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镜睁开眼,眼前一地洁白。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脚。
足下传来一瓣瓣令人安心的柔软触感,楚楠镜弓下身抚了抚,是花。
看不见边际的白色让她有些不可置信,虚幻而美好。她又揉揉眼睛,月白色的花苞在视线中愈加清晰,确保这一切都不是梦境的浮影。
好奇心驱使她继续挪动着脚步。楚楠镜试探性地喊叫两声,但声波很快就没了踪影。
一切又重归死寂,没有风声也没有人。
瘆人的空洞感顺着脚踝爬上她的身体,打了个寒噤的楚楠镜拔腿就跑。一地的花骨朵被踩得稀碎,溢出淡淡的香气来。
迷失方向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在这场无终点的冒险中结果注定毫无意义。
看不见时间,迷茫之人只得被迫停下。她干脆跪坐在地,仰起头打量起一片空白的穹顶。
忽地飘过几朵白云如绸缎般挂在天上,楚楠镜揉揉眼睛,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才对?
她心里不禁联想到月亮,但紧接着就出现在了上空中。圆而亮的婵娟不真实地发出缥缈的光芒,反射出黑长的影子突兀地印在白花丛中。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楚楠镜站起身,狐疑地顺着云涌的方向挪了两步。月亮只出现在黑夜,可世界却亮得出奇。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回答她的只有那一轮和睦的圆月,安详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楚楠镜被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这声音似从身后传来,她猛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壮着胆子喊起来:“你谁啊?”
没有人回应,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就在这里。
她所不知道的是,月下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开始分裂。
从东边吹来一阵微风,把几朵花苞弄得四处摇曳。
周围的白花开始绽放,吐出黄色的芯来。
一只脚在丛中穿梭,发出簌簌的声响。几根白发掉落在叶上,流出皎洁的荧光。
寂静的世界有了声音。
零落的音符从四面八方飞来,慢慢汇聚成一个熟悉的人影。楚楠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而澄澈。
楚楠镜想起来她是谁,一种剥离感立即从躯干中产出。
视线有些模糊,游离的意识让她半梦半醒。
楚楠镜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看到自己蹲下身,从地面捧起一束花来递给梦境之人。
就在即将要触碰到的瞬间,花束骤然散开!
十几支花从空中坠落,白瓣一片片如雨般飘下,又似没有重力般浮停在半空。楚楠镜觉得诧异,伸出手攥住一片握在掌心。
空气随光阴一同凝固,只有地上的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檀木的气味。
“她”端详着那片富有光泽的花瓣,抬起手腕把它轻吹至远方。
飞吧,飞吧,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天边穿过一抹银白色的光,柔和地将它揽在怀中。明明没有风,影子却四处摇曳起来。
远方,瞧不见尽头的地上的花苞原是羞涩般闭上的,但随着花瓣的飞过,所至之处大片白花绽放开来。瓣和叶是美人的扇,她们缓缓露出真容,只一瞥便勾去人的心魄。
楚楠镜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花,是海,似浪。花的上空如有一阵无形的风推动着瓣尖,层层起伏的是白色的潮,流动着,跃动着。
“她”与花朵一并露展出笑靥,这回让楚楠镜看清了她的脸。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依旧坚定而温柔。
月光倾泻在一头银发上,繁星为她加冕。花之姿,光之华,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美。眼前人眉眼弯弯如新月,笑脸盈盈似流水,柔是她的代名词。
楚楠镜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就在要更进一步观赏时突然眼前一黑,恍惚中她又回到了现实。
待再次重返梦境时,只听得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你该醒了。
她的颈部缓缓流下一滴汗珠,沿经发尾时“啪哒”一声掉落在脚下的花心中。
空气忽地变得有些冷,一层迷濛的薄雾附着在初生的地平线上。上天慈悲,赠予白色的美人们一件朦胧的纱衣。
风,花,影一起舞动起来。风是她们最多情的伙伴,牵上纤纤玉手在月下翩翩起舞。影子爱抚着飘扬在空中的薄纱衣带,亲吻的是她的腰间。
“很美,是么?”
楚楠镜失神地点点头:“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里的花?还是人?”“她”嫣然一笑。
“都没有。”楚楠镜脸颊有些炙烫。
“她”如蜻蜓点水般弯下了头,白色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前。
“那就不要忘记,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刻在心中吧。”
抬起头,她的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杏眼完全眯成了一条松针般的细缝,细长而茂密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很是动人。
风又大起来,吹散了她周围的雾气。
一团团的云雾凝聚在她足下。“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神圣而优美地踏着飘渺的雾气缓缓走上前来。楚楠镜失了神,只觉得在这一刹看见了因貌美而被贬谪的仙人飞下凡来。数秒后,一朵翠绿色的花从她掌心中盛开,犹如仲夏夜里激不起波澜的翠湖面般绿得纯粹。
“她”笑着把那朵绿花别在楚楠镜的耳间,指尖的触感冰凉而温暖。一股浓郁的檀木香被吸进了楚楠镜的鼻中,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是绿色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这是个秘密。”
“是什……?”
“楚楠镜!”
楚楠镜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眼前的花海和月影霎时模糊起来。看不见尽头远方一下变成了一团团的光晕,又在她不清的神志下四散开来。
现实和梦境交叠中,“她”的身影依旧清晰。
楚楠镜意识到梦中世界即将崩塌,她在最后时间里呼喊出有力的声音:“是什么?”
“………”“她”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耳边,她的唇在视线中一张一合,只剩下最后一句话萦绕在脑海。
“这是她的眼睛。”
“呃!”楚楠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楚楠镜!”骂骂咧咧的女声在卧室内回响。
蓬头垢面的夏泠眉毛拧成了两把尖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像楚楠镜砍去:“好不容易放个中秋假睡个懒觉!你在一直嚎什么!?”
楚楠镜睁大眼睛,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耳廓:“我耳朵上有东西吗?”
“我看你脑袋倒是有点毛病!”她没好气的把头埋进被子里。“让不让人睡觉了?不是踢被子就是扯着嗓子嚎!”
“啊?”楚楠镜挠了挠脑袋。“…我在踢被子吗…?”
从被窝中蹬出一条穿着蓝色企鹅睡裤的腿,夏泠拉开裤脚,上面原本完好的皮肤此时却变的青一块紫一块。
“不仅踢了被子,还踢了我的腿!”
楚楠镜想起自己踩在那一片柔软的白花海上,还肆意地奔跑起来,顿时尴尬得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抱歉抱歉,但我梦到了顾队!”
夏泠露出脑袋,脸色微微有些缓和:“什么?你怎么会梦到顾队?”
“梦到你和顾队一块儿追杀夏泠吗??”
“哎哟不是!是…她还送了我一朵花,绿色的。就别在我耳朵上呢!”
夏泠像看二傻子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她:“什么?绿色的花?你做梦把自己做傻了吧……”
“不是不是!”楚楠镜伸出手比划着跟她解释,眼神认真得像要把她烧穿:“你听我说,还有一片白色的花海……顾队就站在那个花上面…”
“够了够了你不要说啦!”夏泠又气又觉得好笑。“你起不起床?不起床我就先去吃月饼了?”
“什么什么?有月饼!”她眼里冒出一串串的星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利索地翻了下来。“我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