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门外传来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一抹明亮的黄色轻快地跳进办公室，清脆的口哨声俏皮地在空气中拐了个弯。
遗失的心跳尚未找回，顾星棠下意识瞥向钟见琛冷厉的侧脸。白灯下的影子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她捂住漏风的衣领，是有些凉了。
“她来了。”
身材高大的副队长笑眯眯地闯入在两人的视野里，一见面就把两人亲切地搂到一起：“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方才的凉意顷刻间化为乌有。白发队长感觉自己的脸要被挤变形了，同样感受的还有快被勒死的黑发顾问。
“…副队……高…高乐笙…你可以松开…了…”
高乐笙依旧笑容灿烂，她挪开胳膊，让顾星棠第一次觉得新鲜空气是如此难得。
“知道你很热情…谢谢你…”她深呼吸，整张脸被挤得通红。“…不过下次就不用了…”
“嗯哼！”高乐笙眨眨眼睛。
“…我…通知你过来是想让你协助案件处理，相信通过其他警员的讲述你已经大致知道整个案件的过程。我需要你潜入公司去搜集证据，最好还有和受害者的口头交流。”
“哦。”她指了指自己。“这事儿我熟！”
“…是的，你上一起电信诈骗案处理得很出色。”顾星棠很快调整过来，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毕竟时间有限，我希望你在一周之内能处理好。”
“必须快速取得她们信任，并且随时给我们传递有用情报。”
“冇问题！”高乐笙露出自信的笑容。“包喺我身上！”
“公司资料我会让苏祈给你。还有，一旦出现紧急情况立即向我汇报，人身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好！”
她扭过头去，恰好对上了钟见琛冷淡的目光。
钟见琛：“……”
钟见琛：“你好。”
高乐笙思考片刻，脑中立刻有了答案：“咦，这位就是提到过的新来的顾问吗？”
“你好，”钟见琛像人机一样机械地重复无数遍说过的标准话语。“我是钟见琛。”
顾星棠抹去鬓角缓缓流下的的汗珠。
“你好！”她热情地握手。“我是高乐笙。”
“副队，后面有事的话我会随时通知你。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也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顾星棠披上衣服。
“好。”她随手找来一条办公椅坐下。“不过关于这个会所，不管总是不行的。查封时间由你来定？”
“嗯。”顾星棠托腮。“只是暂时还不能，等调查完毕我会立刻向上级申请。”
“——这样就好。”高乐笙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
“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哦！我可想死你啦，顾星队长。不过出外务可不好过。”她佯装无语地耸肩，一转头视线又回到了新面孔的身上。“看起来这几个月你过得还可以？”
“不好也不坏。”顾星棠温柔地弯了弯嘴角。
“这样就好！”高乐笙起身，微微泛红的指节在吸水质的垫子上留下纹状的汽雾。余温尚未消散，黑色的椅面上刻下清晰可见的白色巴掌印，竟有几分诡谲。
高乐笙抬起头。
一切都没有变，准确来说。熟悉的纸张气味，贴满笔记的推理白板，晴蓝色的文件夹……醇香的红茶散发出令人安心的香气，连保温杯的款式都没有变。
时钟还是那个时钟，指针仍然像过去一样不停歇地转动着。只是逝去的时光还能够再回来吗？
她戳了戳脑袋。
“好啦，顾星队长你慢慢忙，我就先回去咯。回头见吧！时间还多着呢。”
高乐笙做出出发的手势：“先走了，之后再叙！”
“咣当。”
顾星棠望向她潇洒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热茶。
“有了副队的加入，这桩案件会很快结束。”
黑发顾问想起上一次与教官的初遇，那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希望如此。”
一样的回答。
“但它恐怕没那么简单，对吧？”她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察觉不出露出的锋芒。
钟见琛不答，眼神又归于褪去感情的平淡。
一股暗流在海里悄然涌动。她放下杯子，水中的茶叶在沸水中卷起漩涡。
不要放松警惕。
…………
“……”
“…呃…女士，你是说…？”
“就是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男人被骂得不敢抬头，畏畏缩缩地蜷在座位上。
“…女士，请您先冷静下来。”夏泠扶额。“情况我们大致知道了，您先别激动。”
“正常来说，这类事故应该去交警局处理才是最为妥当的。”
“你们不能处理？”女人怒拍桌子，把一旁的楚楠镜吓了一跳。“你们不是警察吗！？”
“是的，女士。…但我们是刑警。”
女人：“……”
“哦。”她语气不屑。“意思说我们得去交警局？”
“是的。不过您可以再重复一遍肇事地点和具体时间。”
女人重新靠在椅背上，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为不耐烦：“……好吧。”
“地点在…居民楼。时间？时间是…”
“多久来着？”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好像是……12月10多号？”男人有些含糊地答着。
楚楠镜挠了挠脑袋。
夏泠内心在尖叫。
“具体是哪个居民楼？”
“哪个居民楼？”
“住人的居民楼。”
“问你。”她又瞪向男人。
男人捋了捋七长八短的胡须，再次含糊地答着：“叫…小天竺巷？”
楚楠镜心里漏了一拍。
“小天竺巷？”
两人对视一眼。
“应该是吧。”女人感到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你说你撞到的人是一位红发女性？”
“对。”
“确定是女性？”
“不然呢？”她干笑一声。“谁男的长那样啊？”
“啪”地一声，夏泠合上笔录本。
“哎哟。”女人拍拍心口，眉毛挑得老高：“我说的有问题？”
“你可以不用去交警局了。”
“啊？什么？？”这回轮到女人挠脑袋。
“我们怀疑这起事故与一件刑事案件有关，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
药…我的药…我需要药……
下身传来撕裂的痛感。他艰难地迈开步子，每一步都耗尽了全力。
好痛…我好痛……
年久失修的路灯上爬满了寄生的墨绿色藤蔓，被昏暗的黄染成死寂的黑色。
渗透衣摆的血液无情地揭开他不堪的伤疤，林澈步履蹒跚。随着路边被遗弃的纸箱发出一声闷哼，红色的身影倒下了。
林澈：“…………”
他扶着墙，指尖在墙上刮出五道醒目的血痕。
“…喂？…夏淙…是我……帮我…”
黑暗吞噬着他虚弱的声音，只剩下无力的苍白描绘着他生命的色彩。
好想回家。
慢慢地，他欠下身。石阶冰凉而坚硬，关掉手机，唯一的光亮瞬间消失无踪。
林澈痛苦地捂住双眼。
他想起亲人刺骨的话语，爱人失望的眼神。
如果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天到来，最后谁还会来爱我？
久违的悲伤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来，他松开手，没有眼泪，也没有安慰。
只有恶心的安静。
林澈环抱住膝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充满哀伤的勾人眼眸。他揉揉有些发冷的面颊，发红的眼尾晕染出一幅犹怜般的美人画。
如果……
“啪。”
他被突如其来的异常声响吓得一颤。林澈下意识四处环望，可惜什么都没有，意料之中的恐惧比意外更先到来。
路灯忽地灭掉，电流窜过的火花声剪断了墙上枝叶灰黑色的影子。
“！？”
他猛地转过头去，沾满污泥的纸箱宁静地躺在巷道的角落。
空无一人。连只幼猫的叫声都没有。
悲伤莫名被未知的恐惧全部塞进了喉咙中，直觉告诉他必须马上离开。
我终于…找到你了。
心脏在跳动，孑然一身的林澈强压着恐慌果断起身。
他想起周婕遇害的那个夜晚，也是一条无人小巷，也是这样无人的死寂。
他乞求能够快点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至少现在——没有光，没有人，没有一丝声响。成群的苍蝇盘旋在尚未瞑目的死老鼠上空，垃圾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
“啪嗒…啪嗒……”
擅自离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呼哧……呼哧…”
无人在意的墙角边，看不清字迹的蓝色指路牌写着五个大字：小天竺西巷。
林澈擦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一路走出小巷，过度劳累让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没有点灯，但至少比刚刚……
“谁？”他攥紧手心。
没有人回答，等待他的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赶紧离开…这个鬼地…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猛地拽住他绯红的长发！
“啊！”林澈痛得咬住后槽牙。
“晚上好呀。”
熟悉的银色长发在空中飘扬，他仰起头，不可置信和恐惧迸裂在颤抖的瞳孔中。
“…是你！”
凄美的月色下，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气息的银发女人微微咧开嘴，骇人的阴影照在半边几近癫狂的笑靥上。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像看见某件奇珍一样格外怜惜地捻了捻柔软的红色发梢：“你的发色很漂亮。”
林澈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她。
“晚上好，看起来你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是你在跟着我？”他反应过来，警惕地向后退几步。“你想要做什么？”
“………”顾秋扇不语，只是嘴角依旧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受伤了。”她眼珠缓缓下移，直至停在了那滩血迹上。“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他咬唇，低沉的嗓音保护着虚弱的神经。“请你离我远点。”
“为什么呢？”
顾秋扇将指尖轻轻抵在下颌上，锈红色的双眸无神地看向他流下汗滴的面颊：“你不相信我吗？”
灯光循着她的影子向前飘动，似焰心般点燃了恐惧的火。林澈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开跑，却被她抢先一步控制住了行动！
“别紧张。”
她拽住他发抖的左臂，却被林澈用力挣脱，一记右掌反手朝她的脖颈出劈去！
“咔。”
有一束光从堆积的云层中穿透下来，尘封已久的阴霾随之被驱散。
树影摇曳，纤长的影子狞笑着折断了绯色的枝丫。清脆的骨头声响彻耳畔，痛苦盛开出鲜艳的梅花。
一抹红色倒下了，但另一轮锈色红月却在她眼中盈盈地升起，瑰丽而千疮。
林澈喘息着，汗液浸湿了扭曲的右臂肌肤。
银发女人俯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你还好吗？”轻柔到没有重量的声音不真实地抚摸着耳廓。
她友好地伸出手，微风从发梢轻快地跃向指尖，耐心等待着他的受邀。
月亮被遮住了，看不见它的光。
“别碰我。”他冷静地凝视着面前危险而又强大的存在，汗水与血液混杂成难以言说的苦味。“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认识钟遗清。”顾秋扇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们是什么关系？”
“回答我！周婕的死也是你干的？”
“我？”
她别过耳后碎发，失焦的锈红色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不，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