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种可见光路的现象,雪鸟前辈知道吗?丁达尔效应,也叫丁达尔现象,或者丁铎尔现象、丁泽尔效应、廷得耳效应。
当一束光线透过胶体,从垂直入射光方向可以观察到胶体里出现的一条光亮的\"通路\",丁达尔效应的出现从而也寓意着光可被看见——”
‘我在说些什么啊?!’伏黑惠表面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科普着,内心却如此喊道,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可问的。
雪鸟前辈就是雪鸟前辈啊。
(兔子先生就是兔子先生啊)
“噗。”
小小的气声打断了少年的学术性讲解。雪鸟别过头去,嘴上没有露出明显的笑意,喉咙里却像猫咕噜咕噜一样发出古怪的闷笑声。
是的,他的直觉告诉他少年有点紧张,但他没想到惠会那么的有趣。
如果刚刚问的是他那几个友人的话,萤花,炭治郎和无一郎会直白地赞叹樱花雨的美丽,有一郎会简洁地点评,善逸会抱着他的大腿求他教授樱花雨的方法吸引女孩子,某种意义上最追求实用性的伊之助只会对这一幕不屑一顾。
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转移着话题,内心却波动不断。
雪鸟再次认识到,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父亲,你看!樱和我一起做的!”
小团子活泼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石榴扑到雪鸟的膝盖上两只肉乎乎的小手高高地捧起一圈由樱花编织的花环。她们俩的头上也顶着一个,粉嫩嫩的,和两个小朋友很相配。
雪鸟:“给我的吗?”
石榴点了点小脑袋。
“谢谢你们。”
他低下头,任由小姑娘把花环在他头上摆弄得端端正正,再抬头对石榴和樱说道。
“惠,这个给你!”
送完了最喜爱的父亲,石榴将另一个花环递给伏黑惠。小姑娘并不厚此薄彼,再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份。
“啊,谢谢。”
看着小姑娘因为玩耍和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脸颊,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酷哥的伏黑惠还是接过来这个粉嫩嫩的花环。
并且戴在了海胆的尖刺上。
奇怪的气氛变得正常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石榴的母亲——?”
如果雪鸟前辈真的只有16岁的话,那么岂不是12、13岁的时候就有了孩子?真的假的?雪鸟前辈又不是五条先生。
“我不知道。”雪鸟淡然自若地吐出了一句细想之下简直是人渣之屑的话,但下一秒的补充挽回了他摇摇欲坠的风评。
“石榴是我的养女。”
他注视着在明朗又绮丽的风光中像小仙子一样和樱花之子玩耍的女儿。
“我捡到她的时候才12岁吧,是在山上,寒风中被冻僵的一小团。我原本是不想去管的,是萤花,哦,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她想让我帮忙我才把石榴从树上带下来的。”
“为什么?”伏黑惠问。
在他心中和津美纪一样的雪鸟前辈,为什么会放任一个在寒风中冻僵的婴儿,而且这个婴儿还是现在他非常宠爱的女儿。
伏黑惠不解。
“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不一样,刚出吉原没多久。观念里生老病死和弱肉强食都是自然的规律,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我无从干涉也不想干涉。”
虽然现在这个观念也没多大的变化,当然得排除雪鸟在意的人和偶尔漏给芸芸众生的那份心,因为他双标,而且有能力双标,双标得光明正大。
伏黑惠听后沉默着,他不知道该不该问。
雪鸟瞥了他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
沉吟了片刻,伏黑惠斟酌着问道:“...是我想的那个吉原吗?”
他没有对雪鸟的观念说些什么,看得见咒灵的伏黑惠从一定程度上也认同这个说法。而且,虽然说是不走捷径,但‘吉原’可不是他能在长久的相处中推测出来的东西。
雪鸟前辈身上根本就没有那种场所留下的影子。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吉原。”雪鸟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的事,“我的妈妈是吉原的游女,她被鬼吃掉后,我替她报了仇,然后就从那里离开了。”
“......”
伏黑惠继续沉默,雪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但传递给他的直觉中总归没有什么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于是他继续说。
“捡到石榴之后,我们两个用手把她捂热了。因为萤花招动物嫌弃的体质,石榴醒了后就黏上了我。”
“?”
伏黑惠很疑惑。
你们两个人就用手把一个小婴儿救活了?虽然准确来说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女儿比作动物的吧?
暂且把雪鸟当作人类的伏黑惠下意识地将和雪鸟几乎同体的石榴也当作了人类。
“之后我也给石榴找过寄养的家庭,但或许是因为她粉扑扑的样子,没有一个家庭愿意收养她,所以我代为照顾。”
仿佛回忆起了那个场景,雪鸟的声音带上了隐隐约约的笑意。没有任何头绪,在大山里到处扑腾掀鸟窝的那段时间可把12岁的自己折腾得不轻。
也是如同鸟儿一般自由的快活。
伏黑惠凝视着陷入往昔的雪鸟,静静地倾听着。他只是按照自己和姐姐的经历模糊地推测一个12岁的小少年带着一个不到1岁的小婴儿生活是如何的艰难。
“然后,石榴突然开口,叫我‘父亲’。”雪鸟转过头,对着伏黑惠说:“你可以试想着看,当你还是12岁时,一个不到1岁的小姑娘喊你‘父亲’的场景。”
‘啊,那一定是非常混乱的场面。津美纪说不定真的会认为她是我的女儿慌张地去准备婴儿用品,而五条先生会拍下我当时的照片并且起哄,火上浇油。’
伏黑惠顺着他的思路想。
可他不会真的让一个小婴儿喊12岁的自己父亲。
“但当时的我没想那么多,石榴喊我‘父亲’,我就成了她的‘父亲’。”像是看穿了伏黑惠的想法,雪鸟说了个转折词。
他是知道这些世俗常理的,但因为各种原因并不真正把它们放在心上。刚出吉原的他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尤为明显。所以在某些语言行动上表现出一种直冲目的地的直白。
当然,12岁的他口头上还是意思意思照着一般人的思路让石榴把‘父亲’改成了‘雪’。
但现在的他不会。
“那是在妈妈逝去后,我的第一个家人。”
是我的女儿。
...
听完了故事结束后,伏黑惠沉默不语。
他知道雪鸟前辈不需要他的安慰,从他口中的透露出的信息量来看,无论是母亲逝去,还是捡到石榴,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毕竟‘吉原’这个词在1966年就被废用了。
而且他平淡的语气告诉别人,那些过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不需要安慰。
于是伏黑惠开口:“雪鸟前辈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礼尚往来,既然雪鸟前辈都告诉了他‘雪鸟和石榴的相遇’,甚至还涉及到雪鸟前辈的身世,那么他也可以告诉对方一些,属于他自己的事。
这对于什么事情都就藏在心里的伏黑惠来说可是非常难得的。
想要了解对方还可以说是对一个秘密感到好奇,那么希望对方同样可以了解自己,这种心情又是什么呢?
雪鸟:“那惠喜欢什么食物?”
伏黑惠:“生姜烧肉之类的吧。”
雪鸟:“生姜烧肉吗?不错。”
至少去除腥味这点对他很友好。
伏黑惠:“雪鸟前辈呢?”
雪鸟:“大概是玉子烧。”
伏黑惠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吗?”
雪鸟觉得这个表情有点意思,但雪鸟不说。
伏黑惠仿佛回想起什么黑了脸,沉声道:“不,只是想起某个人兴致勃勃地想要给我和津美纪烧一顿菜,结果所有饭菜都是甜的,其中就有加了致死量糖的玉子烧。”
结果那顿饭,他和津美纪全程都在扒拉白米饭,而所有甜菜都被某个五姓人士给包揽了。
“哦,对了。”他补充,“津美纪是我的姐姐。”
致死量糖的玉子烧,光是想想就让雪鸟回忆起还在吉原的时候,有几次运气不好遇到的掌厨做的甜味玉子烧。
不行,不可。
“我只喜欢咸的玉子烧。”他郑重地说。
被某五姓人士迫害过多次的伏黑惠露出微小但足够欣喜的笑容。
雪鸟:“惠讨厌甜食吗?”
伏黑惠:“一般不太甜的还好,那种致死量的绝对不行。”
雪鸟:“是吗?我也差不多。”
......
愉快的时光在少年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和小姑娘们欢声笑语中缓缓前进。
四人(?)还一起享用了雪鸟带来的五层便当,其中梅子饭团颇得樱花之子的喜欢,伏黑惠比起炸鸡和金枪鱼寿司之类的食物更喜欢它们的配菜腌生姜。
是一次完美的公园野餐。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遇上了放学后同样被樱花雨吸引过来的伏黑津美纪。
“惠?”伏黑家的长姐对自己海胆头弟弟出现在这个他们曾经玩过的小公园感到疑惑。
她问:“你也是被樱花吸引过来的吗?”
“啊,对。”伏黑惠用简洁的应答,有些不自然地敷衍了过去,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津美纪发现他逃课的事情。
只能庆幸还好他平时也是差不多的酷哥样子,才能让伏黑津美纪不起疑心。
“啊,你们是上次超市里的...”招呼过弟弟后,伏黑津美纪发现了另一边明显和伏黑惠玩到一起的三人(?),“你们是惠的朋友吗?我是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弟弟他麻烦你们照顾了,请多指教。”
说着,她鞠了一躬。
‘我们是朋友吗?可小黑猫并没有被我种进菜园子里。’雪鸟想,但他的教养不能一直让伏黑津美纪等在那里。
于是,他说:“是的,我是惠的朋友,七花雪鸟。”
揽了一下石榴:“这是我的女儿七花石榴。”
再指了一下和石榴手牵手的樱花之子:“这是石榴的朋友,樱。”
最后说:“请多指教。”
然而作为联系两方的自己人,伏黑惠的注意力却并没有集中到雪鸟和伏黑津美纪身上。
是朋友啊——他想。
有一说一,虽然伏黑惠是个长相俊秀的少年,学习良好,运动优秀,尊重他人,但是能看见咒灵的他还是和其他普通人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就算是发誓要守护的姐姐津美纪也一样。
同样能看见咒灵的五条先生非常忙碌,偶尔出现的时候更多也会做出一些无厘头的不靠谱行为,再加上年龄差异,伏黑惠自认为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简而言之,伏黑惠他,没有知心朋友。
再看看雪鸟——能看见咒灵和妖怪,是个好父亲,应该靠谱,和津美纪一样是个善人,和他一样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一起沉默也不会感到感到尴尬,最重要的是不会做出无厘头的行为迫害别人。
他们还共享一个秘密。
不正是刚好的交友对象吗?
想要了解对方,又想要对方了解自己,那不是想要交朋友吗?
伏黑惠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