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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满目荒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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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眼垂着头,肩膀细细地颤抖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半晌,罗小眼道:“为什么说是两个?”

饶岫玉也想知道,也凑过去问:“对啊对啊,弓大人,为什么是两个?另一个是谁?”

弓不嗔看了他一眼。

饶岫玉瞬间就被他的目光击中了,心中一时明了,不言而喻地道:“是小夏?”

弓不嗔颔首:“嗯。”

一旁的罗小眼冷笑一声,道:“京城来的大官真是好不武断,信口一说就是真理,谁听了都要深信不疑。”

弓不嗔懒得同他呛嘴,平淡地回了一句:“实话实说,爱信不信。”

“别吵架啊。”饶岫玉道:“回村里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只从这片桃花林往外看,确实有失偏颇了。”

弓不嗔扫袖抬脚:“那走吧。”

饶岫玉先道:“弓忱弓忱,你有没有火折子。”

“有。”弓不嗔脚下一顿,伸进长袖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竹管,递给了饶岫玉。

嚓。饶岫玉照着拧开的火折子,呼!吹了一口气,温暖的火焰在顶端升起。

罗小眼闻到了火气,忙道:“燕先生!你要做什么?”

饶岫玉将火折子反手一扔,那东西在空中划了一道明亮的弧线,又啪的一声,落回了手心。

“放火烧山啊!”饶岫玉嘿嘿一笑,道:“这些桃花害人不浅,必须烧绝才好。”

罗小眼一把拽住饶岫玉的手,人在情急之中,即便看不见对方,也是能凭感觉一下抓住对方的:“燕先生,你这样做,行愿村就真的没了!”

饶岫玉拍了拍罗小眼的手背:“小眼,我们要学会接受现实。桃花给你的只是虚假的梦境,你拿活人的肉身来养桃花,更是不对。”

被还算敬佩的长辈说了自己的不是,罗小眼努力辩解道:“我才没有做错事!那个老阿妈说了,她不想自己死后,还要被炼成害人的‘凶器’,她宁愿趁着身边有人的时候,死的干净点,死的彻底点。我只是顺水推舟,我也和她说了我的情况,她很快就同意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答应她会帮她按照她的要求料理后事。”

饶岫玉却丝毫没有被说服:“这算什么各取所需,这分明就是阴险世道下无能为力的人之间的自相残杀!”

饶岫玉的一席话说到了心坎儿里,罗小眼再次沉默了,像是踟蹰了许久,他又道:“燕先生,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轻易烧掉这片桃花林。”

饶岫玉:“为何?”

罗小眼:“当年绿娘死后,朱圣手悲痛欲绝,找到了尸巫,现如今,尸巫已经接管了行愿村百姓的生死。”

“朱圣手?悲痛欲绝?”饶岫玉有些不敢相信,听朱圣手提起绿娘,感觉这对夫妻根本就没什么坚贞的感情在,绿娘的死好像并不足以让朱圣手到达“悲痛欲绝”的程度。

但是如果说,亲近之人的死,让朱圣手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行医本事的巨大缺陷和不足,因而让他感到由衷的恐惧,那还算可以相信。

饶岫玉还是不太明白;“尸巫接管了生死,这是什么?”

罗小眼:“就是尸巫......”

弓不嗔对此却更有话说:“尸巫早已经不再是一种靠一纸民间偏方发家的小组织了,如今的尸巫是具有权威性的,可是要吃朝廷俸禄的,和朝廷官员基本无差,只是没有常规的官员那么正统和为人熟知罢了。”

饶岫玉不解:“这种神神鬼鬼的脏东西,到底是怎么俘获李盈秽的芳心的啊?真是不可理喻。”

弓不嗔:“尸巫以熟读《肉仙经》中的炼尸养仙儿的技艺,一步登天,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程度,宫中地位最大的尸巫,甚至连皇上都要忌惮几分。”

“呵呵。”饶岫玉听笑了:“真是黑白颠倒、本末倒置!”

“等会儿。”饶岫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炼尸?就是说.....行愿村的百姓,已经被尸巫炼化了?”

弓不嗔压低眉毛,一脸肃穆,是或否,已经不必多说。

“呜……”一旁的罗小眼猛地抽噎了一声,明明是个小瞎子,竟然开始扑簌簌地擦起根本就不存在的泪眼来。

“这也不对啊。”饶岫玉拧起眉毛:“炼尸就炼尸,它怎么也得有个东西在那里,才能炼吧?既然整个行愿村都成荒村了,只剩几块枯坟野冢在,你别告诉我,尸巫炼尸,都是把自己也埋土里,和棺材里嘎了的仁兄情意绵绵地面对面炼的。这也太搞笑了吧,要我我指定就乐得诈尸起来捧腹大笑了。”

弓不嗔瞥了他一眼,无语道:“那是你。”

饶岫玉:“我怎么了嘛我怎么了?!”

弓不嗔不和他瞎扯,继续道:“行愿村可没有是荒村啊,这不是有他们么。”

弓不嗔抬抬下巴,点了点罗小眼。

罗小眼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抿紧嘴巴,没有吭声。

弓不嗔:“不仅如此,行愿村还有那个‘假肉仙儿’。”

这可点到饶岫玉了,饶岫玉问道:“对了,那个‘假肉仙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窝在石像里,难不成是那个叫饶岫玉的死家伙投胎没投成,烂掉了、成了精的原身?”

弓不嗔:“…………”

“嘴巴放干净一点。”弓不嗔听不下去饶岫玉这么说自己。

饶岫玉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安静了小小一会儿,实在安静不下去了,问道:“弓大人,我听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那嘴放哪里才会比较干净啊?”

弓不嗔:“先干正事,回去我告诉你。”

饶岫玉泄了气:“哦。那好吧。”

弓不嗔问罗小眼:“你离开行愿村比较早,后来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外山上的茅草屋里,出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上埋已故之人的坟场。因为什么样的契机,又经常去村里面的集市的?”

罗小眼:“当然是因为朱竹夏啊,那家伙是村里有名的混世魔王,所有的爱闹的孩子都是他的跟屁虫小弟,他整天带着他们满村地跑,有一次,就跑到后山上来了,说是要练胆量,一帮人一路跑到了坟场,正好路过了我住的地方。此后,我就被他缠上了,他有事没事都要叫上我一起。”

罗小眼:“当初是我自己收拾出来一个人住的,村里人虽然忌惮我,但是从来没有专门赶过我走,我跟着朱竹夏回去得次数多了,他们也就小声议论了几次,我只要从他们身边路过,听见他们在叽叽喳喳看着我说些什么,我就知道他们可能在议论我,但是,又多去了几次,他们也就那样了,没有什么更大的反应。”

弓不嗔:“石像的事,就是你回村之后知道的?”

“是的。”罗小眼颔首:“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朱竹夏当时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整天拉着我跑去海边扔东西。”

“我听他说。”弓不嗔看了饶岫玉一眼,道:“有一次,你被人拐走了,谁拐走了你?记得吗?”

“尸巫......”罗小眼的吐字像是从牙缝里嘶出来的:“是尸巫,我看见他了,他说,对亏我来了,要不然,这些东西就要镇不住了.....”

饶岫玉:“然后,你就被拖到了供堂,进行尸巫的那些仪式?”

“是的。”罗小眼抱起自己的胳膊,他的胳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里面见骨的伤口还没有好全:“他拿黑色刀刃的匕首,挑开了我手臂上的皮肤,一片一片削下了那些红色的肉,装进罐子里,在此之前,他还往我嘴里灌了一种黏糊糊的东西,喝了那东西,我就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亲眼目睹着自己的手臂见到骨头,即便什么感觉都没有,我还是一直在发抖,他就笑着摸我的头发,摸我的脸,夸我是个好孩子,天底下最美的花都会为我绽放......”

天底下最美的花都会为我绽放......?真是好熟悉的措辞。饶岫玉歪歪头。

弓不嗔:“尸巫的巫术有一种就是如此,它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就叫‘酣梦’,在炼尸的同时加入一味极其私密的药材,炼化的尸体就会发出一种诡异的香气,这种诡异的香气会让尚且活着的人产生幻觉,并耽于这种幻觉,这种幻觉带着实感,很难不让人沉迷。当然,这种幻觉并不仅仅是像梦境一样,一碰即碎,它需要去精心维护,这就用到了尸巫。尸巫会经常到各个‘酣梦’的分野检查,但是并不会在同一个分野耽搁太久,这就是你们有时候能看到他们、有时候却见不到他们的原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饶岫玉摸摸嘴唇:“那这到底和饶岫玉的石像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不在规定日子摸石像就会被诅咒,被肠蜱啃得咋都不剩?”

弓不嗔说不下去了,他先叹了一口气,缓了一会才道:“有一句话怎么说,越险恶之地存活下来的人越坚强。”

饶岫玉不太懂他怎么突然开始上价值了:“什么?”

弓不嗔久久注视着饶岫玉的眼睛,没有多解释,而是继续道:“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得,用饶岫玉的石像做壳子,能够更好的震慑住里面的东西。后面那些轮番侮辱的仪式,都成了炼蛊一样的锻炼,如果不是如此,饶岫玉这么一个早亡的小将军,可能早就已经在人们的心里再也不见了。”就连最后死而复生也没可能。

“我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饶岫玉骇然。

一个人,到底是苦难造就的?还是对他的爱造就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饶岫玉问:“药材到底是什么?”

弓不嗔扫了一下满山巅烂漫的血红桃花,道:“慈母身上物。”

饶岫玉:“慈母身上物?”不会是慈母的血肉、或者慈母的心肝脾肺肾吧........

弓不嗔几乎在瞬间就领会了饶岫玉的所想:“是的,尸巫最重视‘以形补形’,什么样的药材救什么样的人。也就是说,慈母身上物,只能救慈母身上物。慈母只能救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罗小眼:“可是......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啊,她的尸骨在尸巫来之前,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哪里来的‘身上物’......”

“是吗?”弓不嗔:“孩子,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的妈妈还有一个亲姐姐,当时还活着了。虽然,她们姐妹俩活的时候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死了被尸巫剖开腹腔炼化的时候,牵肠挂肚之间还是心细着彼此,在这个世间仅剩的遗物。”

罗小眼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妈妈和那个姐姐之间的梁子:“妈妈很少和我说起她和自己姐姐曾经的事。我知道她俩的事,都是从朱竹夏那里听说的。朱竹夏经常拿这件事嘲讽我,他说他的妈妈是一个很朴实很勤劳的人,我的妈妈却是个干什么都很细作的小心眼。”

罗小眼:“她们俩小时候,一起在一个伯父家干农活,朱竹夏的妈妈起了个大早,却怎么叫我妈妈她都不起来,他妈妈就说该起来干活了,我妈妈死活不起,死活不干,就和她姐姐说‘既然能只一个吃苦,为什么还要两个人都吃’,就是不起......我妈妈一直都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有利于自己幸福的事她一点都不会干,我很赞同朱竹夏对她的评价,但是,直到朱竹夏和我说起这些事情后,我才意识到,她的姐姐当时有多么痛苦,她们明明是亲姐妹,关系却这么差,完全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罗小眼:“我妈妈从来不说她的这个姐姐,平时逢年过节也绝口不提,更别提登门到访了,但是朱竹夏却说,她姐姐会经常念叨她,当然并不是什么好话。”

饶岫玉:“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忘记你这个大外甥啊,要不然,你现在都站不到我面前的,更别说你妈妈让你等我了。”

弓不嗔:“这些花可以烧,但不是现在。”

弓不嗔:“要先把朱竹夏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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