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叶云,最近临近他奶奶的生日,他必须要回去一趟,这当然也是实话,他也没必要专门编个理由告诉叶云,毕竟无所谓赵怀京编不编,这里本来就是他想走就能走。
赵怀京原本计划着回家待个三五天,给奶奶过完生日再赶回来,现在,关于他回不回来这个问题,赵怀京也有些不确定了。
叶云不知道他跟陈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多想,陈锋不会告诉她这个,赵怀京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去说,她很支持赵怀京回去,毕竟是长辈的生日,无论如何也是要赶回去的。
“没事啊怀京,多在北京待一阵儿,多陪陪老人家,这里有姐呢,能应付的过来。”叶云体贴道:“你要去县里坐车再转到市里吧?要不叫陈锋来送你?这事情你告诉陈锋了吗?”
赵怀京愣了愣,他连忙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怎么跟叶云说他跟陈锋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用,麻烦他干啥,搭个车多简单的事。”
“哎,那也行吧,最近陈锋还挺忙的,还是不麻烦他了。”叶云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赵怀京假装不经意地问:“忙什么呢?”
“不知道他给你说了没,陈锋爷爷最近身体总有些不舒服,有天夜里突然犯头疼,诊所没办法,连夜他开车送到县里的,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爷爷现在住在医院,陈锋请了个护工,但还是不放心,隔两天就得去县里一趟……”叶云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连忙止住了话题,岔开了这个话:“呀,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行了,你抓紧时间回去吧。”
赵怀京听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这分明就是场大事儿,陈锋却没有告诉他,甚至一点风声也没让他听到,可是叶云却知道。他不懂,他不懂他跟叶云的区别在哪儿。
赵怀京不理解陈锋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儿,他明明能帮的上忙。如果是别的什么,赵怀京帮不上忙就算了,但是这种事,为什么不叫他来帮忙?
“姐,我这卡上应该还有两万块钱,”赵怀京从包里翻出来一张银行卡,他现在只恨自己来西北没带什么东西,现金也没带多少,卡也是,“你先给陈锋用着,不够了跟我联系……”
叶云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卡还了回去,急忙摆手道:“这可不行!你路上干什么的还有用钱的地方,更何况,陈锋连我的钱都不拿,这他更不会用了。”
“我还有钱,你不用惦记我。”赵怀京说,他心里也犯了难:“这样,你先拿着,陈锋那边我给他说。”
赵怀京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现在这情况,他估计刚踏进超市门,陈锋就要让他滚远点了。
可是为了让叶云暂时先收下这张卡,他也只能这么说,这个年头两万块钱不是一笔小钱,在这个一个人一月能赚1000就算好的地方,赵怀京给的这些钱已经不能算小钱了。
但如果赵怀京不这么说,叶云肯定说什么也不会收,可是赵怀京不禁想,他又能给陈锋说什么呢?陈锋什么都不要,赵怀京给他的什么东西他都不要,又怎么会拿他的钱。
在叶云的叮嘱中,赵怀京踏上了回家的路,还是这个甚是萧瑟的车站,在这里,让赵怀京想起了他跟陈锋初见的时候,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他的那张脸似乎跟这里的荒凉与落寞格格不入,赵怀京仅是看着那张脸,就一眼,他就觉得西北这一趟算是来的值了。
他没有跟陈锋告别,又或者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锋,两人现在的关系未免有些尴尬,赵怀京也只好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离开。他离开的匆忙,连周倩都没来得及告诉,不过告诉周倩也没什么用,反正周倩是跟陈锋站在一块儿的。周倩要知道手表的事儿,估计也不会理他了。
赵怀京坐在车上,他下意识想看一眼手表现在什么时间,后知后觉,那块表已经被他扔给了陈锋,准确的说是扔到了地上。不知道陈锋会不会要,会不会也直接像他扔掉陈锋的那个表一样给扔了。
扔了就扔了吧,那块表对他也不是很重要,哪里都能买得到一样的款式,正因为这样,赵怀京不明白陈锋为什么要那么宝贝一块旧手表。
所以一定是送他的那个对象比较特殊,赵怀京不用动脑子也知道,那手表八成是陈锋初恋送给他的,所以陈锋才留了那么久。一想到有个人在陈锋心里占据了五六年,赵怀京心里就莫名烦躁,说不上来的烦躁。如果一段感情甚至可以维持五六年,那赵怀京是无论如何,使出任何手段也不能撼动陈锋分毫的。
赵怀京啧了一声,心想他那个初恋品味也真够差的,用了多少年前的表了送给陈锋,也不送个新的……如果让赵怀京去送,他一定送个最贵的,最好的。
其实……
其实他也不想说那些伤心话,赵怀京看着外面贫瘠的土地,他就是太着急,他也想解释那块手表他就扔在了桌子上,他也不知怎么的,再去桌子上找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他分明不想说那些话,可脱口而出的那些却有些不过脑子,赵怀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就是不明白陈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这点才是最刺激赵怀京的,这让赵怀京觉得,他在陈锋那儿的印象不好,所以出了这事儿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个儿。
赵怀京拿那块手表图什么?所以他才会生气,气到头上,分明不是自己做的他也揽了下来,在陈锋眼里赵怀京是个恶人,那他就当个彻彻底底的恶人算了,他平生最讨厌被别人冤枉,小的时候因为顽皮捣蛋,班里孩子丢了什么东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赵怀京,尽管赵怀京根本没这么做,但还是会有人锲而不舍的翻他的抽屉、翻他的挎包,翻他的衣服口袋……就连老师也不制止。
起初他也会解释,他也会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根本就没人听他说什么,根本就没人在乎他说什么,再后来赵怀京选择不再解释,他相信清者自清,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什么用,站在他这边的人太少。
这么多年,被冤枉的次数不少,除了第一次他觉得羞愤以外,以后再被冤枉他就坦然地面对了,有时候还帮着大家伙翻找,甚至还会混蛋的笑着说这事儿就是自己干的又怎么样。可是这次,面对陈锋的时候,他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第一次被冤枉时的感觉,他又感觉到了委屈。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他分明应该站在自己这里才对的,分明应该跟自己一伙的才对,可你转头发现那人却站在了别处的委屈。
所以赵怀京喜欢跟杨嘉好玩,是因为无论怎么样,赵怀京混蛋到什么地步,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能义无反顾的昧着良心站在赵怀京这边,赵怀京需要这样的人。
可是陈锋不是这样的人,赵怀京也不强求他做一个这样的人,就现在,就现在这样,赵怀京觉得刚刚好,他从不谄媚什么人,也不会恶意的贬低一个人,他只是单纯的把任何人连同赵怀京就当做普通人对待罢了。
从这里到北京,火车转高铁要足足坐够好几个小时,赵怀京靠着座椅无论无何也睡不着,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跟陈锋吵架那事,他不知道现在陈锋知不知道他离开的消息,如果叶云不告诉他的话,陈锋应该是不知道的。
哦不对,陈锋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等到开学的时候,陈双双就会发现赵怀京没来上课,她一打听,估计就知道他回北京了,然后准立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陈锋。
那陈锋会想什么呢?会想他还会不会回来?还是想,最好他永远也不要回来,一个总惹事的人,回来了也是惹事。
赵怀京看着外面的夜空,隔着车窗,他似乎可以听见外面独属于西北的萧瑟的风,事实上,车内的各种吵闹声,孩子们的笑声,大人们的谈话声交谈声让赵怀京连句正儿八经的话都听不清,可他仅看着窗外,好像就能想象到呼呼的西北风。
然后,伴随这阵风的,是夹杂着的细雪,赵怀京看着车窗外,他稍微凑近了,确认那真的是雪。
这大抵是西北的初雪,今年的雪来的稍微有点晚,赵怀京想,他分明看到了西北的初雪,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悬着个什么东西似的,但是具体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纳闷自己当初那么期待的初雪,好像跟普通的雪也没什么两样,跟他从小看到大的雪也没什么区别。
他其实打心底里知道没什么不同,那他那个时候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是觉得因为什么,才让这个初雪有些不同呢?
是因为西北,还是西北的人?
赵怀京迷迷糊糊地靠着车窗睡着了,如果早就知道初雪是这样,那他不如去北京看,不如回北京,看看北京的初雪,究竟是雪还是杨嘉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