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
这位蒙德先生的意思是,我是西西弗斯?
菲布林回想起那封信,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新的想法:
那封信的漆是近几天才封的,而且没有写收信人和收信地址,
更奇怪的是,这是原主唯一未被销毁的信件。
那的确存在一种可能:
原主实际上并非收信人,而是寄信人。那这样的话,落款的“西西弗斯”指的就是菲布林。
原主本来打算寄出这封信,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比如忘记、来不及或是其他突发情况。而那被拆信刀拆过的痕迹,可能一开始就误导了自己,以为这封信是别人寄给自己的。
菲布林继续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然而,
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这个思路的确合理,但却对一个人极为有利——
如果这封信真的是自己写的,那么信中提到的三个任务,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才是幕后的主谋?这对乔尼斯是最有利的,他可以借此指控自己。
这封信是加过密的,甚至连落款都是加密的,
那说明西西弗斯就是个代号,而且还是个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代号。
但昨天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只有乔尼斯和莱佩兹,
会不会是乔尼斯故意告诉了眼前这位蒙德先生,然后混淆自己的思路?
菲布林细细一想,他还是愿意相信第二种思路——更愿意相信乔尼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天从工厂回来后,菲布林马上就向他的工厂经理以及管家求证,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工厂的告示牌里被划掉的第十六条并不是什么“如果遇到神志不清或者是精神恍惚的人,请直接无视。”
其实只是“如果遇到一位金发西装男子,请不要称呼对方为老爷。”
只是一开始这样设定,就有很多人询问,不称呼老爷,那称呼什么?
于是才划掉,改为了第十七条。
果然,乔尼斯又一次欺骗了自己。
他才更像是西西弗斯,毕竟西西弗斯受到惩罚,就是因为欺骗了死神。
西西弗斯在神话故事里的设定,就是人间最足智多谋又机巧的人,曾经是位建城者和国王,但背弃了与死神的承诺,没有按时回到冥界,于是遭到了惩罚。
可见,诚信是多么的重要啊!
如果下次再遇到乔尼斯,他一定要跟对方重申一下这个故事。
自己的形象倒是无所谓,但乔尼斯,可是被警长称为正义的化身呢。
菲布林又想到在工厂的时候就这样轻易落入了乔尼斯的圈套,以及变相地从侧面承认自己和他口中所说的药物有关,真的是头痛。
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乔尼斯所说的话,他要反过来听,只要把乔尼斯的话都看做是谎言,那么大部分时间自己都能占据有利地位。
*
菲布林此次是一个人来参加伯爵大人的葬礼,那些原本打算陪同他一同前往的原主好友们,基本没有被邀请。
就如管家所说,要不是扶柩人的身份,菲布林也不会被邀请,因此,他成了这里格格不入的存在。而菲布林也只是乖乖地听从葬礼人员的安排。
在从伯爵府邸到圣安娜教堂葬礼,葬礼流程已接近尾声,灵柩将被最后安放在教堂的墓地。
圣安娜教堂是近些年来新修缮过的教堂,其中凯恩路便是出资修缮的重要人物之一,曾出资过一笔数目可观的修缮费用。
教堂内部,四周墙壁上绘制着圣母像,穹顶则呈现出圆形,上空描绘着天使与圣母的故事场景。
整个教堂采用严谨的对称式结构,彩绘玻璃上面也是一个个受世人敬仰,寄托无数信仰的神明故事。斑驳的光线透过玻璃固定设计好的角度照射下来,营造出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氛围。
因为葬礼仪式的举行,教堂内点燃着数百根的蜡烛,窗户和墙壁上悬挂着黑色绉纱和锦缎。
灵柩静静地躺在教堂前端的灵柩台上,被黑色天鹅绒和白色锦缎覆盖,周围簇拥着大堆素雅的白色鲜花,用以遮盖可能存在的异味。
在灵柩台前,主教主持着弥撒,几位身着黑袍的神父、牧师低声诵念着祈祷文,希望逝者的灵魂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
然而,葬礼上的人们并不都是沉浸在悲伤之中。
各种权贵人物按身份次序依次坐在礼堂的两侧,手持香槟杯。
男士们身着黑色的西装礼服,女士们则穿着黑色过膝长裙、头上戴着有面纱的帽子。尽管他们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得体,符合此时庄重而沉痛的氛围,但依然有人会在交谈中因听到趣事而忍俊不禁,也依然有人眉飞色舞地和周边人分享自己近来的经历。
菲布林一开始是打算通过交谈和握手来获取情报,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人把自己当作空气,毫无眼神交流。
哪怕是接收到一个友善或鄙夷的眼神,菲布林都会立刻冲上前搭讪。
然而,事实是,大部分人都在故意躲避自己的眼神。
最后,菲布林想想如果碰到熟人,不一定能应付的过来,于是决定干脆待在角落,仔细听下周围的攀谈声:
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词语,庄园,财产,土地,诸如此类的,似乎涉及遗产分配以及继承的具体情况。
由于大部分人都在窃窃私语,讲话的语速过缓,菲布林待在角落,听到一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了。
幸好,警长的出现,让菲布林找到人可以聊天。
警长介绍完二人认识以后,看着菲布林的装扮,虽然这小子在警局的时候十分狼狈,但现在稍微一打扮,一身黑色的西装燕尾服,金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胸前甚至戴着一朵山茶花。
但打扮地虽然人模人样,可坐姿和行为举止却暴露出随意敷衍他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气质依然难以掩饰。
“菲布林先生,你的那枚宝石胸针的悬赏令已经发出去,希望能早日找到。”这里并不是审讯室,警长无法怀疑菲布林的凶手身份,但对方依然是警局的委托人,所以警长交代了之前在审讯室里,菲布林提到的丢了的宝石胸针。
菲布林点点头,对此表示感谢:“如果能找回,我一定会支付我答应的十分之一的价值的感谢费。”
警长:“至于失物悬赏令,是后来乔尼斯让画师根据大致的形状,以及参考其他的珠宝设计,绘制了清晰的、细致的珠宝画像。”
他们并没有采纳菲布林自己画的图,因为那样的图贴出来,那大部分人看到悬赏令后,都会去垃圾桶里翻找。
警长看着菲布林的黑眼圈,又继续调侃道:“看你脸上没有悲痛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
这也是在暗示警长早就知道菲布林趁着深夜去过工厂。
菲布林:“正是因为过于悲痛,我才失眠了。”
警长暗自吐槽了一句,虚伪。
在一旁静静地聆听两人交谈的蒙德先生显得格外沉稳,只是以微笑作为回应。正当菲布林想要与这位蒙德先生结识之时,一位老者突然上前,向警长他们鞠躬致意后,弯腰贴近菲布林的耳畔,低声说道:“菲布林先生,因为你待会要发表悼词,你的悼词还有几处地方要与你确认。”
菲布林对这位老者并不陌生,整个基本流程都是他在负责指导菲布林要注意的基本事项,包括服饰的选择、相关事宜的对接与确认。
这人似乎是凯恩路伯爵生前的主事管家。
菲布林叹了一口气,故作疲惫地站起身来,虽然心里在嘀咕,为什么还要确认?自己悼词就几百字,念得快的话一两分钟就结束了。
但表面上,还是只能失礼与警长和蒙德先生道别,跟随这位老管家暂时离开。
两人走上楼梯,拐过复杂的走廊,往教堂的顶楼走去。
路上,菲布林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之前确认过好几遍后的悼词终稿。
当然,悼词肯定不是他自己写的,这是自己的管家先生负责,以及伯爵这边的人多次核对过是否得体用词,一开始稿子还挺长,现在删得就留下了几行。
菲布林又把悼词简单通读了一遍,证明自己已经非常熟悉,请对方放心。
老管家:“并不能信任你,说实话,这是严肃的场合。”
菲布林无奈:“你如果说脱稿背诵出来,我忘了还行,但这就是照着念,别说是我了,就算个一个刚认字的小孩,他都能做到。”
老管家:“还要再加上几条注意事项。”
菲布林翻到纸条的背面,写着语气、重音、表情管理等事项:“你们现在说的注意事项,比我的悼词还长,到时候我记忆错乱,把注意事项念出来,反而影响我的发挥。”
老管家:“其实,如果允许的话,我们倒真想用录音带代替你,直接播放,这样我们也省下不少事。”
菲布林没有参与正规大型场合的经验,以及在大型场合发表重要讲话的经历,在葬礼筹备人员眼中,今天是一个无比正式的场合,皇室成员的代表,其他贵族成员,以及官员等显赫人物都会出席,自然是不能有丝毫差错以及纰漏。
要不是遗嘱里提到菲布林是扶柩人,那他根本一辈子都不会有参加这种场合的机会。
两人最终在一间房前停下脚步,门上的浮雕纹路依然是关于神明的。
这是一间小的教堂会客室,老管家为菲布林打开门后,里面飘出一阵音乐声。
是老式留声机所发出的声音,微弱的沙沙声,是留声机所特有的质感,
伴随着手柄的缓缓转动,这段旋律有点耳熟,菲布林能听出这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菲布林敲了敲门后走进去,老管家就轻轻带上了门,退出了这个房间。
会客室内的家具都是打磨过的深棕色木质制品,墙上挂着的几幅宗教油画,如同礼堂大厅一样,这个房间的窗户也挂上了黑色的薄纱,以示葬礼的哀悼。
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的是一位男子,背影挺拔,目光在远眺着窗外的场景。
对方仿佛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没有理会菲布林的到来。菲布林识趣地没有发出声音打扰,而是选择坐在宽大的沙一侧,静静地等待着。
沙发前的桌子摆在一瓶朗姆酒、两个高脚玻璃杯,一个丝绒质地的盒子,以及一副扑克牌。
伴随着留声机里悠扬的旋律,那位男士也轻轻地哼唱起来。
随着音乐尾声的到来,那位男士终于转过身。
菲布林看向对方,虽然和参加葬礼的大部分人一般,这人穿着全黑的服饰,但他的服装却显然更精致一些,燕尾西装剪裁得体,白色的衬衫搭配着黑色的领带,领带上有一条十字架的项链,左侧的西装胸前,是一排整齐的勋章。
对方眼睛含笑,但语气却是冰冷的质问:“为什么没来?”
标准的RP口音,以及重音放在了“没来”这个词上。
哈?菲布林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开场白?
随即支支吾吾地回答:“有事。”
莫名其妙的发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模糊不清,于是菲布林也找个宽泛的理由敷衍过去。
对方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简单的答案,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哦,不管遇到任何事,第一时间不是要汇报吗?这才是你的优先级。”
这人是原主的领导吗?还是长官?语气虽然儒雅,但满是命令人的口吻。
我的优先级才不是什么汇报。
菲布林对于这种谈话方式感到不适,心理上的防备,让他的身体也拘束起来,为了放松,于是菲布林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二郎腿随意地翘着。
哦,服从性测试吗?菲布林半天才想明白,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
他联想到了巴甫洛夫的经典实验以及斯金纳的实验,狗看到食物会产生唾液,当人们摇铃后再拿出食物,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后,狗于是只要听到铃声,就会条件反射地分泌唾液。
同样地,给老鼠一个杠杆,只要按动一下就会有食物滚出,经过训练,老鼠就能自主地按动杠杆来获取食物,也解决了斯金纳懒得定时给老鼠喂食的烦恼。
只是实验里是人类与狗、老鼠,两个在进化论上都不属于一层次的生物,而现实里,成了上位者驯服下位者的实验。
没错,这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菲布林想到这一层,忙放下腿并拢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