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艾文西脸上毫无血色,两位女士不免有些慌乱。
“她可能需要一些糖。”修女用方巾擦去客人头上的汗,道。
女佣拿了几块方糖送到艾文西口中,艾文西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他回过神时见到两个关切的眼神。
艾文西知道自己又短暂的失去意识后,按了按自己还在疼的头。
“先生,您还好吗?”
“没事了。”艾文西道。
两位女士显然不相信,怀疑道:“真的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你们熟悉吗?”艾文西现在不甚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问道。
“什么……电话?”女佣更疑惑了。
刚才的电话两个人应该都听到了……不对,艾文西发现桌上没有刚才的电话簿,员工证当然也不存在。
也就是说,刚才那些事其实都没有真实发生!
“看来还没缓过来,”修女道,她抬手摸了摸艾文西的额头,“不仅如此,先生,您发烧了。”
“我们刚刚说到福利院的墙体压死了一个小孩,您听完后脸色就不大好,而且您在喊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或许是看到艾文西脸上疑惑的神色,女佣补充道。
“先生,您认识埃德加.伦尔吗?”问这个问题时,修女的眼中透着期待,“他是我在福利院时的同事,我已经找他十五年了,您要是有他的消息还请您务必告诉我。”
艾文西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不仅是因为刚才的场景实在真实,更多的是就连他自己也迷惑了。
对于埃德加.伦尔,且不说自己能告诉凯莎修女关于他的消息,这个几乎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艾文西现在对他可以说毫无头绪。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您的状态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女佣投来关切的眼神,她又从厨房拿了几块放糖递给艾文西,好让他振作精神。
“不如今晚您就在这暂住,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也不迟。”
艾文西顺势答应下来,他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赶回去了。
晚饭全是素菜,修女说自己从不吃肉。
“您不觉得肉这种东西特别恶心吗?咬上去那种肥嫩的口感,带着血丝在口中迸裂开来,腥味残留在口中怎么也弄不掉,这种撕咬的感觉让我怀疑自己是尚未开化的野兽。”修女甚至觉得说出这段话都犯恶心,她说完便闭上眼开始祷告。
晚些时候女佣提着油灯带艾文西前往位于二楼的房间。木梯在踩上去时吱呀作响,这是上了年岁的楼梯的通病。
刚才的忙碌已经冲淡了不少困意,艾文西记得他和女佣闲谈了一会天,依稀记得女佣到他房里给他送来药,并且在她让他先起来喝完药再睡时自己还应了一声。
再次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昨晚的药还好好地放在桌上。
他身上出了点汗,烧已经退了。他套上外套推门出去,外面格外安静,门外鸟鸣阵阵,屋内不见修女和女佣二人。楼下的桌子干净整洁,换成了浅绿色的桌布,柴火早已烧尽。
几分钟后女佣提着一个篮子进门,篮子上盖着一层红布,里面应该装了不少东西,她拎起来略有些吃力。
艾文西过去帮她的忙。
“啊,不用麻烦您,我自己弄就好。”她水灵且温和的眼睛把她衬得很美,但她似乎对这位此刻站在这里的客人感到诧异。
见对方并不需要帮助,艾文西便走到门外,他是想跟修女告别的,他还要回去继续他的调查。
可哪里都没找到修女的身影。
“您是在找凯莎修女吗?”女佣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同样从那里传来的还有刀切东西的声音,她似乎在切某种肉……
风箱的声音几乎要盖住她切割的声响。
接着切肉的声音停下,女佣伸头探出门边,她的眼睛上移,拿着菜刀的手正扒在厨房的门框上,在艾文西的视线内几乎全是黑色瞳孔。
反而是女佣被吓得不轻,她道:“先生您怎么一声不吭就站在门外。”
艾文西看到厨房内的布置。
厨房里,橱柜上生了蓝绿色的霉菌,粘稠的不明液体湿哒哒地从灶台处滴下,地上的黑色塑料袋里放着某种色彩斑斓的蘑菇。而女佣的左手边是一个大冰柜,鼓风机轰隆隆作响。
女佣的脸依旧那么温和,她的手此刻套着袖套,砧板上放着某种棕褐色的肉,血丝汇成一道小渠,顺着手与刀把的接缝滑下来。而这块肉的来处就是刚才女佣进门时手提的篮子,那块红布才不是红布,而是被里面的肉染红的白布,不,更准确来讲,是一篮子的内脏!
与整个山庄截然不同的场景就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眼前。
“这里……”艾文西想到昨天她端上来的红茶和食物,胸膛里一阵翻腾。
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在判断之外,艾文西飞速调整好自己的语气以表现得不那么生硬,问道:“这些是做给谁的?”
凯莎修女说过她从不吃肉。
“这些是给我的宠物吃的,”女佣见艾文西这样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它喜欢吃动物内脏,和修女生活久了,我也是不吃肉的。”
从艾文西到这里开始根本没看到鸣狐山庄养了什么宠物,他对女佣的话提出质疑。
“养的是一只狐狸,您看不到它也正常,那小东西白天可不出来。”
也许是艾文西的表情并未松弛几分,女佣放下刀,用围裙擦了擦手,道:“最近几天晚上总是断电,天热了霉菌长得快,今早还没有打理才是这个样子。”
她的解释完全没有说服力,他看到地上的蘑菇,有理由相信他昨天产生的似幻非幻的感觉是这些蘑菇的效果。
“对了,刚才看先生您在找凯莎修女得逞地反圈住他的手腕,拾起他的掌心蜻蜓点水地摩挲了几下,“她可能是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里?”艾文西的思绪转回修女身上。
“这我可不清楚。”女佣一边说一边继续剁碎手上的内脏,溅起的血沫和肉渣在她身侧飞舞。
“你找凯莎修女有什么事吗?”女佣把头转过来,就像在谈一件家常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在这时候艾文西脑子里蹿出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如实回答她自己现在要走,他一定走不掉!
没来由的,艾文西感觉背后发麻。
“我想继续跟她聊聊昨天的事。”艾文西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处在这种场景下若无其事的跟女佣聊天,看起来格外荒谬。
“那您就稍微坐坐吧,说不定凯莎修女下午就回来了。”这句话与其是女佣给艾文西的回复,倒不如说是她的自言自语。
在这之后艾文西坐到昨天自己的位置,心理作用下他鼻子里的腥味一直未消,或者就是有气味从厨房飘来。艾文西试图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想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
他原本打算等到女佣去喂食狐狸时趁机离开,可一直到下午也不见女佣拿着离开房子。艾文西倒是她把盛满内脏的盘子带上楼,下楼时盘子却空了。
难不成狐狸就养在这屋子里?!
而且艾文西能感觉到,女佣虽然一直在房间里忙活着,却在暗处盯着艾文西的一举一动,阴影处似乎埋着她的第三双眼睛。
稍后她为艾文西端来了跟昨天同样的热红茶,艾文西没拒绝,当然他也是一口都没喝。
“您昨晚没喝药吗?”女佣从楼上端着昨晚端给艾文西的药碗,突兀地问道。
“我很少喝药,那对我来说太苦了。”艾文西希望他的回答不会引起怀疑。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女佣嗔怪着把药倒进木桶里。
如此她的活就忙完了,索性就在艾文西旁边坐下做针线活,下午的阳光落在女佣身侧,她看上去一如昨天看起来的温柔洁净。
“凯莎修女能去哪里呢?”
这无疑是个离开的好机会,艾文西刚想提议去帮她找找看,女佣的话题却转到他身上。
“我现在看上去很可怕吗?怎么,只是因为我打破您眼里顺服的形象了?”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
“看到厨房的那一幕时您眼里的惊恐可真是怎么都掩饰不住呢,难不成您以为我会杀了您?”
“还是说,原来您也怕死吗?我以为您特意到这里来调查这件事是做好了会发生意外的准备呢!”女佣依旧在笑,她端过艾文西没喝的红茶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然后一饮而尽。
“我当然怕死,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受威胁才被迫开始调查这件事的。但如果你认为我会介意喂食狐狸的举动,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无关的人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关心。”
“原来是这样,”女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是我多想了,还以为你是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类在意别人命运的侦探呢。爱多管闲事的人实在是讨人厌。”
“看起来让你失望了。”
“失望……是有一点吧,但更多的是惊喜。你比那些人都要有意思。”
“彼此彼此,这么看来在修女面前的你才是演出来的,不得不说你的演技非常精湛。”
“多谢夸奖,毕竟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演员,这只是演员的基本素质。”
艾文西不置可否。
“我有个不同版本的故事,当然,相不相信就由您自行判断了。”
“就像凯莎修女说的那样,您果真是个有礼貌的聆听者。”
“您让我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我原本准备死后带进坟墓,现在我把它算是送给您的见面礼。”
这句话说的不明所以,女佣有节奏的语调也在继续,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