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稠已经在这站在这里几天几夜了。
若有人注意他,会看到一个全身立着不动,四肢甚至有些僵硬的俊朗男子。
他已经看了好几天火了,目的只有一个——炼“通行丹”。
青铜炉开,白烟袅袅,一颗颗浑圆青丹从炉内跳出,林稠一一抓起,置于白玉宝瓶。
此丹青中透紫,看成色倒是极好。
林稠从瓶里到出来一颗,炉里一共出了十六颗,这是唯一一颗青中透红的。将它放入石鼎中,顷刻间,殿门开了一半,刚好他一人入内。林稠走进去,门复闭合。
大殿中央,一口玄色宝鼎肃立着。鼎内一束白色火焰缓缓跳动。不知为何,令林稠想到了陶盈那束白焰。平时不见他用,不知深浅。可此刻在林稠眼中,这鼎内的白焰与陶盈的白焰仿佛有了重合。
相较于修士自身灵力凝炼而出的火焰,天地间自然诞育的火焰,往往蕴含着更为纯粹与磅礴的力量,在强度与威能上远不是普通丹火所能及的。无论是用于炉鼎之中炼制丹药,还是于战斗上,都展现出了无可比拟的优势。
要想降伏这种火焰,自身也要有一定实力,几乎是九死一生。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靠着观察各种火焰的形成过程,不断实验试错,在摸索中创造出数种制火之法及相关功法,不断缩小二者之间的差距。当他飞升之时,人为创造出的火焰已经超越了自然诞生的各种神异之火。因此功封号建炎,世称建炎仙尊。
后来人基于此逐步研究出各种奇异火焰。
林稠现在用的火,便是其中一种,主要用途是炼药。
当时陶盈收复它的过程虽险,但离九死一生远远不及,当时无人为他护法,修为仅在筑基,所以林稠在之后是断定它要么是人为造出,要么只是道火种。
在他被砸后的记忆中,森森白焰肆意蔓延燃烧,所到之处,遍地哀嚎,最后一片死寂与荒芜。
它们之间有关系。
陶盈那束,眼前这束,记忆中那束。光看外形,几乎是一模一样。
林稠能感觉到眼前火焰中蕴含的磅礴威势,那实质性的压迫感令他心跳陡然加快,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走进几步,便决定避开它。
他不确定它的来历。
这样想,绕开玄鼎往里走,只见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
女孩身着上元宗弟子服,梳着圆髻,看到她时,她正打量着那口玄鼎,感觉有人过来,循声看去。
林稠见那弯新月似的眉,便知她是谁。
他向前一步,对女孩道:“楚道友,别来无恙。”
丹青会时,两人被分到同一个赛区,初赛两人差点并列,最后以裁判长老在他俩之间排了个人为结尾。
那次他排第三,决赛第一。倒是和一开始颠倒了,第二还是第二,又在这见了面,倒也算巧。
这么想着,楚月泪朝他走来,回他道:“倒也巧了,既然如此,林道友有何打算?”
林稠正要回话,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脚下隐隐有裂开的迹象。二人不约而同退至别处,一头巨型石像破土而出。
石像太大,林稠没完全躲过,一个失重,竟是和玄鼎来了个亲密接触。
白焰烧到他的衣角,林稠下一刻退后几步,全力阻止那火势蔓延。
楚月泪倒是全然躲过,待它完全破土而出,想前几步,打量起这尊石像。
那石像有半个殿那么高,形态似猪,双耳硕大,口中伸出四根长牙,显然是当康的形象。
古籍有记:当康大穰,声转义近,盖岁将丰稔,兹兽先出以鸣瑞。
想到这里,她不禁猜测,她越是深入此处,遇见的奇花异草越是长势喜人,恐怕和它脱不了关系。这时见了那当康石像,其中必有深意。虽然尚不清楚两者有何具体关联,但她直觉两者之间定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思索间,却见石像越缩越小,直到缩成半个拳头大从为止。楚月泪下意识将它拾起,指尖触碰的那一刻,石像化作一团青光,转眼不见了踪影。
未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林稠浑身被白焰包裹。楚月泪惊了一惊,但见他虽神情痛苦,衣服却还在,可见问题不大,便只是看着。
事实上也正如她所料,不一会儿,林稠将白焰逼出,重新投回玄鼎之中。
投回去的那一刻,白焰眨眼间转为草色,其中夹杂着金色。
林稠打量着火焰,惊异不已。
这是他惯用的丹火之色。
而后,视角下事物开始扭曲,直到恢复正常,自己已置身于一处陌生府邸。布局有几分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要它做甚?”
黑袍男子转向身旁手捧琉璃罐的白袍男子,随意问道。罐中跳跃着一簇白色火苗。
黑袍男子相貌堂堂,面容英俊儒雅,尽管语气随意,却透出一种不经意的压迫感;而那白袍男子面带面具,遮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人中以下部分。
林稠看到黑袍男子的第一眼就惊讶不已。因为是初代峰主师父的师祖,在丹仪峰祠堂内最显眼是地方常年摆放着一副丹青,并一块牌位,想不认识都难。虽然他不理解立峰时建炎仙尊还没死就立牌位是个什么操作。
白袍男子回道:“用它做点研究。”
建炎仙尊闻言道:“这虽是子火,可用多了就旺了。”
意思就是越烧越,看来能吸收他人力量为己用的一种火。
林稠心道。
“我要的就是这个特性。”白袍男子说道。
建炎仙尊见他有了打算,便道:“好,若有意外,随时可以通知我。”
“多谢前辈。”白袍男子拱手拜谢,而后道“石某告辞。”
林稠思绪横飞,后转了回来。如果他没记错,相关记载中没有任何一位建炎仙尊好友姓石。
还是说,相关记载佚失了?
疑问没有持续太久,画面迅速切换,要不是眼前站着的两人,林稠几乎要以为他从那段记忆中回来了。
两人一位还是建炎仙尊,另一位则是祠堂挂着的另一个人。
建炎仙尊之徒,初代峰主之师祖,守霞元君,也是建炎一脉最后一位成仙之人。
“放这儿吧,显眼。”
建炎仙尊建议道。
只见建炎仙尊一袭白衣,立于一口玄鼎旁——那鼎的形制,竟然是放着白焰的那口。
不知为何,建炎仙尊并未束发,一头长发自然垂落至腿部,光线恰到好处地洒满全身,一定程度上柔和了通身气质,竟从中显出几分温润,语调又温和平缓,实在和林稠印象中的形象有些出入。
他默默挪动那鼎,将其稳稳挪到大殿中央——正是林稠此刻所见之处。做完这一切后,转头看向同行之人,声音沉稳而平静:“时辰已到,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守霞元君惆怅道:“是啊,该走了。”
两人离去之后,林稠依然被困在其中。他就在这里看着:布局与他之前所见几乎别无二致,只是比之新些。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见到一个白底玄衣、面戴面具之人缓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只琉璃制成的罐子。正是先前所见的那个石姓男子。
那石姓男子来到鼎前,缓缓打开手中的罐子,将其中的火种投入鼎中。刹那间,四周的光线仿佛被吞噬殆尽,画面逐渐暗沉,最终陷入一片全黑之中。
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看到楚月泪,可以肯定他已回到现实。
林稠调动灵力,手心攥出一团火,自觉威力胜以往百倍,更有种白焰的威压。
就这么轻易吞并融合了?
而且,那口玄鼎也和他建立了联系,显然是认了主。
就算是人为造出,也太过轻易了,他甚至都没有打算吸收。
难不成是因为丹仪峰和建炎仙尊的渊源?
初代峰主本就是建炎一脉,丹仪峰弟子所习功法立峰以来从未变过,即使时过变迁有些许偏差,也是由此为基础演变而来,而这白焰大概率是建炎仙尊所造,算得上是一脉相承。
而且他一开始觉得那府邸布局熟悉,不就是因为小时候跟师父去丹仪峰旧址见过类似的吗?
出于对初代峰主的尊敬,旧址保存完好,和现址没几年就有变化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
林稠心里想了又想,得出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向刚才地动之处看去方向看去。那石像不见踪影,而楚月泪眉心间多了一点青,想到自己,便猜出了一二。
楚月泪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顿了几眼,便问:“道友可有疑惑?”
“恭喜楚道友得宝。”林稠觉得直接说你头上多了个青点有点不太礼貌,于是这样回道。
反正有时候获得一些宝物认主后身体某处会生出些代表什么意义的纹样。
楚月泪闻言取镜一照,只见那两弯眉间多了一点青,与方才当康化作的青光是同一色。楚月泪了然,双目闭合,识海中多出一尊青石像,外泛出碧玉般的光华。
“多谢提醒。”楚月泪拱手对林稠道。
林稠闻言有些奇怪,她没感觉到吗?不过事不关己,他也就没再过问。
楚月泪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身体目前没有任何异样,也就只是疑惑了。
两人在殿内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特别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