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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蛇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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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蛇化形,最先要学的就是眨眼。

可他是个愚笨的蛇,没有得天独厚的天资,只知道吃吃喝喝。那人刚捡到他的时候教他眨眼,他听不懂,扭动身子,沿桌角而上,颈子一扬把那人买来当晚饭的烧鸡吃了。他也分不清旁人的喜怒哀乐,只知道有奶就是娘,凑上去亲昵地缠着他。

然后,挨了顿打。

鞭子带着盐水抽在身上,寻常人稍微一动就是皮开肉绽,但他不一样,他是有了些道行的蛇。身上披着厚厚的鳞甲,那人挥舞鞭子,它以为他是在和它玩耍,于是愉快地抬起头。

那人轻叹一声。

他是在大雪天被捡回来的,凡是蛇都有冬眠的时候,他原本在蛇窝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但是有不速之客——是它的天敌,宽宽的冠子,比它粗的多的身体,它来不及想这条蛇为什么没有冬眠,对方已经亮出了毒牙。

最后它被咬了好几口,费了大劲逃出去,最终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再醒来时置身于一个冰冷的房间,唯有一个火炉暖烘烘的,它也不见外,慢吞吞地爬过去。爬到一半听到一个声音:

“还活着呢,大雪天不在窝里呆着,瞧这身伤是被别人赶出来了吗?”

它吐着信子点点头。

那人愣了愣,再开口严肃许多道:“你能听懂人说话?”

它又点了点头。

“好,真是太好了!我正需要你这么个帮手。来来来,我身上有金疮药,不要咬我给你包扎。”那人嗓音里藏着说不出的欣喜。

它歪歪头,不太明白这人碰上一只蛇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后来它知道了,这人是个杀手,所以身上常备金创药,捡它回家是为了下酒。要不是它能听懂人话,此时已经成了盘中餐。

逃过一劫的蛇并没有感到庆幸,或许是不够通人性,还没能产生名为侥幸的感情。

而那人为它疗伤是为了让它杀人。

他带着一身伤回了两人现在的住处,没敢进屋,在院中跪下,对屋内唤道:“阿兄。”

书房被一盏灯照得通明,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纱窗上,看样子是在读书。

那人没回答,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就这么跪着,一人一蛇,彼此相对。他跪了两个时辰,伤口钻心地疼,身子微不可察地晃动,一只飞镖破风而来,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墙上。

“我在屋里数着你呼吸眨眼的次数,还是不太懂事呀。也对,毕竟你不是人。”那人合书缓缓踱步而出,一手负在身后道,“今日和那画皮师打了一架,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他不敢抬头,忍着肩膀上的疼叩首道:“画皮的时候不该掉以轻心,听信那个画皮师的话。”

“对了一半,应该画完皮就该把她杀了的,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她迟早会死的。”阿兄慢悠悠地道。

“要杀了她吗。”他兴奋地抬起头,问道,“能让我吃了她吗?”

“随你。”

“她太瘦了,烤着吃还是炖着吃都不好,我要喝干她的血,把四肢扯下来。她身边那只胖狐狸倒是恨适合烤着吃,它还有两条尾巴,估计也很……”

“自己去受罚。”阿兄意兴阑珊地打断他,转身回房道,“去查那个画皮师的底细,再办不好扒了你的蛇皮。”

他嘴裂开,吐出一条蛇信子,艰难地爬起来自己走向刑房。谁都没有察觉一片枯萎的柳叶从他身上轻轻飘落。

“该死的蛇妖。”阿泥怒道,“我要把他剁成一段一段的烤着吃。”

“他都化形了,身子应该会很粗,光你一个肯定是吃不完。万一有客人来信邀我们去画皮估计要把带着他走。要不切一段下来泡酒吧。”我开始思考怎么装下这条大蛇。

“也可以。”阿泥道。

“喂喂,两位祖宗,人家都要打上门了,你们还有心思想这个。快想想怎么把他们弄死再商量该炖该煮的问题吧。”柳公子怒道。

“不怕,我最近刚学了一招,狐火!”阿泥威风凛凛地道施法,突然从喉咙里暴出一长串咳嗽,差点把肺咳出来,嘴里才冒出一点吝啬的火星子。

看样子还是没掌握,我拿了盏茶过来,帮它顺气,安慰道:“无妨无妨,再练两天,可能施法的时机不吉。”

阿泥深以为然,埋头喝水。柳公子诡异地安静了半晌,猝不及防地嚎啕道:“天爷呀,我这辈子真是时运不济,托生成棵柳树还碰上这两个冤孽,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那白衣服和蛇妖要是回来,指定把我根都刨了。”

我幽幽地道:“想不通吧,前几任房主也想不通,她们只是搬了家,谁能想到会碰见妖精作祟呢。”

柳公子噎住,抱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树枝躲墙角哭去了。但是他留了个心眼,打这一天起就每日观察两人有什么动向,但我和阿泥每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吃喝玩乐,完全不记得有人要我们的命。

但是事情很快有了发展。

白衣人手起刀落,唰唰抹了几个人的脖子,蛇妖缠在那些人身上,重新化为人形站在他身边,蛇信子一抹嘴边鲜血,一脸餍足。

这是条吃人肉的蛇,我躲在屋后看清这一幕,心想阿泥的蛇肉零嘴算是泡汤了。原来这人养蛇是为了给他毁尸灭迹的,真是天作之合(狼狈为奸)。原先还疑惑那蛇妖修炼年份比阿泥多不了几年却已经能化形,难怪呢。

画皮时所点的香并不是寻常时所用的安神香,此香中含一味侧柏叶,于阿泥而言极其容易辨认,且数月不散,故能查人踪迹。方才阿泥顺着香味领着我来了这间屋子,恰好撞见他们行凶。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却是第一次正好撞见他们行凶,以往总是慢一步。我心中默默数着拍子,算阿泥还有多长时间赶到。

“来了来了,引来了。”阿泥从草丛中钻出来,兴冲冲地道,“跟你说的一样,那群人一开始还不怎么上钩,直到我露出第二条尾巴才急匆匆地撵我。那臭蛇今天是跑不掉了,你在我身上贴的什么?”

“隐匿气息的符。”我道。

阿泥道:“咱们怎么不直接杀进去,还要等那群老牛鼻子,你提着剑跟那穿白衣服的打,我和那蛇妖打。这才畅快。”

“那白衣服的是个杀手,接单拿钱的那种,那蛇妖都能化形了。咱们硬拼,胜算不大,还有……”

我不再说话,阿泥疑惑地看过来,我托着它向屋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撞上蛇妖坐地上啃胳膊,一嘴鲜血生肉,啃得津津有味。

阿泥:……

“你还要烤了他吃吗?”

阿泥:“……闭嘴。”

我豪无异议地闭嘴了。

那群老道很快追了过来,为首一人察觉到院内的血腥味和妖气,喝道:“就是那蛇妖,这次可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我抱着阿泥离开,坐在远处的山峦上静静看着战况。

“有点冷了,烤个火吧。”我找来一堆枯枝枯叶,聚成小小一堆。

阿泥坐在火堆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院里的热闹,火堆燃尽的时候,那边的对局也分出了胜负。

蛇妖厉声长啸,用身子卷住浑身鲜血的白衣人,化作一股青烟向城外飞去。

“追。”

我抱起阿泥,言简意赅地道。

侧柏叶的气味被血腥味覆盖,蛇妖身负重伤沿途不断滴下鲜血,我和阿泥最终追到郊外一处几近废弃的乱葬岗。

乱葬岗最不缺的就是尸体了,我却在蛇妖身旁看见一大堆枯白的骷髅,没有骨折的,每一根骨头都很完整。

我抱着阿泥唏嘘道:“想必这就是令弟平日所食之物,胃口真好,吃的也干净。”

白衣人奄奄一息地道:“我早猜出来是你,却没想到你会追到这里。这是,想先下手为强,赶在那群人之前了结我吗?”

“我也没想到你会落到这样下场,按理说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该像上次那样抛下他自己走了,怎么会奋战到如此地步呢。”我问道。

白衣人不答,我又道:

“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他,所以很放心吗?”

“我查过你的底细。”白衣人席地而坐道,“画皮师枯惹,所绘人皮无数,以白狐为伴,居无定所,漂泊不定。二十年前现于荆州,十五年前出没丹、淮两地,又十年过扬州,后定居此处。再往前的就查不到了。”

“我当杀手这么多年,认识多少百事通,又知道那么多的暗桩,居然还是没能查出你的底细。”

“能查出我二十年内行踪,已经很不错了。”我道,“巧得很,我也查过你。”

“杀手中的翘楚,半路成家有这个评价已经很不错了,刚入行时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三十年前凭一己之力灭掉武林四大山庄之一的明水山庄,山庄上下千百口人皆中毒而死,经当年的仵作查验是蛇毒。自此名声大噪,身价也随着水涨船高,其中少不了他的助力吧。”

蛇妖从他身后睁着一双偌大的竖瞳无悲无喜地看着我。

“一些往事了。”他倚在蛇妖身上感慨道,“三十年荣耀随风去,冤魂今朝向我索命了。”

我和阿泥站在这听着他的感慨,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疑惑。虽说人之将死,会追忆往昔难平事,可对着结过梁子的人缅怀当年岁月是不是心太大了些。

正纳闷着,白衣人坐起身对我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一段往事。”

“阁下看起来不会是伤春悲秋,爱追忆往昔的人,况且你不怕那群道士追上来吗?”我抱着阿泥警惕地看着他道。

他思索着回道:“那群道士不是要我的命,真正的仇家估计正在来的路上,前狼后虎,又有你在这,我今日走不了了。”

“听我讲个故事吧。”

我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抱着阿泥坐下了。

白衣人咳嗽一声,衣襟上又染上一片红,向我娓娓道来往年的故事,像打开一坛尘封了多年的黄酒,言语间还可以嗅到当年的酒香。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却不是个包含温情的故事,虽然历年的岁月为它蒙上一层温暖的阳光。

武林斗争中家破人亡的少年被迫当了杀手,在雪夜里捡到一条修炼多年而今冻僵在路边的蛇,用它的毒牙报了血仇,也自此声名大振。

他救了蛇妖一命,蛇妖也知恩图报,帮他杀人。

他长长久久地过了一段风光无限的日子,但河东河西三十年,江水滔滔,沧海变桑田,昔日被他灭门的明水山庄还有一名遗孤,那孩子刻苦习武多年,来向他索命来了。

听江湖上的百事通说起这事时,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放下酒壶问道:“都三十年了,那人还记得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晃晃悠悠地从腰间摸出银子扔在柜子上。

我被迫听了一耳朵他和蛇妖联手杀人的事,问道:“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呢?”

他做作地道:“这么感人的故事居然没有打动你吗?”

我漠然地摇头。

“编故事都不会,假死了。”阿泥嗤道。

我赞同道:“那群道士降妖可能有些本事,但论身手肯定不如你,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呢?况且以你的性格,我不觉得你会坐以待毙,如果知道明水山庄还有遗孤,估计早就下手了。”

白衣人掀起眼帘含笑看我,赞叹道:

“一些花言巧语而已,我很早就开蒙了是正儿八经考过科举的,读书人的事别说的那么难听。既然没办法让你同情我,只好换种办法了。你们家小狐狸最常去的那家烧鹅店,房梁上第三排第六片松动的瓦片下有我用油纸包好的一千两银票,一千两换你给他打晕拖走一个时辰。”他指指蛇妖道,“我身受重伤跑不远,你可以随时反悔,这笔买卖做吗?”

“成交。”

我与白衣人一拍即合,前仇已报,银两面前难讲恩仇。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将蛇妖撂倒,将他拖着走远了。

刚入城,阿泥就灵活地跃上屋梁一路飞奔至烧鹅店婆婆的住处,将那瓦片轻轻叼起,片刻后叼着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跃下来。

“真的。”阿泥仔细看了好几眼。

“下半年吃喝不用愁了。”我激动地接过那张银票,妥帖地收好,接着拖着蛇妖回了小店,给他点了一炷香——上回那剩下的半截。

算上拖他回来的时间,等他醒来要赶回去的时候也够一个时辰了,我捏着银票安心地睡下了。

第二天开门果然只见到一滩血,阿泥探头道:“不会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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