像他的跟班。
来到二班教室门前,陆时琛抬手敲敲二班的门,老师的话被打断,看向教室门口,叶深深站在陆时琛后边,只露头顶。
陆时琛脸色淡定,众目睽睽下,他走进二班,对二班的老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老师点了点头,然后对底下的同学说:“还有一位同学没有做自我介绍,我们欢迎新同学。”
下边响起掌声来,叶深深吸了吸气,上讲台做完自我介绍,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陆时琛还站在讲台,他背对她,身形挺拔,白衬衫黑色裤子,头发刚修剪过,衣服上有淡淡的肥皂水气息。
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他一顿,侧了脑袋,她小声说:“同学,谢谢你。”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二班的教室。
底下的女孩子全都望着窗边走廊目送他离开。
老师给她指了一个位置。她走向自己座位。下课铃正好敲响,同学们一下子全围过来,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后来她知道,这是同学以为她和陆时琛认识,她们感兴趣的是陆时琛。
“你叫叶深深吗?很好听的名字,你和陆时琛是什么关系啊?”
“陆时琛不是一班的吗?为什么和你一起?”
“我差点以为陆时琛是我们班的,高兴死我了。你有他的q//q号吗?”
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围着“陆时琛”三个字打转。叶深深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
那天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好巧的是,一班居然也上体育课。
老师让同学们自由活动。同学们有的打篮球,有的打羽毛球,有的玩儿排球。
叶深深想打羽毛球,于是去体育室问老师借球拍。
回来时,有同学问也不问就把她的球拍拿走,她很生气,女生走远了,扯着嗓门对她说:“叶深深!你再去借一把不就好了!下课请你吃糖!”
篮球场那边,陆时琛和人在打篮球,这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她脸色一红,不想和同学把关系闹僵,只好又去借了一把。
那天风大,她没控制好羽毛球,为了羽毛球能顺利打过去不被风吹跑,她挥球拍的力度有点大,不小心打偏,打中一个女孩子的背。
受难日果然不假。她急忙跑过去道歉,掏出口袋里剩下的几颗牛奶糖给女生,女生把牛奶糖全扔地上,指着她的鼻子说:“滚啊你!你就是故意的吧!”
叶深深很尴尬。
那个女生的男友周启贺刚好就在球场打球,大概是以为女朋友被人欺负了在发脾气,周启贺接住对面同学扔过来的篮球,二话不说举起来,对准了叶深深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去。
后脑勺被篮球砸得很重,她的脑瓜子嗡嗡地疼,差点站不稳,但没人过来关心她。她忍着晕眩的不适感,慢吞吞地往回走。
周启贺扯着嗓子喊:“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他妈手滑了!要不然过来给你几颗糖吃呗!”
然后捡起她的牛奶糖砸到她身上。周围的人哄笑。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被人这么欺负,陌生的同学,陌生的环境,一切都让她来不及适应。她的眼泪差点就砸下来,但她忍住了,没有任何回应,只想快点离开那里。
一班那边的同学并未受到影响,男生们在打球,女生们都围着球场看陆时琛。
叶深深侧了侧眼睛看那边,陆时琛在运球,烈日下,他站在三分线外随手一扔,球进了。周围的女生都在为他呐喊,男生也很喜欢他。
“牛逼牛逼!班长不愧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