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风是乱的，四面八方急冲冲地涌现，说不清到底从哪边刮来。

连带着的，顾苏舟心也是忐忑的，从看电影那时候就开始，直到此刻。

“顾总，我可以换个称呼喊你吗？”

顾苏舟愣了一下，但又觉得这个请求有点好笑，于是笑吟吟地问：“你想换什么称呼？”

时夏本以为顾苏舟会充耳不闻又或者严辞拒绝，完全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副模样。

少有，灵动的展现情绪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顾苏舟今晚没有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时夏胆子大了些，可身边人完美优雅的笑容又鼓动着她的心跳加快，呼吸逐渐凌乱无序。

她积攒的勇气好似气球，被人吹到了极限，却又轻轻用针扎了一下，不得不徐徐泄气。

笑容是最假的，是以假乱真的面具，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可以用来掩盖内心的秘密。

时夏笑得欢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心里话，“叫姐姐怎么样？”

几乎只停顿了一秒钟，时夏还不敢也没来得及观察顾苏舟的反应，就立马自顾自地补充说，“反正你也比我大，对吧，顾总。”

她随意的语气让刚才那句认真的请求也成了十足的玩笑话，最后自己加上的“顾总”彻底给这个话题圈了个句号。

可落在缄默的顾苏舟心里却成了省略号……

小石子坠入湖里泛起的涟漪虽然细小，但总还是有的。

适时而过的凉风拯救般贴心地给顾苏舟烧得正盛的脸庞降了温。

她偷偷地长吁一口气，始终不语。

叫姐姐？

按年龄，时夏叫她一声“姐姐”，无可厚非。

按关系，顾苏澈是她妹妹，也合情合理。

不知道是不是顾苏舟的错觉，那句“叫姐姐？”一经出口，在她们之间徘徊，听起来莫名有种百转千回的暧昧。

黑暗中，女人拎包的指节紧了又紧，冬季竟也沁出了层层薄汗。

南江大学和顾苏舟的家大体在同一个方向上，她们未经商量，默契地走到停车场，先送时夏回学校。

天气寒冷，氛围沉寂。

可时夏坐在副驾驶，总觉得车座前排蠢蠢欲动的心不止她的那一颗。

毫无波澜的人怎么可能抿得嘴唇发白，甚至走着走着还会胳膊和腿顺拐呢？

时夏默默复盘，忍俊不禁，侧着头失笑。

车厢内静得诡异，顾苏舟不免捕捉到了这一丝笑声。

顾苏舟蹙了蹙眉，余光瞄向右侧，忽而又立马正襟危坐，收回了视线，因为听见时夏问她，“顾总，过几天的圣诞聚餐活动，你会去吗？”

为庆祝合作，陶律组织了圣诞当天双方公司聚餐的活动，中新科技的法律总监肯定是要到场的，至于顾苏舟，就不一定了。

她想了想，如实回答，“不一定，有时间就去。”

时夏手肘撑着车窗，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年末工作忙，事情琐碎，想必近期内顾苏舟都要时常加班。

十点半多，顾苏舟惦记着时夏临下车前叮嘱说让她到家留言，于是一进门就发去了信息，【我到家了。】

【时夏】：收到，早点休息，晚安。

顾苏舟：“……”

小小年纪说话一股老干部的气质。

她回复，【晚安。】

*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太阳光将将划破天际，畅通无阻地滑落云层，坠入人间。

顾苏舟是被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的。

她一向觉浅。

于是头脑清晰之后，顾苏舟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小偷了。

卧室门没有关紧，虚掩着的。

顾苏舟惶惶不安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走到门边她才听清了外面传来的声响。

貌似是……油烟机的声音？

缓缓而至的还有浓郁的食物香气。

小偷在她家做饭？

顾苏舟扒着门缝张望，在将近视线盲区的角落——厨房里，寻觅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顾苏澈！

她提着心中的疑惑，趿着拖鞋走向厨房，显然，“田螺姑娘”沉迷于准备早餐，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你一大早来我家蹭饭？”顾苏澈忽然在炒菜的噪声中听到夹杂着的熟悉的嗓音，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迅速关了火，笑眯眯地，“姐，你醒啦？”

顾苏舟点点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锅里煮着的粥，表情似乎在说，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说法吗？

顾苏澈轻轻推着她离开厨房，信誓旦旦保证，“姐，你先去洗漱，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其实关于一大早顾苏澈毫无征兆的离奇现身，顾苏舟或多或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就算说是她肚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无非就是和之前在爸妈家里吃饭“献殷勤”的目的一样。

想向家里出柜，先从她下手……

果然，如她所料。

饭桌上，对立而坐，一个组织语句，酝酿感情；一个静静等着她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顾苏澈知道祁柠已经向顾苏舟和盘托出，自然没那么紧张，于是心一横，果决地说：“姐，我喜欢的人是女生。”

末了，她又语气颤颤巍巍的，“你知道吧。”

迎着顾苏澈关切的目光，顾苏舟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哼了一声。

脑海中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时夏的面孔，春芽在她心里蒙生，窗外的尘露仿佛溜进了屋内，去到她心间，慷慨地灌溉。

“姐，我是认真的，我想向家里出柜。”顾苏澈语气坚定，头却垂得快要埋进碗里，上下唇瓣被她咬得起褶皱。

顾苏舟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告诉她，行还是不行，缓了几秒，才淡淡开口。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小孩子之间过家家的儿戏，她作为姐姐，有提点几分的义务。

“小澈，你知道向爸妈出柜，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

顾苏澈：“我知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所有的后果我都会承担。”

脱口而出的一往无前，不惧退路的回答，着实在顾苏舟的意料之中。

“爸妈思想再开明，也终归和我不一样，小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此话一出，就是松口愿意支持她的意思。

顾苏澈想要彻底过了姐姐这一关，也想打消顾苏舟心里的顾虑，她补充道，“姐，我能想象到爸妈或许会不同意，不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给我绵薄的支持也行。”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顾苏舟的心软了又软，不由得感叹，顾苏澈对时夏当真是爱之深。

“姐，我给你描述一下我喜欢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