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2月31日，伍氏孤儿院久违地迎来了客人。

这是一个光秃秃的院子，院子后面是方方正正的楼房，和哈利记忆中邓布利多带他见识的一样。

一个英俊的男人从黑色的汽车上走下，穿着一件深色西装，身材高大而匀称。

伦敦多雾的天气和孤儿院阴暗的气氛都让哈利感到不适。

他走上院前的台阶，俯身敲了敲门。

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哈利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脏兮兮围裙的女仆跑来开了门，她的声音很粗，听起来不太礼貌，她问：“里德尔先生，是吗？”

哈利提前两天就跟伍氏孤儿院的负责人科尔夫人预约过了。

“是的。”哈利说。

“请跟我来吧。”

女仆让开身子，示意哈利进去，然后领着哈利来到一间简陋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书房，又像是卧室，科尔夫人已经在等待了。

她看上去很疲惫，桌子上新倒的酒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哈利已经不记得那是不是他曾在邓布利多记忆里看到的杜松子酒。

往事实在太遥远，在回忆里星星点点地模糊。

“罗尔斯·里德尔先生，是吗？”科尔夫人喝下一杯酒，尽量打起精神来，出声询问。

“是的，我是汤姆的叔叔，他父亲的弟弟。”哈利弯腰同科尔夫人轻轻握了握手之后拉开科尔夫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科尔夫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用眼神询问哈利是否需要来一杯，哈利摆手拒绝了。

“收养程序都没有什么问题，我已经通知过汤姆了。只是……”，科尔夫人喝了一口酒，顿了顿才问道，“我相信您是汤姆的叔叔，可为什么，您直到今天才找来呢？”

“汤姆的父亲，从来没有提过他。”哈利早有准备，面上斟酌着回答道，“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过我他还有一个孩子。”

哈利把自己的视线投向桌上的酒瓶，不那么肯定的目光，使得这个理由听起来不是那么可信。

但在哈利无声混淆咒的作用下，科尔夫人并没有多问。

科尔夫人喃喃了一句：“可怜的汤姆。”

随后，怜悯的神色转瞬而逝，书桌后，科尔夫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微光。

“您确信，无论怎样，您都要带走汤姆对吗？”

“当然。”哈利回答得很坚定。

“即使他可能是一个古怪的孩子？”

哈利点了点头，重复道：“即使他是一个古怪的孩子。”

“好吧，先生。汤姆常常因为我在信里和您说过的原因被弃养，不过……”，科尔夫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将酒杯收了起来，说道：“您和汤姆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定会不一样。”

科尔夫人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说道：“来吧，先生，我带您去见见汤姆，那孩子正在等您。”

“多谢您，夫人。”哈利拉开椅子，跟着科尔夫人穿过走廊，走过石制楼梯，到了三楼的一个角落处房间，手指不自觉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冬青木魔杖。

科尔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房间里光线阴暗，只有一个衣橱，一张铁床，和一把椅子。床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黑发男孩，他正低着头看书，看起来非常斯文。

汤姆·里德尔从书本中回神，抬头去望门口，科尔夫人挡住了门口，通过缝隙仍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光打在他身上，让眼睛有些不适。

他注视着科尔夫人把那个男人带了进来，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英俊男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以及典型的英伦绅士的举止。

汤姆站了起来，礼貌地朝科尔夫人和陌生人微微鞠了个躬。

科尔夫人开始向汤姆介绍哈利。

“这位就是罗尔斯·里德尔先生，你的叔叔，我前两天和你说过的，他……算了”，科尔夫人看向哈利，“先生，您自己和他说吧，我还要忙，请允许我先离开了。”

楼下传来吵闹声，科尔夫人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哈利与里德尔共处一室。

汤姆重新坐下。

哈利随手关上了门，坐到了汤姆的对面。

哈利扫视了整个房间，目光短暂地停留在那个藏着汤姆赃物的衣柜上极短的时间后移开。

汤姆的房间比他小时候呆过的楼梯间大一些，然而容纳下哈利这样一个成年人还是显得有些狭窄。

里德尔的眉头不自觉得微微皱着，他注视着哈利，一副静静等着对方先开口的样子。

“你以后可以称呼我为叔叔，我的名字是罗尔斯·里德尔，我可以叫你汤姆吗？”

哈利主动开启了话题。

哈利俯视着汤姆，并在汤姆仰头注视他时和汤姆对视。

汤姆平静地审视着这位突然闯入他的世界的陌生来客。

他不是那个哈利所熟悉的那个黑魔王。

“可以，您能讲讲我的身世吗？”汤姆若无其事地低下头，避免和哈利的对视，追问道。

一个孩子对自己身世的好奇不应该不被满足。

哈利应下汤姆的请求，尽量简短地叙述这个真假参半的故事：“你的父亲也叫汤姆·里德尔，他离开家，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你的母亲结了婚，没多久，他又回归了家，抛弃了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哈利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去观察汤姆的面部表情。

汤姆眉眼平和，不喜不悲更不怒。

哈利继续说道：“他在不久前染病去世，死前向我们透露了你母亲的事情，我顺着他留下来的线索在这家孤儿院找到了你。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居住。”

一个庸俗的故事。

汤姆在心里轻蔑地为这个故事下了定义，并深深地厌恶着自己无能的父母。

面上，汤姆换上感激的表情，说道：“这是我的荣幸，叔叔。”

“你愿意和我走吗？”哈利奇怪地又重复了一遍。

汤姆极短暂地愣了一下。

事实上，从汤姆的角度来说，他从来都是没有选择权的，科尔夫人办好了所有手续才告诉汤姆他要被领养的事情。也是，尊敬的罗尔斯·里德尔先生愿意收养他，他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汤姆讨厌这种被处理的感觉，因而恨屋及乌，也讨厌上这个自称为“叔叔”的领养人。

只是他的喜恶并不被重视。

汤姆仰头，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很愿意，叔叔。”

“如果你不愿意，在我这里可以直接说。”哈利没有强求，温和地宽慰了两句，稍稍显露出一个合格的领养人的模样。

他们要相处的日子还有很多。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汤姆，你可以收拾一下私人物品，和伙伴们告别什么的，我在院子里等你。”哈利说道。

汤姆的食指无意识的在书页边缘摩挲，他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尽管汤姆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急不可耐。

哈利从椅子上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后走出并关好房间的门。

哈利走后，汤姆起身把书放进早已收拾好的手提箱里。

汤姆清楚地知道领养人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会成为考量的重要标准，因而他特地拿了本书，在这里等待。

只是……汤姆心念微动，让衣柜里的手提箱凭空悬浮，眼神轻蔑。

所谓的叔叔似乎没有这样伟大的能力。

哈利下了楼，来到楼下空旷的院子里等汤姆收拾好东西。

没多久，两个小孩从走廊边探头望向哈利，哈利注意到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便故作畏缩地走到自己面前。

“尊敬的先生，”其中的男孩向哈利进行了自我介绍，说道：“我的名字是丹尼斯·毕肖普，也是孤儿院的孩子，我想问一下，您是要带走汤姆吗？”

哈利微微颔首，“是的。”

丹尼斯·毕肖普的面色有很快的一瞬间闪过嫉恨的情绪，但他很快就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欲言又止地说道：“那再好不过了，先生，我是说，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了。”

哈利静静地看着这个名为丹尼斯的男孩的表演，只在他自我介绍时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在意的情绪来——丹尼斯·毕肖普这个名字和伏地魔的魂器有些许牵连。

哈利并没有着急去回忆，耐心地听着丹尼斯对汤姆的指控。

丹尼斯满脸担忧，“先生，您一定要小心里德尔，他，他是个怪物。”见哈利神色没有变化，便补充道：“不信您可以问艾米，可怜的艾米经常被汤姆捉弄。”

旁边的小女孩艾米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眶里明明没有泪水却装作害怕的样子用手去抹，“是的，先生，里德尔他放蛇咬我们，他还让比利从楼梯上摔下来……先生，我们都很害怕他。”

俩个孩子拙劣的表演并不能骗到已经三十七岁的哈利，他知道这话中的真实成分，也在很久以前就见识并洞察过孩子们纯真的外表下最纯粹的恶意。

当然，小时候的伏地魔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此时的汤姆·里德尔已经收拾好东西，除了房间，他站在楼上，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着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对着哈利惺惺作态。

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见不得他好过。

汤姆已经在考虑什么时候把手提箱放回去好了。

丹尼斯·毕肖普见哈利保持沉默，喋喋不休地数着许多汤姆的恶行，并在最后总结了一句，“他是怪物，先生。”

提着一个破旧的手提箱的汤姆·里德尔无声地下了楼，他清楚地听到哈利这样说，“男孩，汤姆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