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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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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那名医者的时候,我正在街上招摇撞骗。

画皮的生意赚来的是寿命,但寿命长的前提是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况且以我多年画皮的经历来看,这活干得太好不会隐瞒自己的行踪,就成了要命的手艺了。

还好当年拜师求学的时候,我曾和师傅学过些算命的手段,没有盘缠干粮了,就挂个牌子当街一坐。算命其实也并不好混,巧就巧在我一个女子又带了只有灵气的白狐,冷眉冷面,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气质。

说来也不算骗人,我半仙之身,确实能看出些旁人看不出的东西。女子算命,向来新鲜,不少人图个新鲜来算后,发现我说的大多应验便奔走相告。这一来而去,我便有了个“半仙”的名号。

在我忙着给人解梦,拆字,看面相的时候,阿泥就在一旁趴着睡觉,比起“鸟算”里的雀鸟,它实在是太过清闲。睡得久了也会很烦,这时它便会摇头晃脑地去找隔壁摊子上的郎中玩。

那位郎中是个年轻人,眼神清澈明亮,刚出师的样子,这城中多是有口碑的郎中,故而生意甚是冷清。他与阿泥都很闲,只好相伴玩耍解寂寞。他倒也不怕狐狸,还经常给它零食吃,估计是将阿泥当成了街上寻常大白狗一起玩耍。

恰好我送走了客人,看他们玩得甚是开心,主动搭话道:“郎中是从哪里来,我观郎中年轻,医术却精湛,想必是师承高人。”

他不再逗阿泥,抬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鄙人乃百药谷弟子,自己下山历练的。”

“怪不得呢,”我道:“江湖医术之首的门派。”

“学得不好,实在是不敢提及师门。”他看向摊前清冷的光景叹道。

我点清铜钱道:“这城中多是有名望的医者,郎中的生意自然难做,不如耐心等等。”

他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

恰好我这边来了一位老媪,说自己身子不爽,找我给她算一算是不是被小鬼缠上了。我抬头略看一眼道:“这事我可办不好,这隔壁的小郎中倒是能解决,大娘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让他看看。”

老婆婆是个很好说话的,挑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郎中很是激动,拿过叠好的手帕,一边切脉一边问道:“大娘身子是怎么个不爽利的法儿?头晕,抑或心慌什么的?”

老婆婆皱了皱眉道:“整日里胸闷气短,还头疼。”

“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太阳少阴之病兼有,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郎中道。

“那就好,”老婆婆道:“以往也吃过药,总是好不了。”

郎中细心问道:“可否跟我说一说药名?”

老婆婆皱眉思索许久,报出一长串药名。郎君仔细听了,提笔道:“都是些补中益气的药,容易上火,寒热错叉。也没什么,您拿了这方子去抓药就行了,服药次数我另附一张纸。”

“那便多谢了。”老婆婆起身付了钱,谢过离开。

我看他忙了半日,问道:“郎中这回,收获颇丰吧。”

他苦笑道:“十枚铜钱,一碗阳春面而已。若有伯乐该多好,千金一掷。”

“下山历练吗,总是不容易的。”我道:“温饱温饱,占得上一个字也算不错。”

“此事还要多谢姑娘。”

我收摊问道:“无妨。忘了问郎中如此年轻为何要下山,所图为何呢?”

他正色道:“悬壶济世。”

这名头太大了,但凡是个医馆都恨不得把这四个字嵌死在门口的招牌上。我挑眉看他一眼,见他眼神坚定,便笑道:“那便祝郎中不忘此言,不负此心。”

“在下多谢姑娘了。”

我微微颔首,冲阿泥喊道:“回来,去吃饭了。蠢狐狸,听到了吗!”阿泥冲我翻个白眼,跑过来蹭我一身泥。

我和阿泥在那城里待的时日不算久,赚够了盘缠就走了。那郎中后来没听过消息,我不怎么在意,萍水相逢而已。

后来江湖游走数年,我收起了算命的东西,依旧四处游走,四处画皮。只是不巧,有时兜兜转转地,又会回到以前去过的地方见了原本见过的人。

比如今日,我抱着阿泥刚刚入城,便有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刚见到我便喊:“哎,这不是当初在我们这算命算的特别准的半仙吗?看见那白狐了吗,肯定是她。”

“是,就是半仙,快去请她,老爷的病有救了。”说着有人围上来,请我去看病。

那点招摇撞骗来的虚名我自己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难为他们还记着,况且我这回盘缠带够了。我无奈的问了他们有什么事,问完之后更无奈了。本地有名的员外郎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病入膏肓了正四处寻找名医。

我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可这员外郎有名就有名在不仅有钱有势还是个恶霸。于是我含笑抱着阿泥默默被他家的仆从请去了府中。

进府才知道他家的仆从为何在城门处堵人了,原来这员外郎这些年败落了,又加之年轻时为非作歹。请不着郎中也正常。跟着家仆走到那员外郎床前才发现,请来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位郎中。

那郎中瞧着长身玉立,正低头整理银针。阿泥却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太在意,把阿泥放到地上。那家仆对我道:“请大师看看我家老爷吧,自从前月受惊落水就一病不起了,靠着参汤吊着。多少大夫看过,又吃了多少药,都没有用。”

我闻着浓浓的药味,暗暗叹气,心道,有用的话,你能病急乱投医投到我这吗。

话虽如此,我掀开帘子后仔仔细细看了他的面相,面如枯槁,肉眼可见的大病缠身。又细细看了掌纹,问了生辰八字道:“不是撞鬼不是中邪,祸起自身,该是那位郎中的活了。”

员外郎抬头看向我,眼神惊疑不定。我慢慢掀起眼帘道:“奉劝员外郎还是多做些善事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说完我就退到一旁,那郎中理好银针上前切脉,问了许多事情。我于岐黄之术着实是一窍不通,只见那员外郎心如死灰的样子,越问越死气沉沉,不料那郎中最后道:“能治。”

家仆与那员外郎见他如见菩萨佛祖,千恩万谢后郎中缓缓道:“只是要吃点苦头,病愈后要教人大力帮忙按揉穴位,舒展筋络。”

“无妨无妨。”家仆将我们送出来,我抱着阿泥如蒙大赦转身就要离去。

“姑娘,留步。”身后却有人喊道,我回头看清那人脸后,略略思量,道:“郎中啊,几年未见了,真是巧啊差点没能认出来。”

他笑看向阿泥道:“确实很巧,姑娘没能认出鄙人,鄙人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姑娘。几年未见,姑娘风姿一如往昔啊。”

“抱着狐狸算命的女子世上又有几人呢?”阿泥跳下去,亲昵地抓他的袍角玩,我道:“郎中医术想来又精进了,这般的重症也能治,令人佩服。”

“那里那里,”郎中道:“鄙人只是个学了点皮毛的郎中,会看些病罢了。”

说起病,我问道:“郎中觉得员外郎的病好治吗?城中医者估计看过不少回了,还是没办法。”

“城中医者多有仁心,想来是尽心尽力过的。”郎中道:“只是一来这病凶险,鄙人也是家师多年研究此类,学了点皮毛;二来,这员外郎罪行累累,以前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自然不愿意揽这棘手的事。”

“那员外郎病入膏肓的样子,我看不仅是受惊,还有些心病在吧。”我道。

郎中思索片刻道:“常年身子亏空,有沉疴在。后来受惊,郁结于心,拿参汤吊着其实没多大用,虚不受补。确实是有心病要治,姑娘那一番话估计要让那员外郎好好思量了。”

“年少时为非作歹,如今受些磋磨也没什么。”我道,“郎中不忘初心真是可喜可贺,那员外郎声名狼藉,如今落魄了,郎中居然还来救治。”

那面上染了几分风霜却依旧年轻的郎中正色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我想起多年前他说“悬壶济世”时的样子,笑道:“郎中医者仁心,在下实在自愧不如。”

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郎中无奈道:“悬壶济世这四个字在谁那都可能是招牌,可唯独在我们百药谷弟子身上是实打实的要求。”

他光风霁月地笑着说这些话后,我问道:“那郎中让员外郎按揉穴位又是为何呢?”

郎中严肃地道:“舒筋活血,也可使心情愉悦呀。”顿了顿又道,“反正病愈了,些许皮肉之苦而已。”

我与他相视一笑,行礼拜别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郎中回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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